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坊镇是格瑞普市管辖的四个镇之一,在市区北面二十公里外,格瑞普大学就坐落于此。
作为本市的农牧集中区,磨坊镇大片土地都被建成农场、牧场和果园。
粮食和水果收获后,也会在这里进行加工:小麦、玉米被研磨成粉,部分水果被制作成果酱和罐头,牲畜被宰杀后在屠宰场切割,通过站台的蒸汽班车送往各地市场。
马丁对这里不陌生,读书时他还在镇上干过零工赚生活费(主要是负责写信和算账)。
从班车下来,他就找了昔日熟悉的杂货店老板打听消息。
“韦伯牧场?就是格伦·韦伯的牧场嘛,在后面,翻过那座山,后头是一片平原。那里建了房子,围了栅栏,就是格伦的地盘了。”
杂货店大叔眼神有点古怪:“小马丁,你不是在大学工作吗?去韦伯牧场……这不好。”
“因为工作关系,需要了解一些情况。”
马丁稍微解释了一下,又询问道:“这座牧场有什么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韦伯家族两代人都在养羊,老韦伯一辈子没发财,吝啬又小气。小韦伯倒是赚了钱,不过也继承了老韦伯的抠门,买东西从来都是挑挑选选,恨不得什么都压到成本价下。”
中年人嘴巴抿了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今时不同往日,什么生意都不好做,羊又容易得病,采购羊毛和羊肉的商人总是鸡蛋里挑骨头压价。牧场也过得艰难,好几家都倒闭了。”
“小马丁,你没去过韦伯牧场?”
“没有。”
马丁就没听过这个名字。
“嘿,那你过去看看也不错。”
老板挥挥手:“去去,我还得清理后面的货呢。有空过来帮我算一算账。”
马丁和他道别后,按照老板提醒的那样一路往北。
翻过一座平坦而宽广的山丘,就进入到广袤的平原地带,哪怕如今是冬季,地上依旧生长着不少青草。
韦伯牧场规模不大,就是一幢老木头房子和三座谷仓围起了一个羊圈。周围被插上了篱笆,羊圈里大概有一百多头羊,都是清一色的弯角绵羊。
马丁的出现引起了一条黑色牧羊犬警觉。
它跑到马丁面前,汪汪叫着,目光充满防备。
屋子里走出一个头戴直边牛仔帽的男人,他手持一根燧发长枪,穿着短款皮马甲,里面是羊绒毛衣,脚下一双带马刺的长靴。
男人留着胡渣,看起来三十几岁,他眯起眼打量着马丁,手里枪口斜指向天,只要有需要随时可以开火。
“年轻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
马丁也不废话,出示手里证件:“我受协会委托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凑近一点,看了看皮套里的薄银板,于是将枪背在背上,显然也是有见识的。
“欢迎欢迎,我是格伦·韦伯,这座农场的主人。”
格伦立即堆出笑脸,热情地和马丁握了握手。
“马丁先生,我还以为探险家协会不会管牧场的这点小事儿呢。来,您请进来先喝一杯热的,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城外可比市区要冷得多。”
男人推开门,示意马丁进来。
屋内相当暖和,水晶矿石灯下,镀金壁炉里烧着火,地上铺着厚实的紫红色地毯,木墙上挂有鹿头、狼头和燧发枪。
靠近壁炉的地方布置了齐全而考究的家具:看起来就绝不是便宜货的柜橱、桌椅、书架、机械摆钟,以及三个做工非常精细的纽扣皮沙发。
对一个小农场主来说,这样的装潢已经相当奢侈。
见马丁盯着沙发,格伦得意地拍了拍沙发的扶手:“我花了不少钱,才搞到了这个皮沙发。”
“这是上好的黄牛皮,我亲自去屠宰场选的皮革,花了不少钱,让皮匠用好海绵填充,做得很棒是不是?来,您请坐,相信我这会更棒。”
马丁坐在一个皮沙发上,感觉背脊、腰部和屁股大腿都得到了非常舒适柔韧的支撑。
不得不说,贵的沙发的确舒服。
格伦打开旁边的咖啡罐,拿起咖啡壶:“您要糖和奶吗?”
马丁摆摆手:“还是说正事,格伦先生。你的羊群似乎出了不寻常的状况。”
“唉,不是不寻常,是被魔物诅咒了。”
格伦放下手里勺子和咖啡罐,有些气愤地说:“不知道哪里来的魔物,把我的羊毁了,原本有两百多头羊,那可是我花了十几年培养的宝贝好羊啊。这蓝舌头诅咒一来就害死了几十头,加上生病的一共有一百头,都是上好的小母羊。”
“我一半的财产都损失了,皮尔庞特银行的保险还不给报销!这群不讲信用的吸血鬼!”
农场主咬牙切齿地抱怨:“每年都在缴纳意外保险费,结果这回羊死了,他们却说这是诅咒,是人为事故,不予报销。您说说看,这简直是欺负人嘛!”
