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了莎草纸的褐色陶盘上躺着五块炸鸡,它们浑身金黄,表面正滋滋冒油,热气升腾。
“配合我们特制的酸梅酱,味道会更好。”
吉普西又端来一个蘸碟,用围裙擦了擦手,压着裙子在马丁对面坐下。
“尝尝看。”
马丁用叉子插起炸鸡,蘸酱咬了一口。
外脆内嫩,汁水饱满。
他评价说:“很好吃。”
“对?”
吉普西露出笑容,她看了看周围空档的座位:“以前斯派克先生想过,我们在市区开几个炸鸡店,然后一点点开到其他城市去。”
“我们的炸鸡便宜,而且很干净,还有秘制的面粉和酸梅酱,大家应该很喜欢。”
马丁看了看周围。
兄弟炸鸡店生意并不好,不多是几个顾客看起来都是岛民。
“看起来,这里的顾客大多是岛民。”
吉普西摊手:“《格瑞普城市报》上报道过两次我们的炸鸡店,第一次称赞炸鸡美味,倒是给我们带来不少客人。”
“不久后却说里面卫生很差,有苍蝇,使用疑似上瘾药物作为配料,肉类过期,还有往炸鸡里吐口水的……”
“忽然就爆出一些人吃坏了肚子,到门口丢石头和泼泔水,破口大骂。”
“炸鸡店还没进入高峰,就一下子被踹到了谷底,名声彻底臭了。”
她无奈地笑笑:“现在还会来的,基本上都是岛民,他们还愿意相信斯派克先生。”
马丁顿时明白:“你们得罪了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高贵的罗斯基金会。”
吉普西用手理了理垂下的一缕刘海:“小小的布篷区,居然拒绝基金会的招募,这就是违逆他们的后果。不止我们,格瑞普市的一些大家族也受过这种气,能怎么办呢?只得忍着。”
“不过基金会做这种事,从来不会自己动手,他们养了一群专门做这事的人。先把这家店捧起来,变成关注中心,然后再彻底搞烂搞臭,让炸鸡店很难翻身。”
这话让马丁想起了托比。
老牌势力如罗森菲尔德家族,同样是遭到了基金会的威逼,连继承人波比都没有保住。牛头人连同为神眷的狼人都敢用作活体实验,更不用说普通人了。
“说正事。”
马丁将话题拉回来:“协会说布篷区连续失踪了五个人,有超凡力量的痕迹。”
“到今天为止是七个,最近一周又失踪了两个人,全是成年男人,他们是布篷区的重要劳动力。”
吉普西脱下围裙,到前面的水槽洗了手,用干毛巾擦干。
“请跟我来。”
……
布篷区依旧是老样子,一个个帆布帐篷和棚屋紧紧相依,偶尔有几间用木板修建起来的简易屋子,都算是里面的改善型住房。
路上的污水洼地和粪便堆积还是存在,不过现在有所缓解。地上铺了一路的石头板,踩着这些石头,就能不被污水沾上鞋子,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石板大小不一,一不小心就很容易崴脚。
吉普西踩着一双旧的平底女士鞋,在石头上走得很稳。
“原本我们想要自己挖一条污水渠,再埋下水管方便供水,但后来询问了排水工程师,发现这两个小工程比想象中要更加费钱,而且哪怕修好后也得有人维护,又是一不小开支。”
“除去这个之外,还有供暖问题,煤炭和木头现在很贵,但又必须去买。不然以这里的保暖条件,冬天就会冷死人。”
“所以斯派克先生正在到处筹钱,将面包低价出口到外面的小岛上,换取一些外来商品再卖成钱。”
她在前面慢慢走着,谈及正事,吉普西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轻浮。
马丁透过一个个帐篷的帆布缝隙,看到不少帐篷里已经生起了火,大多是用火盆或铁桶,衣着单薄的人们围着火取暖。
他不由提醒:“这种明火,一旦发生火灾就是一大片……”
“那是没办法的事,只能随时小心了。”
吉普西轻声说:“这里本就没有防火的有力措施,每年都有失火的时候,不过有些现成条件倒是可以利用。”
