第1章(1 / 1)

天朗日清,在这持续多日连绵阴雨的深秋中算是为数不多的好天气,宁安颖站在医院的天台山,阳光照在身上带来阵阵暖意。可不知道是不是心态的原因,她站在高处往下看,并没有那种一览众山小的俯视感,反而觉得,即使阳光烂漫,高楼之下看去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要是遇上阴雨天,这个城市的色调该是多么的惨淡。

“我说你……不好好的待在病房里,怎么老往这顶楼跑。外面还不披件衣服,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啊,你难道不知道要是自己有个感冒的话会引起多少并发症,到时候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己。”有些气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说的话到了后半句已经带了淡淡的埋怨,声音都提高了好几度。

这种埋怨,在宁安颖看来也是珍贵的,特别是对方跟你无亲无故。这给她带来了为数不多的温情,让她不至于显得茕茕孑立。即使这份温情,并没有它表现的那么纯粹。她回过神,看了眼已经站在她身边的温海,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不算僵硬的笑容。

“这里空气好。”宁安颖回道。

温海似乎被哽了一下,似乎并不能理解没有一丝绿意,都是钢筋水泥的天台空气哪里好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等下得好好说说你病房里的护士了,就算要呼吸新鲜空气,到楼下的花园里面走走不是很好吗?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到天台呢,要是到时候出了事?”

宁安颖没有回话,事实上,所谓的空气好只是一个托词而已,她只是不愿意待在病房里,病房对床跟她一样,也是一个癌症晚期患者。只不过她们一个肺癌,一个胃癌,但都无所谓,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宁安颖转到这个病房时,对方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包括骨骼,每一秒都活的万分痛苦,只要一离开呼吸机,立刻就会喘不过气来。更不用说已经掉光了的头发和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千疮百孔的身体,医生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表示就是这几天了。

而她也不愿意去所谓的花园里,花园里有各式各样的病人在休息锻炼,无论他们对未来的期许是好是坏,那个未来里,都没有一个叫宁安颖的人,她宁愿待在空空荡荡的天台上。

“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我让你买的假发买了吗?”

温海是宁安颖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当初两人合资开了服装店,如今六年过去了,也有了好几家分店,占了一小片市场。用他自己的话说,虽然不算功成名就,事业有成,可是在这个大城市里,他一个外来者也算是混的不错了。他不是个脾气好的人,可是面对着眼前如此命不好的宁安颖,他也说不出一句重话来。更不用说两人一同打拼,算是有一份革命情谊在里面。

没错,命不好,这是温海对宁安颖的评价。不止是个孤儿,还年纪轻轻得了绝症,换个人早就崩溃了,可是她还想着头发掉了太丑,想买顶假发遮着,从头到尾都是平平静静的。设身处地想象,这种事情落在他头上,也不一定受得了。

温海想到这里,神色不由温和了几分,连连说道:“买了买了,你嫂子亲自去挑的,长发短发都有,颜色也好几种。”

宁安颖被他说的有点乐:“那就谢谢嫂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轻微的一笑岔了气,喉咙一阵发痒,不断的咳嗽起来,手握在栏杆上,才不让自己躬下腰去。

“哎,”温海连忙去扶她:“怎么说来着,是不是着凉了。”一边扶着她一边往下走,说道:“下次可不要这样任性了,你父母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得心疼死,我也是把你当妹妹的,听哥一句话,咋们好好养着,不一定就……没法子了。你嫂子给你熬了鸡汤,油都撇了,喝一点也没事,不违抗医嘱。然后让护士来量个体温,要真是着凉了咱们该吃药吃药,该吊针吊针。”

不知道其他癌症患者如何,但是经过一次次化疗后,宁安颖的感觉已经迟钝了很多。可是听了他的话眼睛还是眨了一下,直到回到病房坐在病床上,手里捧着对方塞过来的鸡汤才低声的重复了一遍:“我的父母。”