马丁表示理解,将话题绕回来:“带我去看看羊。”
格伦扛起燧发长枪,带路走到房子后面的谷仓前,对旁边的马丁提醒:“您也请小心,被诅咒的羊就像狼和熊一样,凶狠残暴,还会互相啃咬,同类也不放过。”
谷仓的大铁锁被打开,农场主推开沉重的大门,里头却很安静。
在格伦手里煤油灯的照射下,马丁看到里面有两头被隔开的羊,它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脖子上被系了铁链,另一端捆在两根粗壮木柱上。
“咦,这两个畜生今天倒是没有闹腾。”
格伦用枪口捅了捅其中一头绵羊,绵羊依旧一动不动,只是腹部轻轻起伏,看得出还活着。
马丁「路径成像」魔术展开,发现两头绵羊身上有一层淡淡的超凡之力,集中于头部。
“您不知道,这两个畜生凶着呢,之前有二十多头羊都是被它们给咬死,我看到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之前还以为是狼群来了。”
“它们既然在睡着,咱们也懒得去弄醒,还有一头羊的尸体,才死了两天,您也可以看看。”
格伦从旁边的干草堆里拖出一头绵羊尸体,这头羊头骨被子弹打了个大洞出来,上面还有苍蝇飞舞。
他掰开羊的上下颚,露出里面蓝色的舌头。
绵羊口腔里已经溃烂,流着脓液,齿龈上有明显的红肿,外部两脸颊也肿的很大,看起来有几分怪异。
“您看看这怪模样,从没有这种蓝舌头的病,让一群羊变成狼,这诅咒真是歹毒。”
马丁心里微微悸动。
是疫虫才会对自己这圣徒产生的反应。
他注意到,这死羊脚上绑了一个指节大小的木片,上面写着「75」的编号。
格伦解释说:“我给所有羊都编了号码,这样就能认出哪个是哪个,不然光凭脸,根本认不出它们谁是谁。”
“格伦先生,你先出去一下,我需要一个人查看情况。”
“这……”
“相信你也想查清事实,这才有助于你寻求理赔,按我说的做。”
听到理赔两个字,格伦立即乖乖听话,出去后关上了门。
他在外面喊:“您有什么情况就喊,我马上开门,给您火力支援。”
确认大门彻底关闭,马丁灵知能感觉到,格伦站得远远的,似乎对那两头沉睡的羊非常忌惮。
这倒是好事。
马丁取出「回响之匣」,放在绵羊尸体上。
死亡回响渐渐成型。
……
视线里首先出现一个面容畸形的年轻人,他窄额宽脸,牙齿龅出,嘴小,耳朵又宽又大,背还佝偻,嘴里嗬嗬嗬嗬地叫。
丑陋年轻人牵着羊,将它送往后头的一座谷仓里。
谷仓里头被用粗布帘子隔出了一个个小空间,用简易木板围起来,让马丁想到海岬码头公寓的公厕。
羊被拽着绳子送入其中一个布帘里。
忽然这绵羊毫无征兆地发狂,一头撞烂了简易的布帘小隔间,里面有个红脸男人慌忙地穿上裤子,破口大骂。接着旁边的帘子里也跑出几个男人,他们神色慌张,都是穿起裤子就跑。
接着格伦匆匆跑来,一枪就将发狂的绵羊射爆了脑袋。
画面恢复黑暗。
回响结束。
……
马丁缓缓睁开眼。
原来牧场的羊,是这么用的。
难怪整体羊市场不景气,格伦还能过得相当不错,他是开发出了羊的新用途。
可惜的是,没能看到羊被诅咒感染的场景。
马丁推开谷仓门,格伦立即抱着枪走了过来:“您有什么发现吗?”
“有,但需要你的配合。”
马丁看向这位年纪不大的牧场主:“你老实告诉我,这些羊妓,是什么时候开始营业的?”
格伦顿时警惕了起来:“这个不犯法?”
“我只管超凡魔物。”
对方稍微松了口气:“您知道,世道不好,我们能有什么法子呢?只能是大伙儿需要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不然大家都只有饿肚子。”
“我父亲那一辈兢兢业业搞牧场,结果狼群、受凉和千日病直接害死了大量的羊,就我们一家勉强撑着。”
“到我手里时,规模越来越小,我父亲临死前很不甘心,让我继续搞牧场。”
“我答应他,不过我琢磨着,羊毛和羊肉价格很难上来,收购的公司价格压得太厉害……怎么办呢?”
“有次我去布篷区买一些便宜的工具,看到那边妓女,就想到或许这样做能行。”
“于是,我就搞出了‘牧场快乐屋’。”
格伦指了指最远端的那座谷仓。
“布篷区玩一次,最少也得3到5便士,这还是那种老妓女的价格,她们大多数有各种各样的病,还有体臭,很恶心,一般人根本受不了。”
“如果年轻的姑娘,这点根本不够,而且她们也挑客人,不少还要额外小费。”
农场主带马丁往前走。
“这就导致,很多贫穷的工人和农夫,以及长相不那么好的男人,哪怕去布篷区狎妓也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
“没法子,平民从来都是这样,谁叫咱们不是贵族出生,家里没有显赫的背景。”
格伦拉了拉背上的枪带,抱怨了一句。
“所以我就想,反正都是泻火,羊也没什么不好。很多年以前,就听说没钱结婚的牧民想要女人了就干羊,这也不是新鲜事儿。”
“我只是把这件事做得稍微体面一点。”
“别的不说,我的那些小母羊都是肥肥胖胖的,没有一点病,而且温顺听话,价格也便宜,最便宜的2便士就能干一次。羊在这方面是很适合的。”
“最初很多人还觉得不好意思,后来他们发现了快乐屋的好处,来这里也频繁起来,老主顾很多。”
他给自己的生意辩解:“男人们得到便宜的快乐,我也赚点小钱,也没害着谁,不是吗?”
马丁看向前方不远处,问他:“那个小伙子是谁?”
羊群里跪着一个面容丑陋的青年,正是此前死亡回响里出现的那个男人。
他这时候正趴在地上,用木梳给羊刷毛。
“那是肖恩,我的羊倌,虽然是个怪胎,干活很卖力,我从不克扣他的工钱。”
格伦忿忿不平地强调:“那些该死的银行家如果都像我一样,这个世界就会少很多的穷人和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