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府那一夜,十大商贾,如今一死一残。
可楚擎的计划,才开始,刚刚开始罢了。
看向双手俱废如同死狗一般的跋浩存,楚擎微笑道:“你身上应废的,可不止两条手,不过倒也不急于一时。”
留下这句话,楚擎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福来楼。
进入马车,楚擎看向昌贤,苦笑不已:“今夜你回到宫中,天子,定会责怪于你,童归那王八蛋肯定又会打小报告。”
昌贤揉着脑袋上的大血包,傻乎乎的乐道:“大不了挨顿毒打,不碍事的。”
楚擎哭笑不得。
挨顿打就挨顿打,还挨顿“毒”打,这亲子关系够硬的嘿。
“楚师,您勿要担心,您教导过,要做正确的事,学生就在做正确的事,做了正确的事,学生便心怀坦荡,父皇要打学生,学生还要好好与他说道说道呢。”
楚擎竖起大拇指,很是欣慰。
这孩子,是越长越歪了。
推开车门,楚擎交代道:“老江,去找马大人,封车马行。”
江月生把脑袋伸了进来:“都封?”
“都封。”
“这…”
“放心,能用到车马行的,都是高门大院或是其他商贾,普通百姓不会雇佣车马的。”
“卑职只是顾虑大人如此行事,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还有那些商贾,若是察觉到了什么,齐齐关张歇业,那岂不是…”
楚擎摇头笑道:“放心,不会的,只要章松陵和我还在蜜月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哦对了,还有一事,你告诉一声马大人,收上来那些商税,送去户部。”
“好。”
江月生把脑袋缩回去后,楚擎看向昌贤,有些犹豫。
“老二,有点事,为师想拜托你。”
昌贤坐直了身体:“刀山火海,您开口就是。”
现在昌老二说话越来越不像皇子了,至于像谁,像谁谁知道。
“商贾的税银都补的差不多了,这些税银,是该交到户部的,户部倒是酌情使用,不用和任何衙署商量,按道理来讲,天子也是无权处置这些税银的,所以我想用,卫大人那边,我去说,应该能成,我要用一下,借用,不过毕竟是我私人用的,至少目前来看是我私人用的,得让天子知道,我知道我这个请求有些异想天开了,可是为师要办事,办大事,为了办这件大事,我什么险都愿意冒,所以你回宫的时候,说服天子,说服天子这笔钱,任由户部处置,如果可以的话,再提及我可能会用到这钱,但是我保证,都花在刀背上,不是,刀刃上,都花在百姓身上,你帮我说服你父皇,行吗。”
“楚师您不是说了吗,这笔钱,本就应该是户部调度的,何必与父皇说。”
“他不管是他不管,但是得让他知道。”
昌贤何其聪明,一点就透,拍了拍小胸脯:“楚师安心就是,不就是说服父皇吗,此事,包在我皇兄身上。”
楚擎:“…”
…………
萧县,县衙。
陶蔚然端坐在书案之后,算是他第一天上任。
其实两天前他就到萧县了,只不过“微服私访”了两天,丈量萧县土地,查探民生民情等等。
就萧县这烂摊子,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收拾的完的,可楚擎又让他必须带着百姓继续开山采石!
