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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章 敏曹颂(1 / 1)

第一千零七章 敏曹颂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曹颂跪在同僚之中,只觉得腿肚子乱颤,身上有些支不住。不下马还不觉得,一下马,才发现身子跟散了架似的,无一处不酸,无一处不疼。

除了疲惫,剩下的就是惶恐。

曹颂早年是做侍卫的,自是晓得面君的规矩。

现在,众人经过数千里跋涉,狼狈得实是不成样子。

雍正看着地下跪着的众人,脸上辩不出喜怒。

现下已经是丑正(凌晨两点),已经是雍正元年。

想着自己的年号,雍正骨子里生出几分傲然来。

不管皇父曾立过谁,不管皇父曾宠爱过谁,现下成为天下之主、位于龙椅上的不是旁人,是他雍正皇帝。

“尔等何时从甘州启程,何时抵京?”雍正缓缓开口,问得是那两位副都统。

这两人,一个叫阿尔纳,一个叫阿林保,其中阿尔纳正是十四阿哥麾下,阿林保是平郡王讷尔苏麾下。

听雍正相问,就见阿尔纳抬起身来,禀道:“回皇上的话,奴才等人随同十四贝子腊月十五从甘州出发,每日奔行八百里,因路上驿站马匹不足,少了换马的次数,有所耽搁,今日子正方抵京。”

听到“十四贝子”四字,曹颂心中大惊。

他早已得了堂兄告诫,向来对十四阿哥避而远之。这几年有讷尔苏的庇护,在西北军中,与十四阿哥打过的交道也是有限。

饶是如此,对于十四阿哥的情形,曹颂也有所耳闻。

这个副都统阿尔纳,正是十四阿哥帐前最倚仗的心腹之一。

十四阿哥虽没有正式册封,但早已领亲王俸禄,用亲王仪仗。不管是西北军中,还是朝臣这边,都要叫声“王爷”。

曹颂记得清楚,就在众人随着隆科多进城前,阿尔纳还一口一个“王爷”,跟在十四阿哥鞍前马后。

这才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王爷”就换成了“十四贝子”。

雍正心中盘算着阿尔纳所说的日子,暗道庆幸。

幸好提前知会年羹尧,将往西北军中的消息,延迟了二十日。如此一来,大行皇帝的谥号庙号已定,大行皇帝的后宫,也追封的追封,加封的加封,诸事尘埃落定。

要不然,以十四阿哥的性子,外加上一个太后,还不知要怎么闹。

其实,就算十四阿哥提前回来二十日,也影响不了大局,不过是让大家面上难堪,过不了太平年罢了。

晚回来二十日,更是没有他发挥的余地。

想到这些,四阿哥只觉得心中的郁结之气也都散得差不多,烦躁之心渐渐平定下来。

他望了望阿尔纳身后跪着的几个侍卫,就见他们去了帽缨,身上罩了素服,道:“你们都是大行皇帝所信赖的臣子,西北苦寒,这几年你们生受了,皆升一级犒劳。即日起放假一月,假满后,不分内班、外班,皆调入御前当差!”

一时间,数人叩谢恩典,有两人却是僵在那里,没有随着诸人谢恩。

雍正见状,脸一下耷拉下来,只觉得胸口中生生地憋出一口浊气。

他知道十四阿哥经营西北数年,不是没想过其使手段结交拉拢众人,但是眼前这几个是宫廷侍卫,他们只应有一个主子,那就是这皇宫的主人。之前是大行皇帝,现在就应该是他,新皇雍正。

不承他的旨,这是要显“忠义”?

雍正嘴角露出几分讥讽,道:“你二人要抗旨?”话中,不掩怒气。

僵在那里没有谢恩的,正是曹颂与一个三等侍卫叫贵喜的。

两人听了雍正的话,忙叩首,齐声道:“奴才不敢,奴才有下情禀奏!”

两人都挂着腰牌,一个二等侍卫,一个三等侍卫。

“禀来!”雍正的视线落在曹颂身上。

曹颂虽没有抬头,但是仍被雍正的注视刺得头皮发麻。

他咽了口吐沫,稳了稳心神道:“回皇上的话,旷世恩典,奴才心中感激不尽……”说到这里,他举起断指的手掌,道:“只是奴才身有残疾,要是在御前污了皇上的眼,就是奴才死罪……”说着,又连磕了几个头。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曹颂的后背已经湿透。

要是激怒了新皇,断送了他自己的前程是小,影响了曹家上下,他可就是家族罪人。

他这头,磕得响亮,未曾没有去嫌疑、表忠心的意思。

果然,雍正见曹颂如此,神色稍缓。

他看着曹颂的残掌,见小手指齐根而断,道:“这是在西北伤的?”

