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扑进金銮殿呼救的人正是英王。
只见他原本穿着的亲王袍服业已衣衫褴褛,被人撕扯成碎布条,一条一条的挂在身上,下半身的长裤不知哪去了,只剩两条毛茸茸的光大腿,在稀烂的长衫下半遮半掩,冷风一吹,长衫摆动,竟显出几分欲遮还露的风情。他的头发凌乱的披散着,脸上青一块肿一块,业已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了,整个人看起来像被十几个精壮大汉**过的残花败柳一般。
方铮躲在大臣们中间,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过去,见到英王的惨状,方铮不由嘴里有些发苦,——我是不是又闯祸了?这远看像猪,近看也像猪的家伙居然是英王?这个玩笑开大了吧……
方铮和胖子本来计划,太子和寿王英王,这两头谁也不得罪,安安分分的办自己的差,积蓄自己的力量,伺机而动,现在事态的发展好象有点脱出了掌控,谁知道早上那家伙竟然是英王呢?再说自己身边的侍卫们也太卖力了,瞧把这倒霉孩子给揍得,估计连他老爹都认不出他了吧……
这可如何是好?——话说金銮殿怎么不在旁边开个小后门?我若从后门偷偷溜了,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吗。
百官见状大哗,原本静谧无声的金銮殿像是飞进了十万只苍蝇似的,议论声嗡嗡响起一片。
皇上见到英王也大吃一惊,.坐在龙椅上不自觉的往后一靠,惊声道:“你是何人?”
方铮无声的叹了口气,瞧,果然连.他老爹都不认识了。
英王趴在地上正嚎啕大哭,听.到皇上说话,他愕然的抬起头,露出一副状如猪头,糊满了鼻涕眼泪的肿脸,嘴里含糊不清的道:“父皇,是我呀!儿臣是五皇子英王呀!”
皇上又吃了一惊,愕然道:“你……你怎的成了这副模样?”
英王闻言,顿时悲从中来,一个响头狠狠磕在地上,.嚎啕道:“父皇明鉴,今早儿臣上朝,碰上歹徒了呀……”
尽管明白时候不对,方铮藏在大臣们之中仍很不.合时宜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站在方铮身旁的大臣愕然望来,似乎很不明白.为何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笑得出来。
方铮赶紧将表.情一收,也是一副疑惑愕然的模样,没事人似的,装模作样跟着大臣们寻找发笑之人。
金銮殿正中,英王仍跪在地上,委屈的诉说着他的倒霉遭遇:“……儿臣只是与他的马车稍有冲撞,本来一人让一步就没事了,可那人却不依不饶,仗着他人多势众,不由分说便将儿臣拉下马来,将儿臣……呜呜,一顿痛揍呀!父皇,您瞧,您瞧,他把儿臣揍成啥模样了!这还不算,他还指使侍卫将儿臣的马车砸了,儿臣的数十个随从也被揍得不能动弹,父皇,父皇啊……求父皇为儿臣做主呀!若不严惩此獠,我天家之威严何在?我皇室之颜面何在……”
皇上眉头深深皱起,沉声道:“你可看清打你的人长得怎生模样吗?”
英王一楞,接着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去,嗫嚅道:“当时天色太黑,没看清楚相貌,儿臣只知道他是个年轻男子,身边跟着数百名侍卫……”
皇上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龙目威严的在金銮殿上扫视了一周,目光扫过方铮时,刻意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目光中满是怒意。
方铮目光闪躲,脖子已缩得不能再缩了,见皇上一直盯着他,不由一阵头皮发麻,终于稍稍站直了身子,满脸尴尬的远远冲皇上讨好的一笑。
皇上见方铮这副心虚的表情,心中顿时明了。于是他怒瞪着方铮,哼了一声,声音低不可闻。
年轻男子,又带着数百侍卫,这人还会是谁?
满朝文武心中立马有了数,一百多道复杂难明的目光同时望向方铮,大臣们目光各异,有担心,有敬佩,有厌恶,也有不少幸灾乐祸。
方铮见众人尽皆看着他,目光中似乎已经百分之百肯定了他便是那行凶之人,方铮不由心头大怒。靠!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老子长得像嫌疑犯么?捉奸捉双,捉贼捉脏,你们这帮老东西无凭无据,莫非想冤枉好人?
不能不说方大少爷的心理承受能力确实强悍无比,明明是他做下的事情,他却第一时间便在心里不停的催眠自己,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我什么都没干……
皇上对满朝文武的目光全似没看见,盯了方铮一眼后,很快便收回了目光,面若冰霜的向着文武百官怒声道:“京城府尹何在?”
