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已至,杀气宛若实质扑面而来。
带起的劲风刮地脸上生疼,似有刺痛感袭来,时欢下意识闭了眼,却半点没有退缩……左右,退不开去。
却又有劲风至,熟悉的药香将她笼罩,时欢倏忽间睁大了眼……
长剑入体的声音,在狂风呼啸而过而弄堂里清晰到令人寒毛直竖,整个人被紧紧抱住,从身后袭来的那个人,将自己裹在怀里,心跳声在耳边宛若擂鼓般敲响,可鲜血滴落在地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师兄……”
时光被无限拉长,每一滴血液的落地,都像是一柄锤子敲在胸膛里,震地她胸膛都痛……而这一切,到底不过是瞬息之间,长剑入体,那歹人一见立刻抽刀正准备来第二剑,林渊便到了。
身后,是刀兵相接的声音,身上,是顾辞整个人的重量,顾辞将她圈在怀里,她看不到顾辞的脸色、伤势,入目所及只有那个腿都吓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蹬着腿往后退的车夫,那车夫退了几步之后,仿佛终于想起怎么起身、怎么逃跑似的,撑起手掌转身就逃。
“师兄?”她担心,“师兄,你快松开我,我看看你伤势。”
眼上覆上一只手掌,带着彻骨的凉意,耳畔落下的呼吸却滚烫灼人,“别看……难看……”即便到这个时候,他仍记得她厌恶血腥之味。
彼时一听车夫口中提及时家大小姐,下意识冲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长剑已经刺到她身前,纵然自己隐了一身绝世的武功,于那千钧一发之际,却也只想地到将她拽过、护住,以身相护。
害怕。
一直到现在身体都是颤抖的,什么武功、什么招式都想不起来了,目之所及,回忆和现实开始重叠,恐惧如潮水将他淹没……
身后,林渊已经将人捆了,拱手回禀,“公子。”目光落在顾辞还滴着血的伤口上,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更没有劝慰。这位大小姐是公子的逆鳞,看来……这帝都的安静日子,没几天了。
果然,顾辞转身看来,目色都泛着红,像是一头彻底被惹毛了的狮子一般,一手捂着时欢的眼睛,一边走来,接过林渊手中的长剑,看都不看,直接一剑刺穿对方胸膛……
审都没打算审了。
“拖回去,喂狗。”
声音冰凉,宛若来自地狱之下,无端让人想起那些暗沉的、嗜血的,令人心里发寒的东西,像是站在奈何桥边,看着忘川之水汹涌而过,湖面之下,是隐约可见的……魑魅魍魉。
可他再如何杀意肆虐到恨不得倾覆了这天地,捂着怀里姑娘的手,却连半分力气都不敢用,低着头,声音都是恳切的,压得很低,像是压抑着自己体内汹涌而出的猛兽般,“欢欢……回辞尘居,可好?”
林渊做了个手势,立刻就有暗处的侍卫过来,将尸体拖了下去,顺便带走了车夫遗留下来的马车。
时欢被蒙着眼,看不到。黑暗的世界里,声音的动静便愈发明晰,她安静听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她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回时家去。
……
马车之上,顾辞一动不动坐着——他动不了,他被林渊点了穴道。
最初顾辞还是不愿让时欢看到自己的伤口。他自己知道,伤势有些严重,也有些难看,长剑自后背至,几乎洞穿了自己整块蝴蝶骨……他不想让时欢看到如此鲜血淋漓的伤口。
谁知,时欢直接让林渊下手封了他的穴道,而自己的左膀右臂,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下手。
于是,顾公子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一个姑娘家……扒了衣裳。
还是被自己心仪的姑娘扒了衣裳,偏生,半点旖旎都没有,那姑娘……抿着嘴、板着脸,凶巴巴的样子。
伤口很严重,鲜血有些已经干涸,布料黏糊在身上,拉扯之前又带出一片鲜血淋漓,她再不敢用力,只能用剪刀将衣裳剪坏,伤口狰狞,皮肉翻覆,露出之下森森白骨。
马车里是浓烈的血腥味。
时欢并不擅医术,她只会一些简单的包扎,小心翼翼地用炉子上的热水擦干净了血迹,上药的手抖地厉害,眼眶里积蓄着满满的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顾辞叹了口气……
想要伸手去牵她的手,想要为她擦擦眼角的湿润,想要将她拥进怀里,可被点着穴道,到底是不能动弹。半晌,只低声唤道,“欢欢……我没事……”
时欢抿着嘴,还是没说话,沉默着包扎,缠了一圈又一圈地绷带,像是一个只知道重复这个动作的机械。
顾辞幽幽叹了口气。
到底是没忍心,悄悄冲破了被点的穴道,伸手将人揽进了怀里,“欢欢……我真的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坐着么,若是有事,我哪里还坐得住,早趴下了……对吗?”
时姑娘不说话。
任由对方将自己抱着,褪了衣裳的那一半身体,肌肤的凉意透过裙衫渗透过来……三月的夜晚,虽不如盛夏酷暑季,可到底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冰凉。
他偏说……无碍。
怎么可能无碍……垂着眼睫,时欢抿着嘴,倔强的表情紧紧绷着,就是不说话,半晌,眼眶里的眼泪,嗒,落了下来,滴落在顾辞的脖子里。
冰凉的几乎仿佛落了灼热的触感,火烧火燎地,半晌,顾辞无声喟叹,轻轻摸着时欢的脑袋,一下、一下,无声地宽慰着这个受了惊的丫头,也宽慰着自己,温香软玉在怀,那一刻的惊惧终于得到了最好的慰藉……
泪水仿若开了闸了洪水,汹涌而下。
“师兄……”她低声喃语,“师兄……”
她不知道说什么,担心、害怕,马车里浓烈的血腥味让她失了所有的分寸,只能凭着本能一般地,低声唤着这个人……顾辞啊,自己就是个病秧子,却一次次地舍了这条性命来就她……
“师兄……不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