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关与北关不同,都叫关,南关,却无关。
所谓的关,既是城池。
昌朝最南侧是琼州,琼州以南,便是山林,山林再南,则是海。
南关之所以不受重视,是因为南侧几乎没有敌人,至少是没有邻国,多是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番蛮部落。
哪个皇帝不想开疆拓土,不想着将自家的江山版图扩张那么一点。
可南侧,真的没必要,山林太多了,当年有昌朝皇帝这么干过,让最南端的州府也就是琼州城组织当地百姓开山伐林,增加可以种植的土地。
琼州城也这么干了,干了没几个月,开始集体问候皇帝全家。
好几万人,斧头都抡出火星子了,愣是没开出十里地,要知道南侧山林连绵不绝,愚公带他全家来了他儿子都得和他断绝父子关系,根本没个砍,砍的都没长的快。
折腾了几个月,天子和朝廷也觉得没什么意义,最终也就作罢了。
可树不砍,那些番人还在,可能在山林里也是没什么事干,生的孩子就比较多,越来越多,两边就隔三岔五掐架。
番人想要攻城掠地肯定是不可能了,不具备这个硬件实力,但是抢抢村庄骚扰骚扰百姓没问题,昌朝南边的守军就很闹心,想要彻底解决番人问题,就得深入山林,深入山林,那真是一点优势都没有了,进了山林行军后就会出现各种病症,一病就是几千上万人,地形也不熟悉,补给更加困难,没个打。
不管,过来骚扰你,管,没办法斩草除根,最后索性就在南边修建了城池,以琼州城为中心,两边设立折冲府与屯兵卫,一共十九个大营,加上一个琼州城,这就是南关了。
有了南关后,昌朝也尝试和这些番人接触,大家做朋友好不好,打来打去没意思,缺吃少喝,和我说啊,大哥给你。
这个办法倒是行得通,问题是那些番人自己也掐架,三天两头换大哥,换了大哥又过来闹事,要不就是狮子大开口,总之关于南关番人的问题,一直没有彻底解决过。
琼州城与望原城还不同,前者算是兵城,城中也有三个大营驻扎,不过管理方式倒是和望原城相同,没知州府,有大帅府。
而此时的大帅府中,兵部尚书邴韬正在看舆图,中州舆图,不止是昌朝的,还有东海、凉戎、乃至南关之外的山林,都涵盖在内。
邴韬的目光聚集在了北关也就是凉戎的位置,眉头紧锁。
好歹也是想要造反的人,哪里会不注意北侧的动向。
副将叫做斐如虎,出自涠江斐家,名门望族,原来是折冲府的校尉,邴韬来了后,第一个收买的就是斐家,两边一啪即合,邴韬见斐如虎文武双全,有意提携,加之双方成了合作关系,就将这斐如虎带在了身边。
无论是邴韬还是斐如虎,长的就像武将,邴韬今年五十五,却早已双鬓斑白,虎背熊腰,往那一站,就带给人巨大的压力。
斐如虎人如其名,浓眉大眼,长的也是极为雄壮,难得的是熟读四书五经,允文允武家学渊源,对带兵之道也有着独到的见解。
“这凉戎,没想到竟被一区区小儿给制住了,真是笑话。”
邴韬转过身坐在了凳子上,面带几分不甘之色。
按照他的想法,一旦凉戎攻打北侧边关,朝廷必会调兵遣将增援北关,到了那时,他就可以拾掇吴王昌承恪举旗自立,北侧凉戎,南侧吴王,昌朝首尾难顾时,东海势必作乱,中州,也一定会大乱,而这时,也是他邴韬的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先利用吴王昌承恪举旗自立,用战船隔断涠江,封锁涠江以南,然后他再宰了昌承恪,取而代之,占据涠江以南自立为王。
可谁成想,昌承恪竟然跑了,跑到了京中。
昌承恪不给力也就罢了,之前他让亲随去过草原,见过金狼王,约好了一起搞事,然后金狼王还不如昌承恪呢,两个猪队友。
凉戎那边没动静了,东海那些世家和瀛岛,更不可能主动露头,昌朝,还是那个昌朝,继续闹心扒拉的苟活着,没坏到哪去,但是也好不到哪去,和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似的,每天都像是要撒手人寰,可每天都攥着氧气管子搁床上躺着。
虽是不甘,邴韬却也不急,反正现在坐镇了南关,朝廷也给了兵权,加之他觉得没人知晓他包藏祸心,耐心等着就是,他相信,昌朝如今这境况,早晚要乱,而且就在这几年。
不得不说,邴韬的想法是对的。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邴韬并不想叛乱,可从军这么多年,见了太多太多的事,早已对朝廷绝望,心中无比确定,昌朝早晚要亡国,百姓民不聊生,世家横行无忌,朝堂上皆是酒囊饭袋,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国家,不亡才怪,既然快完蛋了,他邴韬,为何还要给昌朝续命,为何不做这乱世枭雄。
“狻猊。”
唤了一声斐如虎的“字”,邴韬苦笑道:“既草原凉戎无力攻关,怕是要再等上几年了。”
斐如虎微微一笑:“无甚所谓,昌朝,命不久矣,等不了多久的。”
“不错,只是不知那吴王昌承恪,何时才能回到封地。”
“难,也不知这昌承恪怎会去了京中,已是过小半年,听闻在京中住在王府内逍遥自在,这偌大的封地,不要了不成?”
“罢了,就是没他,亦不耽搁本帅的大业。”
邴韬心态倒是挺稳,呷了口茶,微微一笑:“听闻,你的长子快要成婚,本帅应带你回去庆贺一番才是。”
斐如虎连山闪过一丝异色,不过很快就掩饰住了,连连摇头:“军务为重,去年开春时,到了现在已有一年多的光景,山林中的赤木部落,屡屡犯边,人数越来越多,每过月余都要打上一次,哪里敢回去。”
提到番人赤木部落,邴韬也是极为无奈:“是啊,一年多了,这番蛮,打是打不进来的,可总是来袭扰,也是令本帅痛疼不已。”
斐如虎给邴韬添了些茶水,苦笑了一声。
所谓的赤木部落,具体多少人不知,反正好像吞并了山林中不少番人部落,加起来也有两三万人,三天两头过来闹事,定时定点,每次扔下千八百具尸体就跑了,和来练兵似的,打完之后就派使者过来,来了就狮子大开口,不想让我们过来骚扰你们,也行,给钱,给吃的,给酒。
如果要的不多,没准邴韬真就同意了,毕竟南侧富裕,几个世家和官府随便凑一凑就够。
可这赤木部落玩的特别花,一开始要的不多,食物酒水什么的,都要过去了,结果用这些食物和酒水收买别的部落,再让这些部落跟着他混,从而吞并其他部落,最后发展壮大。
发展壮大了呢,小弟也就多了,然后再带着小弟过来骚扰,打几次,继续要好处,要了好处,继续发展壮大,发展壮大了,继续过来骚扰,和碰瓷似的,都形成产业链了。
邴韬也是个暴脾气,给了几次好处后彻底怒了,然后双方就开始掐架,谁也灭不了谁,持续一年多了。
俩人都不愿意提这事,提起来就上火,邴韬岔开了话题:“你那长子,叫…”
“斐攻。”
“对,本帅见过一次,生的是一表人才。”
斐如虎刚要接话,亲随跑了进来,满面苦涩。
“大帅,又来了,探马来报,二十里外,万人左右,直奔琼州城。”
邴韬极为镇定,毕竟都习惯了,站起身下令道:“关闭东、西、南三门,弓手登上城楼,骑卒聚于三门女墙,击鼓,一炷香后,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