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枝娘满面惊恐,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无助的少女。
“快走,快走。”枝娘伸手想去推孙淡,可手伸到半空,却无力地垂了下来。趁现在水捕头他们还没进来,抄后门或许可以逃过一劫。可将来怎么办,从来逃亡都不是穷人应该干的事情,你一个不名一文的穷光蛋跑出去能做什么,只怕用不了一天就饿得走不动路了。
官差都杀上门来了,要说心头不慌,那是假话。可孙淡在后世好歹也是个公务员,什么样的领导没见过。外面那个什么水捕头,放在后世也不过是一个派出所长一类的人物。自己以前可没少同这样的人打交代,积累了一定的经验。
再看到枝娘眼中的惊慌,孙淡心中难过。说起来,他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做男人如果不能保护家人,那还叫什么男人。若今日真得逃了,自己还真成逃犯了。没有身份,要想这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去,根本没有可能。再说了,自己好不容易在获得新生,怎么可能去做那没有前途的流民乞丐。
一想到这些,孙淡心中有一股气涌上心头:“娘的,大不了被人抓去,以我一个现代人的智商,总会想出解决的办法。与其此刻让枝娘这个小女孩为自己担惊受怕,还不如堂堂正正走出去。遇到事就躲,可不是孙某人的风格。”
想到这里,孙淡身手轻轻地在枝娘手背上拍了一下,笑道:“别怕,我去会会他们。”
枝娘的手背被孙淡拍了一下,吓得一缩,又回想起刚才同他拥抱在一起,心中突然觉得异样,面上有些发热,便愣愣地看着孙淡大步走出门去。
孙淡心如电闪,脑袋里像是一台通电的马达疯狂转动:究竟要怎么样才能逃脱这个苦役呢?明朝能够被免于赋税和劳役的只有两种人:读书人和豪门望族。读书,以我后世的文凭,又考上了公务员,在明朝怎么说也算是个举人。可惜,没经过科举,就不算是士子。就算现在去读书,去考功名,时间上也已经来不及了;豪门,孙家穷得叮当响,从我这一辈上推三世,都是目不识丁的城市贫民,同豪门望族八秆子也扯不上……豪门……这或许是一个法子……”
略一思索,孙淡心中已有定计:火都烧到眉头了,如今我也顾不得那么多,怎么说也得挣扎一下,成败在此一举。
他猛地拉开门,就看到水捕头和衙役老四正满身灰尘地站在院子里,不断吐着口中的沙子。这二人孙淡并不陌生,毕竟,邹平城就这么大一点。水捕头和老四也是场面上的人物,成日在城中走动,满城百姓谁不认识。
一看到孙淡主动走出门来,老四突然来了精神,双臂一张,就要上来将他抱住,口中冷笑道:“你这小子头上伤还没好呀,今天怎么这么乖主动走出来了。好,咱正好捆了你去见知县大老爷。”
“站住,再上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孙淡脸一板,一声大喝。
他毕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同以前那个猥琐懦弱的孙淡有本质的区别。在办公室坐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公务员,可任何到县志办来办事的人见了他,也都是非常恭敬。所谓,县官不如现管,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一般的人都知道,机关里的小办事员都不好得罪。真惹恼了他们,底下给你下绊,即便你搞定上面的领导,真办起事来,却有许多麻烦。
天长日久的机关历练让孙淡身上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气势,这种起誓看起来很是寻常,但一旦放在古代,却还是让那个老四一楞,不禁退了一步。
须臾,老四突然醒过神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给吓的后退了一步,而且是在自己的顶头上司水捕头面前,这个脸可丢大了。
他一声怒吼:“直娘贼,敢在大爷面前拿大,老子锤死你。”说毕,从腰上抽出铁尺就要朝孙淡头上抽去。
一张大手伸过来,一把将老四的手腕抓住:“老四别冲动,弄伤了他,等下寻死觅活的,大老爷那里须不好交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快带他回衙门吧。哎,一个孩子,你犯得上吗?”
动手的正是一直冷眼旁观的水捕头,他转头朝孙淡微微一笑,和气的起说:“孙淡,这事可不好躲,总归是要解决的。大家都是街坊,我也不好出重手。”刚才孙淡的表现让水捕头刮目相看,不觉对这个半大孩子大起好感。心中赞了一声,处警不乱,是个人物。只不知道他昨日缘何要撞墙自杀,这倒是一件怪事。
“水头,同他客气什么,这小子是猪鼻孔插葱装象,倒敢吓唬爷爷。今日定让他看看我们公门的厉害。”老四气得一脸发青,“水头,不要同他罗嗦,这小子就没想过要老实跟我们走。不用强是不成的,索性直接捆了就是。”
“你啊!”水捕头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无奈之中只得将抓住老四的那只手松开。
眼看着老四又要行凶,那枚黑黝黝的铁尺再次扬起,孙淡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我乃会昌侯孙家直系子弟,可免除一切劳役赋税。老四,你今日打了我,就不怕孙家报复吗?我堂堂会昌侯府,什么时候轮到被你这么个低贱的衙役羞辱?”
水捕头和老四都没想到孙淡这具单薄的身体中气居然这么足,居然能够发出这种响亮的声音。
水捕头面色大变:“老四不要乱来!”
老四手中的铁尺在离孙淡脑门两寸地方停住了。他扭头看了水捕头一眼:“头,这家伙分明就是满口胡沁,若他真是会昌侯家的人,以前怎么没听人说过。”
孙淡大喝:“我会昌侯府的家事什么时候需要对外人说了?”
“水头,抓人吧!”
水捕头抿着嘴上下看着孙淡,良久这才一咬牙:“孙淡,这事我没办法处理。以前也没听说过你家是会昌喉府的族人。要不这样,你且随我回衙门,等我禀告知县大老爷之后,一切都由他定夺,你看这样是否妥当?”
“好,就这么办,我随你们去。”孙淡挥了挥破烂的衣袖,径直朝衙门方向走去。
身后,老四小声嘀咕:“水头,我看这小子就是在瞎咋呼,死到临头了,乱攀亲戚,却不可信了他。”
先前还笑眯眯的水捕头闻言脸一板,低声喝道:“老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他不是会昌侯孙家的人还好说,有的是法子整治这个骗子。若真是的,你现在欺负了孙家的人,就不怕他们来找你麻烦?”
老四面色大变,抽了口冷气:“水头说得是,若真是,这事须有得让人头疼。”他喃喃道:“会昌侯啊……惹不得,惹不得。菩萨保佑这小子是瞎说的。水头,你说这小子的话是否属实?”
水捕头笑了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