大病还需猛药医,陶蔚然觉得,想要获取百姓信任,根本不是钱的事,得整个狠活。
书案上,摆着一摞子奴籍,都是萧县百姓的。
萧县大魔王李木在任期内那是相当的猖獗了,萧县不少百姓都成了奴籍,不过不是李家名下的奴户,而是与李家交好的世家名下,这么做的主要原因就是能随时命百姓为他开山采石或是种地出苦力。
县衙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一个时辰前,陶蔚然让衙役张贴了告示,家中年过五十以上的“老者”到县衙外面。
结果过了半个时辰,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
陶蔚然也是出自大门大户,不差钱,让衙役去买了不少鸡蛋,然后再次贴出了告示,年满五十者,聚集于县衙外面,可以领取一人一个鸡蛋。
告示贴出后,也就一炷香的时间,那些走两步都喘的老头老太太全来了,还有不少三十多岁但是长的和五十多的百姓也跑来滥竽充数了。
见到县衙外面聚集了不下百人,陶蔚然将一摞摞奴籍装进了包袱里,拎着三个大包袱,来到了衙门外。
一看新上任的县令来了,百姓们兴奋的欢呼鼓舞。
“鸡蛋,鸡蛋,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站在台阶上的陶蔚然唧唧嘴,他突然有点理解李木了,就这群刁民,是他娘的挺招人恨的。
“诸位,诸位勿要吵闹,听本官说。”陶蔚然清了清上下,双手下压。
“鸡蛋,鸡蛋,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陶蔚然:“…”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衙役往地上一顿水火棍,百姓们老实了。
陶蔚然深深看了眼这名老衙役,准备过几日找个由头让对方收拾铺盖滚蛋。
“诸位,本官陶蔚然,是此地新上任的县令,本官不讲那些之乎者也,只是要告诉你们,本官,爱民如子,谁若是再欺辱你等,本官与他,势不两立,无论是谁!”
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头望向旁边的老妪:“县令不是才八品吗?”
众人纷纷点头,然后将陶蔚然刚才说的话当屁听。
陶蔚然差点骂娘。
压下了心头火气,陶蔚然朗声道:“本官虽然才从八品…”
老头:“哦~~~还是个从的。”
陶蔚然:“…”
再次压下心头火气,陶蔚然继续说道:“谁若欺辱你们,本官定与他势不两立,本官虽然品级不高,可却是此地父母官,这话,便是我陶蔚然说的,诸位可是听懂了。”
老头:“听懂了,出了萧县这地界,您就不好使。”
老妪:“那不还是放屁,咱萧县自己人,还能欺负自己人不成。”
陶蔚然感慨万千,突然怀疑起一件事。
李木最开始…会不会也是个好官,就是被这群刁民给逼的?
也懒得说什么豪言壮语了,陶蔚然将包袱扯开,一张张奴籍掉落在了地上。
二话不说,陶蔚然夺过身旁衙役的火把,扔地上一扔,那一张张奴籍化为飞灰。
百姓们,傻眼了,就连衙役们都满面不可置信之色。
陶蔚然挺着胸膛,中气十足:“诸位,这奴籍,本官就烧掉了,自此以后,你们便不是奴,不是仆!”
老头哭了,眼珠子一串一串往下掉:“好啊,好啊,不是奴了,成他娘的流民了,连个身份都没有了,又他娘的来了个狗官,不活啦,不活了啊!”
群情激奋,老头老太太们纷纷破口大骂。
“狗官,俺们没了奴籍,就成了流民,这狗官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他娘的狗官!”
“乡亲们,忍不了了,都成了流民,大家打他!”
“打他,打死他,除非给咱们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陶蔚然呆立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奴籍没了,就是流民了?
怎么这事,没人和他说呢?
眼看着百姓们一个个红了眼睛,陶蔚然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了,要不,把命交出去,要不,把鸡蛋交出去,二选一。
其实这事真不怪陶蔚然,观政郎就是端茶递水的,关于地方治理等问题,不会有人教他,而且出自东海大姓,从小到大也没接触过这种“基本常识”,像他这种观政郎,到了地方也有属官辅佐,问题是萧县官场从上到下都被抓了个遍,就剩几个衙役和一条土狗了。
衙役倒是知道这种“基本常识”,没了户籍奴籍就是流民,问题是他们根本没想到陶蔚然会玩这么一出。
陶蔚然直接从怀里抽出了银票:“乡亲们,乡亲们莫要冲动,一万贯,这里有一万贯,给所有萧县百姓的,本官会带你们上工,有工钱的。”
老头大喊道:“欺人太甚,又拿几章破纸糊弄咱,俺们就要鸡蛋。”
老妪轻声对老头说道:“纸也好,贵着呢,没鸡蛋,咱就要纸。”
“也是,狗官,把纸给俺们,俺们不要鸡蛋了。”
陶蔚然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
李木,是被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