一名身着四品绛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擦着冷汗出班,抖抖索索跪在地上,此人正是新上任不到三个月的金陵府尹樊峰如。
“微臣……微臣在。”
“哼!樊峰如,你管京城一地平安,治下竟有人胆敢毒打当朝皇子,此事你作何解释?”
樊峰如面色煞白,满脑门冷汗也不敢擦,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颤声道:“微臣知罪,微臣治下不严,罪该万死!”
“朕命你以最快的速度,全力侦破此案,不论此事牵涉到何人,皆依照我大华律法,该抓该杀,不得纵容!必须严惩!”皇上此话意有所指,说完还看似不经意的狠狠瞪了方铮一眼。
皇上话音刚落,只听得人群中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声音貌似正义而又带着几分谄媚味道。
“微臣……顶!严惩!一定要狠狠的严惩!这样的不法之徒,抓到了一定要……呃,一定要……”
“嗯?”群臣尽皆望去,见发言之人正是方铮方侯爷,此刻他满脸凛然,一副“除恶务尽”的正义表情,群臣心中有数,于是纷纷饶有兴致的看着方铮,看他打算如何处置那“不法之徒”。
方铮眼珠转了转,继续道:“咳咳,一定要……罚他的款!嗯,让他知错改错便是了……”
众臣闻言满头黑线:“…………”
一句话被方侯爷重重提起,又轻轻放下,一句轻飘飘的“罚款”便将如此恶劣的暴行带过去了,令人不得不佩服方侯爷四两拨千斤的本事。
英王本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听到方铮说话,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嘶——这声音……好耳熟啊!
英王立马便停止了哭泣,抬头看去,却见大臣们列班的缝隙中,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男子正一本正经的板着脸,脸上的表情那么的嫉恶如仇,身感同受,仿佛被打的不是英王,而是他本人一般。
英王楞楞的盯着方铮看了半晌,咂摸咂摸嘴,心下回忆着方铮刚才说话的声音,嗯,真的很耳熟啊!不过他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方铮做的,毕竟此处是金銮殿,庄严肃穆的地方,他又没有人证物证,就算当场指认方铮,恐怕也会不了了之。
而且英王虽不认识方铮,但见他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心下也犯了糊涂,此人在金銮殿上主动开口为我说话帮腔,打我的人应该不是他吧?哪有贼喊捉贼的道理?
正在犹疑之间,方铮扭着身子挤出了朝臣列班,走到英王身边,面向皇上跪下,沉声道:“皇上,如此胆大包天之徒,抓到绝对不能放过!一定要为英王殿下出这口恶气!为天家争回这个面子!罚款!要狠狠的罚他的款,罚到他一辈子都不敢动手打人,以后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人……”
方铮知道皇上肯定多少明白这事儿与他有关,所以最后一句话隐隐带了几分求饶的味道。
皇上似怒似笑的盯着方铮,玩味道:“罚款?”
英王猛然抬头,不高兴的道:“父皇,罚款哪够呀!此人辱我皇族,殴打皇子,形同造反,一定要将他满门抄斩,九族诛灭才行呀!”
方铮跪在他身旁,闻言吓了一跳,颤声道:“哇……你也太狠了吧?”
英王斜睨了方铮一眼,哼道:“此人敢殴打本王,那就是藐视天家,罚款哪够呀。——哎,还未请教贵姓?”
方铮拱手强笑道:“下官方铮,见过英王殿下。”
“你就是方铮?”英王肿得只剩两条细缝的眼睛一亮,努力睁大打量了方铮一眼,目光复杂难明,似忌似恨,又似惧。
方铮笑眯眯的点头道:“对呀,幸会幸会!”
英王肿如猪头的脸上强撑着挤出笑脸:“好说好说,本王早欲与方大人结识,一直不得机会,今日倒要与大人亲近一番才是。”
“王爷客气了,待会儿散了朝,下官请王爷到秦淮河的画舫上喝花酒去……”
“哎呀,哪能让方大人破费?还是本王请你吧……”
两人并排跪在金銮殿的金砖地板上,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旁若无人的攀起了交情,两人一副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模样,令一旁的大臣们看得两眼发直。——这,这是金銮殿还是茶馆呢?
皇上见方铮和英王相谈甚欢,两人互相假惺惺的客气着,几句话的功夫就恨不得在这金殿上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异姓兄弟了,皇上静静的看着,眼中闪过几分玩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