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其罪当剐
整个西苑已经戒严了,到处都是卫士,将整个宫禁把得极严。
嘉靖皇帝自登基以来,虽然表面看起来好象一心求道,不问世事的模样,但其实他却是一个非常勤政的人。同上一任皇帝不同,嘉靖坚持每日早朝。这么冷的天,每天早晨北京时间四点就起床去接受大臣们的朝拜,然后要到晚上天黑才睡觉,这一点表面功夫,他比武宗皇帝做得好。
至于嘉靖朝中后期,皇帝再不早朝,那是因为皇权已经巩固,他也用不着再在意天下人的清议。
每日各部堂衙门送来的文书奏折,堆一起起码有上千份,司礼监批红之后,如果没有什么脱不了身的大事,皇帝照例是会看上一眼的。等把所有的奏折看完,这一天也就结束了。
因此,自从做了这个皇帝,嘉靖一直都住在西苑玉熙宫的精舍中,禁中反而去得少了。
所以,为了庆贺张妃怀孕,嘉靖皇帝特地将这个堂会放在自己办公地点玉熙宫。到处都是张灯结彩,院子里也扎了一个大花棚。
只不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个堂会也办不下去了,到处都是惊恐的人脸,一片凌乱和恐怖的气氛笼罩在整个宫殿的头上。
等孙淡他们来到这里时,院子里已经跪了一地的人,其中好些孙淡都认识。在其中他发现了展家班的老板展布和他手下的女孩子们,还有玉熙宫当值的那一群太监。
殿中还跪着黄锦、陈洪等人,而白云观的观主王漓则手持一支拂尘侍立在嘉靖皇帝的身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不是正式场合,嘉靖也没有穿常服,依旧是一袭宽大的道袍。这么冷的天,他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薄衫,外面的宽衣大袍一罩,一青一白,更显得清俊瘦挺,显示出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气魄。再加上他头上的那一顶香叶道冠,更是仙风道骨,直如那神仙一般。
嘉靖大量服用含铅含汞的大毒丹药,身体躁热得紧,大冬天的,穿得极少。大家虽然知道他的身子越发地不成了,可依旧恭维他道行精深。而皇帝好象也乐意接受这样的恭维,并为此而自得。
只不过,此刻嘉靖头上的道冠显得无比散乱,一张苍白的脸上也透出一丝愤怒的红晕,再没有往日那种气定神闲般的风度。
看孙淡和陈皇后进了大殿,嘉靖没想到孙淡也跟着过来了,神色微微一动,开口了:“孙淡。”
“臣在。”孙淡装出一副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模样,竭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模样回话。
嘉靖:“你怎么来了?”语气显得有些阴森。
孙淡心中一凛,回答道:“回陛下的话,臣正在豹房给娘娘授课,正好讲到一受其成形,不忘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一节。”
“我倒忘记陈皇后正同孙卿学道呢,已经学到《齐物论》了?如果能够做到齐物,倒也能得到逍遥大道。不过……”嘉靖突然冷笑:“势利使人争,又有谁能做到这一点呢?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朕的第一个孩子,在腹中不过三月,有人说杀就杀了,好手段好气魄啊!”
这一句说得非常严重,旁边的陈皇后面上有怒气涌动,嘴唇微动,就要发作。
孙淡忙将一个眼色递过去,示意她忍耐。
陈皇后什么人都不怕,惟独服孙淡的气,银牙一咬,硬生生将一口戾气压了下去,上前见礼:“臣妾见过陛下。”
嘉靖眼睛一翻,看也不看陈后,从牙缝里吐出一句:“皇后,你是六宫之主,方才的事情你大概已经知道了,朕的孩子被人下药杀了。依你看来,该如何处置?”
陈皇后负气道:“陛下不已经有主意了吗,自然是要乾纲独断了。”
“看来皇后是不想做这个主了,朕就暂且当这个家。”嘉靖语气更是不善,袖子一挥,在大殿里卷起了一到冷风,让站在他面前的陈皇后一个哆嗦:“地上跪着的人都起来,黄锦,你拿个章程出来。”
地上跪着的太监和宫女们都站了起来,都是泪流满面。
黄锦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按照宫中的规矩,吕芳下药谋害皇子,可以叛逆罪论处,当剐。”
“轰隆!”一声,仿佛一道惊雷砸到自己头上,孙淡几乎喘不过气来。一想到自己最新爱的学生就要去受了千刀万剐之刑,孙淡心中有些发冷。吕芳这个学生很多地方都颇得孙淡欢心,虽然那小子有的时候很有些滑头,可对他孙淡却是发自内心的崇拜。无论如何,孙淡也得想办法救他一救,至少也要保住他一条小命。
嘉靖眼尖,见孙淡面色大变,转头问:“孙卿你可有话要说?朕知道吕芳是你的学生,自己学生出了这种事,你这个做老师的也难辞其咎吧?不过不用担心,朕就算再糊涂,也怪不到你头上去,有话尽管说。”
孙淡定了定气,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吕芳是孙淡的学生,也是陛下的奴仆。他犯下如此重罪,自有国法和皇宫里的制度办了他,臣没二话。不过,依臣看来,定为剐刑,未免太重,吕芳罪不至死。”
嘉靖倒有些意外,心中有怒气涌起。不怒反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吕芳谋杀朕的皇子,难道还罪不至死?”
这个时候,一直躲在旁边抹眼泪的陈洪突然跳将出来,指着孙淡大骂:“孙淡你这个逆贼,吕芳谋杀皇子,竟然罪不至死,实乃滑天下之大稽。你包庇罪犯到这等程度,眼睛里还有国法吗?任你舌辩莲花,也哄骗不了圣上。”
说着话,陈洪脸上露出一丝深重的愧疚,不为人察觉地朝孙淡递过去一个眼色,好象有话要说。
孙淡立即明白陈洪是知道这件事真相的,只不过现在人多,他找不到机会同自己禀明真相而已。
至于陈洪现在跳出来义正词严地指责自己,那是想传递这么一个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