马丁这才注意到,地上的污水被刻意引流,用水洼将一个个帐篷隔开。
污水用来防火蔓延?倒算是一个就地利用。
“到了。”
吉普西忽然撩开旁边的一个帐篷的布帘,钻了进去。
马丁躬身进去,发现里面中间位置有一个石台,上面摆着一盏还没点亮的煤油灯。这时候是白天,阳光从头顶孔洞中照进来,在地上画出一个个圆圆的光点。
“昨天就有两个人死在这里,不过说死也不明确,你看看。”
吉普西用火柴点亮煤油灯,照向地面。
地面上铺了一层大小不一的石板,边缝用碎石渣填上,能阻止一定程度浸水,这拼起来的地板上有两个黑色人影。
左边人影拔腿在跑,右边人影则是抬起手仿佛在阻挡什么。
马丁蹲下来仔细查看,发现这不是某种画上去的炭笔画,而是黑灰痕迹。
关键之处是这两个人过于栩栩如生,身体轮廓无比写实,仿佛凭空被烧成了灰烬。
他用手指沾了沾地上的灰,触感和烧透的煤灰相似。
「路径成像」下,黑灰中还有微弱的超凡之力波动,但已经构不成径的形态。
“昨天晚上,有人看到这两个家伙偷偷钻进来,这里本来是布篷区开会的地方。”
吉普西也蹲了下来,眼睛看着地上的人形灰烬:“他们钻进来不久,外面孩子看到冒出火光,还以为这里起火了,就冲了进来。”
“结果进来后,就只看到地上的两团人形灰烬。”
“之前死的五个人和这情况差不多,只是在不同的帐篷里。”
马丁心说可惜。
没有尸体,就无法用「回响之匣」,勘查起来就要慢很多。
他一边在帐篷里寻找线索,一边问道:“死者们有什么共同点吗?比如说,他们互相之间有血缘关系,或者是同样的信仰,亦或是做某些相近的事?”
“死掉的八个人,一个是码头搬运工巴里,一个是在农场清理粪便的工人里卡多,剩下的五个都没有固定工作,平时靠到处捡东西为生。这次挖污水渠,他们都是很重要的劳动力。”
吉普西有点无奈:“越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越是人手减员。”
马丁忽然想到一点:“他们都是成群结队?”
“不是。第一次被烧死的是巴里,第二次是里卡多。”
“第三次是三个人在了不远处的另一片空地上被烧成黑灰。”
“然后是这一次。”
吉普西忽然想到了什么:“倒是有一个传说,不过有点荒谬就是了。”
“先说。”
“之前有几个孩子说,他们在布篷区的帐篷里看到了宝箱。”
“他们说,那宝箱会说话,自称叫做切斯特……”
马丁鼓励:“继续。”
吉普西掐灭手里的煤油灯,将它放回到石台上。
“他们讲,宝箱切斯特请他们玩游戏,如果赢了,就能从它的箱子里获得宝物。”
“但孩子们根本不上当,笑话它这个玩法很过时,认为它是某个孩子装出来的老掉牙怪物。”
“宝箱切斯特骂他们不识货,就跳着跳着不见了。”
“孩子们一直觉得,这应该还是哪个无聊的家伙做的恶作剧……”
马丁来了点兴趣。
宝箱怪?
没想到还能撞见这种魔物。
在马丁要求下,吉普西带来了那几个见到宝箱怪的孩子。
总共三个小孩,一个穿着大皮鞋、衣服干净得不像布篷区本地人的孩子,一个小小年纪发际线就后移的秃顶小子,以及一个围着烂围巾的十岁左右的柔弱小姑娘。
马丁目光停在小姑娘的脸上:“还记得我吗?”
他记性很好。这正是此前拦着自己要卖身葬弟的小女孩,结果被自己识破,她气得骂马丁是豺狼。
小姑娘顿时目光警觉,拉着吉普西低声说了什么。
吉普西看了看马丁,又对她说:“这是马丁先生,是个探险家,斯派克先生请他来处理魔物,是个可靠的人,不会找你麻烦。”
“过去的事归过去。”
马丁从兜里摸出三张1银镑面值的纸币,夹在食指和中指间晃了晃:“你们如实回答我的问题,这就是你们的劳务费。怎么样?”
三个孩子直勾勾看着纸币,情不自禁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