温海听了她的话简直是想抽自己,好端端的提这个干什么啊,生病了本来就多愁善感,他还在一个孤儿面前提父母,照顾病人这活就是该让女人来。

可是一想到自己妻子,在家里已经不止一次提起宁安颖没有家人,朋友也都是泛泛之交,住的房子卖了看病,可那两间全款的店面总得有个人继承下去,最顺理成章的,不就是该给温海吗?毕竟,温海他们夫妻算是宁安颖走的最近的朋友了,更不用说她生病之后,两人忙前忙后的照顾,还隔三差五的来陪她说说话,炖点汤给她,实在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实际上,温海自己也想过这个事情,但是看到妻子更加义正言辞的说出来之后,就觉得自己躁得慌。不止让妻子不要在宁安颖面前说出口,自己也只字不提,但是心里也是有这个念想的,想的是何必提呢?不给他们,还能给谁。不是他没有义气,而是他目前真的需要钱。

“那个安颖啊,”温海看着宁安颖的眼睛里冒出了水光,更加手足无措了,连忙拿纸巾给她擦眼泪:“都是哥胡说的,别把哥的话放心上,你看我这张破嘴。”说罢还轻轻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他们不会在意的。”

“什么?”温海摸不着头脑。

“我的父母,他们不会在意的。”宁安颖又说了一遍。

温海是真的愣住了,什么意思啊这是,是父母既然从小都把她抛弃了,更不会在意她是不是得了绝症。还是她是有父母的?想着他又将后一个念头打消了,不应该,如果有父母,怎么六年来从来没有见过,也没听她提过,现在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出现。昨天医生已经确诊了,宁安颖身上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因为没有亲人,医生的吩咐也是当着两人的面亲口说的。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尽最大努力改善患者的生活质量,延长患者的生存时间。

可是万一呢?温海有些不敢想下去。

“温海。”宁安颖并没有喝鸡汤,而是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哎,什么事你尽管说。”温海回答的太快,甚至有些令行禁止的意味在里面,即使同情一个身患绝症的女孩,这也太不像他了。宁安颖明白对方为了什么,她甚至没有让他等太久。

“我上午约见了律师,我死后,我名下两家店铺,大的那家将用赠予的方式由你继承。”

温海现在是真的脸红了,他知道对方这么说,肯定是看出来什么,他几乎有些不敢看宁安颖的眼睛:“现在说这个也太早了,什么死不死的,咱们好好养着,医生不是也提过吗?还有人癌症晚期之后活五年以上的呢?”

宁安颖的目光是放空的,像是在回忆什么一样:“不了,我太怕疼了,也太怕丑了,我不想到最后,都没能好好漂亮一次,这段时间,多谢你跟嫂子两个人为我费心。”

温海抹了一把脸说道:“不,安颖,是哥跟你嫂子对不住你,你放心,你以后就是我亲妹子,浩浩是你的亲侄子,以后……以后”在一个重症病人面前说身后事太过不详,即使两人都明白他话里未尽的意思是什么。

“不用了,我并不看重这些。”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温海定睛看去,宁安颖已经轻轻闭上了眼睛,靠在床头,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皮肤白的有些透明,像是海面上快要消失的泡沫。要不是起伏的呼吸,他就要怀疑一条生命是不是就此消散了。

两个月后,温海和妻子在家里吃饭,儿子浩浩送去了幼儿园,温海的妻子盛了饭放到他的面前,问道:“安颖只给了你一家店面,知不知道另外一家店面给谁了。”

温海不耐烦的说道:“我怎么知道?”

妻子打了他一下:“你就不会问一问吗?”

对于宁安颖的事,温海不是没有愧疚的,特别是这种愧疚在对方已经去世,还将一部分不菲的遗产送给了他之后,温海当即把筷子一摔,站起来怒声道:“那你要不要去她的墓前问一问她,把另外一家店面给谁了,让她晚上给你托个梦。”

妻子脸一白,也色厉内荏的高声喊道:“我这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吗?要不是她只给了你一家店铺,我们跟李总签合同至于还要抽资金吗?你难道不知道,这一笔生意做成之后,对于我们的生意有多大的帮助吗?”

温海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两下,闭了闭眼睛,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b市的另一端,一家高档咖啡厅里,蒋沁穿着一身烟灰色的职业装,拒绝了侍者殷勤的服务,极有目的性的往靠窗的位置走去。“周律师?”见对方站起来打招呼后就知道没错了,握手之后直接拉开了椅子坐下。

“我时间有限,下午还有两节课,不知道周律师联系我有什么事情?”蒋沁也的确不明白对方找自己的目的。

周律师温和的笑了一下:“不知道蒋女士是否认识一个位宁安颖的小姐。”

那么多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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