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允点来讲,陶少章对天子的埋怨还是没格局。
地位不同,考虑事物的角度也不同。
陶少章想的是眼前不平之事。
黄老四则是要考虑杜绝以后的不平之事。
杀一个李木简单,灭一个李家也不难,杀人罢了,黄老四杀的人还少吗,都快杀的精神分裂了,也就登基之后病情才有所好转。
可杀了李木,灭了李家,让世人如何做想?
灭了一个传承上百年的家族,其他世家门阀定会人人自危,最终团结到一起约束甚至是反抗皇权。
黄老四能够夺得大宝,兵强马壮小弟多是一方面,再一个是支持他臣子也多,这些臣子,哪个不是出自世家门阀,哪个不是代表着世家利益。
这也是黄老四最无奈的地方,世家控制着地方豪强和读书人,豪强掌握着百姓的生死,读书人掌握着百姓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说句最直白的话,世家要是团结到一起去,让读书人引导风向,说黄老四是昏君,天天就知道吃喝嫖嫖,用不了多久,很多一辈子都走不出村镇的百姓,就真以为天子什么正事都没有,一天天的就知道吃喝嫖嫖嫖嫖嫖了。
昌贤合上卷宗,皱眉凝望着陶少章,缓缓问道:“议政殿中,你揭露此事,李家人有何反应。”
“只是拿出了账本,陛下却未过目,下官也没有提及萧县惨状,至于李家人,既未承认,也未矢口否认,吏部左侍郎说若是他李家长子李木真贪墨了官银,他必会大义灭亲亲手将李木送到大理寺监牢之中。”
陶少章弯腰施礼:“下官所言,句句如实,绝不敢有半句虚言,还望琅琊王殿下回宫时将萧县惨状告知天子。”
昌贤哑然失笑。
千骑营无处不在,更别说萧县距离京城这么近,要是他老爹不知道的话,也不可能第一个拿萧县开刀了。
其实今天离宫之前,黄老四也没和他说太多。
虽然经过输血这件事昌贤证明了他痛改前非,可毕竟错过,差点没给太子弄死,所以黄老四对昌贤的态度还是以前那样,不冷不热,只是说让昌贤看着办,多听多看,遇到不决之事询问卫长风如何如何的。
所以昌贤很清楚,就查税这事,不止是黄老四考验楚擎,同样也考验他这个琅琊王。
“那陶少卿以为,应从何处下手?”
“依下官看,殿下不如亲去萧县一趟亲眼见见如何。”
有了皇子撑腰,陶少章底气也足了:“殿下,萧县百姓苦不堪言,无论那李木再是如何粉饰太平,必能寻到铁证。”
昌贤又转头看向了楚擎:“楚师以为如何。”
楚擎没吭声,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事还是魂游天外。
陶少章轻咳了一声:“楚公子,殿下在问你话。”
昌贤皱眉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嘘,楚师在衡量大局。”
陶少章:“…”
“啊?”楚擎回过神了,看着昌贤:“你刚才说什么?”
“陶少卿说不如去萧县瞧上一瞧。”
“拉到。”楚擎连连摇头:“要去让他自己去,什么好地方啊,都说了李木在那边只手遮天,万一狗急跳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敢!”陶少章冷笑道:“有禁卫护着周全,李木想要抄家灭族不成。”
楚擎一脸揶揄:“就李木做的那些事,被揭发了,不抄家灭族?”
陶少章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那可不是吗,反正都是死,不如拉俩陪葬的。
一时之间,陶少章极为不甘心。
要是不去,根本搜集不到铁证,再一个是我马还搁那押着呢。
“殿下,陛下和你说,就是查税这事…”
楚擎若有所思的问道:“是说从萧县开始查,还是,先从李家开始查?”
昌贤脸上先是闪过一丝不解,紧接着瞳孔微缩:“楚师的意思是…”
“萧县,还是李家。”
“李家。”昌贤与楚擎相视一笑,再次重复道:“李家!”
“那就结了,在京城办这差事。”
陶少章可怜巴巴的问道:“那不找马…不是,那不去萧县搜集罪证了吗?”
“陶少卿,今日离宫时,父皇说,先从李家开始查,可是懂了。”
“下官怎地不懂,李木不就是李家的人么。”
陶少章说完后,望着昌贤似笑非笑的模样,终于反应过来了,神情再是一震,猛然看向楚擎。
“楚公子的意思是…”
“陛下这是明修栈道…”楚擎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暗渡宝鸡!”
“宝鸡是何处?”
“额…就是陈仓。”楚擎摊了摊手:“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要查的不是李木,而是李家。”
陶少章重重点了点头:“本官懂了。”
楚擎一语惊醒梦中人。
大方向,是查税银,第一步,是查萧县,萧县县令李木,就是李家人。
乍一听,查萧县李木,和查李家人是一个意思。
可往深了一想,又不是一回事。
动李木,就等于动李家,因为这王八蛋是李家长子,再过十几二十年,说不定还是李家的掌舵人家主。
既然动李木就等于动李家,那就可以理解问,天子要针对的,是李家。
楚擎看向昌贤说道:“既然殿下叫我一声楚师,那今天我就教殿下一个人世间的真理。”
昌贤站起身,一副恭敬的模样:“学生洗耳恭听。”
“打人先踢蛋,打架赢一半!”
昌贤:“…”
陶少章点了点头:“有几分道理。”
楚擎抱着膀子说道:“先干李家,李家倒了,李木算个屁啊,如果先干李木,李家暗地里使绊子处处阻挠,反正都和李家撕破脸皮了,那还不如先查李家呢。”
说到这里,楚擎看向昌贤再次确认一遍:“殿下你得确定好了,陛下是这么说的,先从李家开始查,而不是先从萧县开始查。”
“学生未记错,父皇是如此交代的。”
“那就成。”楚擎打了个响指,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李林,你不是搞老子吗,这次该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