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王你没事儿?”
邢捕头瘫坐在门边,见王开摆了摆手后问,“他怎么了?”
“中邪了。”
王开蹲下身子,翻看老头身子。
老头面部肌肉扭曲在一起,像手拧几圈后没有恢复过来,再看舌苔,拧成麻花了。
小矮个儿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扭头查看四周,“陆郎中呢?”
陆郎中是十里八村治这邪门病最拿手的郎中,就是开封城里的人中邪了都请陆郎中。
陆郎中是王开的师父。
“他去世了。”
“那——”
“我是他徒弟,你要信得过我,我就治,你要信不过我,那就把他背走。”王开查看完毕后站起来。
“信,信得过。”
小矮个儿深怕七舅姥爷路上醒过来再吃他,忙不迭的点头。
王开于是问他中邪的经过。
这中邪的病得从根儿上治,若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这病很难治好。
小矮个儿告诉他,七舅姥爷是昨儿夜里中的邪,“七舅姥爷昨儿在街坊家聊天聊到了大半夜,等他记起回家时,街上都没人了。”
昨晚天上无月。
多雨让村子湿气重,空气中弥漫了一股白雾,像长了毛。
七舅姥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在经过打水的井台时见有人在井台上站着,背对着他。
“俺们村里有个老太婆,经常晚上出来偷菜。”
七舅姥爷把井台旁边站着那人误以为是老太婆出来偷菜了。
正直的七舅姥爷骂了她一句,让她赶紧回去。
那人背对着七舅姥爷不说话。
七舅姥爷以为老太婆得手了,把偷的东xz到她身子前面了,于是满含一腔正义的走过去,拉着她后背,想看看她偷了啥。
那背影跟着转,死活不让他看前面。
“我今儿非得看看你偷了啥东西”,七舅姥爷急了,把他那个烟袋锅一锅子敲到那人影头上,当时烟袋锅里的烟丝儿还冒火星呢。
“吱吱!”
人影疼得怪叫一声,眨眼就不见了。
这下可把七舅姥爷给吓坏了。
他连爬带跑回到先前聊天的街坊家,待在那儿死活不敢回家。
街坊见他这么待着不是个事儿,就大晚上的把小矮个叫了过去,一起把七舅姥爷送回了家。
“今儿早上我七舅姥爷就昏迷不醒了。”
小矮个儿听说同福客栈对门医馆的陆郎中治这邪症最在行,就想背他到镇上来瞧瞧,谁知道走到半路上,天下起了雨,七舅姥爷被冷雨一激醒了过来,死活要把他吃掉。
王开觉得就凭刚才那一茶壶拍下去的孝心,他七舅姥爷想把他吃掉就很正常。
“郎中,你,你治得好我七舅姥爷吗?”小矮个问王开。
王开让他把那个“吗”去掉,“你准备好钱就成。”
王开走到书桌前取出笔墨纸砚,又顺手从书桌下面抽出一张桃花笺,在上面写下一个大大的“嚣”字。
这病他能治。
他师父给他留下一本书,名叫《山海本草》。
名字听起来唬人,其实就是老爷子平日里行医治病留下来的笔记,上面既有善妖良鬼求医问诊时的记录,又有恶妖恶鬼为祸人间时的病症和用药。
这本医书还把妖怪得病和为害的来龙去脉记载了上去,王开平日里都能当聊斋来消遣看,这本书就有相关的病例。
字写好后,王开放下笔,走到医馆门口招呼对面同福客栈的伙计,“老白,来个火儿,顺便来壶茶。”
“来了,来了。”
同福客栈的伙计老白左手提茶壶右手拿火折子,利索地从对面到了医馆,见到邢捕头坐在门槛上招呼道:“老邢,你也在呢。”
他把茶壶放在桌子上,把火折子递给王开,“老王,你赶紧招个小厮,我一个跑堂的还兼医馆打杂,你还只发我一份工钱,趁早累死我得了。”
王开用火折子把写有“嚣”字的桃花笺烧了,把纸灰放在茶碗里,“你不号称轻功天下第二?跑腿应该是你擅长的。”
“这不一样,你让第一来,他跑堂还不如我。当然,他本来就不如我,要不是那天我光着脚顶风跑——”
“他不也顶风?”王开问。
“他顺风。”
“你们俩谁跑反了?”王开上下打量老白,“你?”
“小瞧谁呢,我能跑反?他跑反了!”老白骄傲地站起来,拿着火折子往外走,“老邢,欠客栈的二十两银子该还了啊,掌柜的这几天正到处找你呢。”
邢捕头捂着个腰,“我公务在身,我心系百姓,我忙着抓雌雄双煞呢,账再缓缓。”
老白停住脚步,一副受惊的样子,“雌雄双煞,是人是妖?”
邢捕头一本正经的说:“非人非妖,非男非女,时鬼时魔,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很危险,我这几天正在捉拿他们,不能分心,所以你们千万别提钱的事儿,一分神出了岔子,谁的责任!”
他说着就去提刀把。
“得得得,当我没说,没说啊。”老白忙摆着手走了。
王开没理这茬。
他去神像前取一把香灰,搅和在一起后让小矮个儿给他七舅姥爷灌下去。
“啊,喝香灰?”
“对。”王开站起身,“水鬼畏嚣,桃花辟邪,喝下去立马见效。”
至于香灰,求个心里安慰。
小矮个儿将信将疑,但还是把茶水给他七舅姥爷喂了下去,一杯茶刚捏着鼻子灌尽,就见他七舅姥爷剧烈抖动起来,头左右摇晃,脸往外凸,好像另有一张个脸要冒出来。
“啊—啊—”
他嗓子里冒着凄厉的嗓音,指甲挠玻璃样的刺耳。
“这——”
小矮个儿慌了,手足无措的看着王开。
“摁住了,死死摁住了,拿出你吃奶的劲儿来。”王开也有点慌,好在他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他忙上前搭把手,在俩人狠命的把人摁住后,王开对七舅姥爷脸上想要凸出来的那张脸商量道:“兄弟,做人得讲道理……”
“是做鬼?”小矮个儿问王开。
“嗷!”
七舅姥爷猛地做了一个仰卧起坐,差点把两人掀翻了。
王开给小矮个儿一脚,“歧视谁呢!”
他回头一脸和善对老头儿说:“人鬼难分,人就是鬼,鬼就是人,鬼只是失去了躯壳而独自逍遥于天地间的人罢了。兄弟——”
“啊!”
七舅姥爷声音低了八度,声音轻柔许多。
“原来是姐们儿。姐姐,俗话说得好,做人有大量,咱们境界同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就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正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朋友多炷香。您高抬贵手,把他给放了,再者说这老爷子七老八十也没几天了,您要把他折腾死了,你们俩见了面多尴尬。”
邢捕头这会儿已经缓过劲儿来。
他好奇的凑过来,“这还能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