曹颂此时,除了惶恐,就剩下羞愧,低头道:“奴才不敢妄语,这……是奴才少年荒唐所致……奴才本无用之人,借父祖之光,萌先皇恩典,才得以在侍卫处外班当差……”

如此老实话语,倒使得雍正多看了他几眼,只觉得面善。

雍正蹙眉,道:“你是谁家子弟,以前朕是不是见过你?”

“奴才曹颂,祖父与伯父生前曾任江宁织造。奴才有幸,曾在十三爷府上得见圣颜。当时奴才还小,皇上还曾问过奴才功课。”曹颂回道。

雍正恍惚有些印象,想起曹家二房是与十三阿哥府有姻亲的,这个曹颙的堂兄弟,好像是十三阿哥的内亲,心里就对他就亲近几分。

对他没有承旨,也就不那么恼恨了。

“朕没那么娇贵,不过是断一指,还吓不到朕。你还是安心承旨吧。”雍正的声音已经温和下来。

“奴才接旨,奴才谢主隆恩!”曹颂带着几分“激动”,再次叩谢恩典。

雍正满意地点点头,视线转向另外一个侍卫贵喜,淡淡地说道:“你也有内情?”

贵喜叩首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也是身残不敢承旨。前两年奴才不耐西北严寒,生了冻疮,坏了右脚两个脚趾。”

这手上的伤,一目了然;足上的,掩在靴子里,没什么对外暴露的机会。

雍正盯着贵喜半晌,命旁边侍立的内侍陈福领贵喜下去查看。

贵喜退出之时,雍正打量他的右腿,行走之间,看不出不妥的模样。

少一时,陈福带贵喜回来复命,以证贵喜所言不虚。

雍正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是觉得这个贵喜不错。换着其他人,既是伤在不着掩之处,说不定就欢欢喜喜地承旨了。

方才的芥蒂,早已烟消云散,他又命人赐金,而后方叫众人谢恩。

两位副都统每人三十两金子,七位侍卫每人二十两金子,数目虽不多,但是毕竟是御前亲赐,都用黄绫带装着,众人捧着,都觉得体面无比。

虽说身上疲惫,但是这加官与赐金下,众人也兴奋着,出了宫门,各自散去。

等曹颂回到家中,已经是寅初二刻(凌晨三点半)。

此时,过了除夕的喧嚣,正是寂静之时。

曹颂的叩门声,就分外清晰辽远。

连兆佳氏在内宅,都依稀听到动静,嘴里嘟囔一句,翻过身接着睡去。

静惠这边,也听到了。

因得了消息,晓得丈夫近期回京,她心中诸多牵挂。怕道路艰难,天寒地冻,丈夫路上吃苦;又怕是随着十四阿哥回来,被新皇迁怒。

她隐隐地听到前院有喧嚣声,一下子坐起身来,侧耳聆听。

前院的动静又住了,她叹了口气,只当自己错听了,嘴里念叨了一句“二爷”,方又躺下。

曹颂此时,已经大踏步进了二门。

路过兆佳氏的正院时,他的脚步缓了缓。不过见院子里乌黑一片,他还是直接回自家所在的东跨院去了。

静惠正辗转反侧,听到院子里“蹬蹬”的脚步声,喃喃道:“又是错觉?”

直到听到推门的声音,静惠才一下子清醒,忙起身下炕掌灯。

外屋值夜的丫鬟,也听到动静,披着衣服起身。

静惠此刻已经趿拉着鞋出来,举着灯火走到门前,隔着门问道:“二爷?”

“快开门,爷乏得很!”曹颂道。

静惠激动之下,只觉得手上一哆嗦,烛台差点掉落。

她忙打开门栓,红着眼圈,看着风尘仆仆的丈夫。

曹颂也顾不得有人没人,一把搭在静惠肩上,道:“爷困得狠了!”

静惠半搀半扶地送他进了内室,嘴里吩咐着跟来的丫鬟,叫她们预备热水。

曹颂已经睁不开眼,摆摆手,道:“熬不住了,明儿再洗吧。”说罢,他往炕上一躺,须臾功夫,就打起鼾来。

这也不怪他乏,一口气行了半个月不说,还在御前跪了一个多时辰,又是耗尽心血地御前对答,使得他身心具疲,再也熬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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