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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春(七)(1 / 1)

三更天,一钩残月,两缕飞云。

虽是三月末的天气,深夜仍是凉意渗人。

绿莼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不时伸长脖子朝外望。

徐春君和紫菱在崔氏的院子里罚跪,到这时候还不见回来。

因为知道去求情只会让徐春君受更大的罪,所以绿莼就算是再着急也不敢过去。

好容易看到一点昏黄的亮光,绿莼急忙忙跑过去。

果然是徐春君和紫菱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提着一盏灯笼走了回来。

绿莼把手上拿着的夹袄给徐春君披在肩上,拖着哭腔说:“怎么这么作践人?!他们自己心术不正……”

“别乱说,当心给自己招祸。”黑暗中看不清徐春君的神色,但她的声音还像往常一样沉静从容,丝毫不见委屈凄楚。

“快扶姑娘回房里去,”紫菱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她的膝盖已经跪肿了,还不忘提醒绿莼:“可准备了热水?”

“备着呢,”绿莼答道:“我要是连这点都想不到可真是白活了。”

几个人进了屋子,绿莼这才看见她们两个人的脸都肿了。

“这、这是谁打的?”绿莼太过震惊,甚至都忘了哭。

“我的是四姑娘打的,”紫菱伤得更重,半边脸肿起,更有一道深紫的印痕,那是徐春素的镯子硌的:“姑娘的脸是太太动的手。”

“凭什么?!”绿莼只觉得一股怒火快把自己胸腔烧穿了。

就算魏氏是主母,可五姑娘也一样是主子呀!

徐家再怎么败落,也还是诗礼之家。怎么能拿出这等泼皮破落户的嘴脸来?!

“好了,我的女张飞,有这怒火填膺的功夫,不如给我们找些冰来敷一敷。”紫菱不顾自己的伤,一面帮徐春君宽衣裳,一面催促绿莼去找冰。

徐家是有冰窖的,每年腊月采冰能用到来年八九月。

绿莼叫过来一个小丫头,叫她去拿冰。

“姑娘这膝盖得上药了。”紫菱看着徐春君红肿的膝盖,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皮里肉外的伤,养两天就好了。”徐春君不在意:“快别哭了。”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挨魏氏的打。

徐春君五岁的时候徐家从京城往思源县走,半路上常常食水不济。

有一次小孩子每人只有半块糕饼,徐道庆吃完自己的又来抢她的。

徐春君没有松手,魏氏便劈头给了她一巴掌,还罚她饿了两天。

自那以后,徐春君事事让着徐道庆兄弟三个,也再没惹过魏氏生气。

处理了伤绿莼又端过一盘点心来:“知道你们没吃饭,特意托厨房的刘婶子蒸了几样点心。”

“我正好饿了,”徐春君拿起一块就吃:“紫菱,你也就着茶水吃几块。吃饱了好睡觉,再不睡天就亮了。”

这样的羞辱惩罚,换成别人,指不定要怎么委屈呢。可是在徐春君这里,却只当是春风过面,细雨落江,除了身上的伤,再找不出别的痕迹来。

紫菱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他们家姑娘实在太省事了,不知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徐春君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就起来了,外头又落了雨。

紫菱忍着腿疼过来服侍,徐春君笑着道:“你今日就在家养着,我带绿莼出去。”

太久的阴雨天,台阶上起了青苔,绿莼抬着胳膊让徐春君把手搭在上头。

“先去太太那边请个安,”徐春君道:“然后再去三姑姑那里。”

魏氏还没起,陪房吕妈妈耷拉着脸说道:“太太今日身上不爽利,五姑娘回自己房里吃早饭!”

“可请了大夫?”徐春君还像往常一样温言询问:“要不我过去给太太捶捶腿,说不定会好些。”

“不劳姑娘了,太太说了要多睡一会儿,不想人打扰。”吕妈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

实则是魏氏觉得没脸,不愿意见人。

“那四姐姐……”徐春君话没说完,吕妈妈便不耐烦地道:“五姑娘别假惺惺了,我们姑娘心实性子直,见不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说着扭身进了屋,把徐春君关在了门外。

绿莼气得咬了咬牙,心说真是夜路走多见了鬼,这帮含血喷人的!

徐春君于是去了徐琅的院子,徐琅见了她就说:“五丫头来了,我特意要她们多备了一份早饭,你陪着我吃!”

关于昨天受罚的事,徐春君不说,徐琅不问。

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

“昨天事情太多太乱,没顾得上同你细说,关于上京的事,你自己考虑得如何?”吃过了早饭,徐琅开始和徐春君说正事。

“眼下咱们家的情形不用多说,姑姑若是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那最好不过了。若是不能,侄女只好勉为其难出个头,也算是为家里分忧。”徐春君说道。

“好孩子,多谢你,也难为你了。”徐琅拉过徐春君的手说道。

徐琅早把家里的人在心里过了几遍,男子不必说了,只有徐道庆一个,还不堪用。

女子里头,太太们但凡有一个顶用的也轮不到她个姑娘掌家。

大奶奶心灰意懒,二奶奶正坐月子。二姑娘马上要出阁,三姑娘胆子又太小,四姑娘登不得大雅之堂,只有徐春君是个能拿得出手的。

“姑姑别这么说,和您比起来,我做这点事又算什么呢?”徐春君微微低了头,她是真心想要出一份力。

“说起来咱们家虽然有几门亲戚,只可惜都不在京中,”徐琅叹了口气:“也实难托付。”

徐春君知道,她说的就是大太太、二太太等人的娘家。

“你也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更何况咱们离京已经近十年了。”徐琅不免又叹息一声:“你年纪小,又是个女子。虽说有见识,可终究人地生疏。我这里有三封信,是我如今能想到的能帮咱们的人,只是我也没有太多把握,到时只能碰运气了。”

“三姑姑,侄女有个不情之请。”徐春君道:“若这三个人都不能成事,我就去见第四个人。”

“你要见第四个人?是谁?”徐琅听她如此说大感好奇。

徐春君不过是个刚及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她先前能有那样的见识,于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

若说她还认得京城中的什么人,徐琅是不大信的。

“我见姑姑有封信是写给礼部毛大人的。”徐春君道:“若我没记错,他该是祖父的弟子?”

“没错,毛以正是咱家老太爷的门生。当年咱们家出事的时候,他刚好丁忧,没在官场,所以未受牵连。”徐琅道:“他的人品应当是信得过的,且你祖父对他有恩。可惜的是,他在礼部如今只是个司郎,怕是……”

“侄女只是想让毛大人做个引荐,”徐春君道:“他的上官,礼部员外郎邱大人的舅舅诚毅侯如今是刑部侍郎,正管司法典狱。”

“诚毅侯就是你要见的第四个人?他肯见你吗?”徐琅觉得徐春君是在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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