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有人自时欢身后走来,走到身侧,拱手作揖,声音和缓而态度恭敬,“姑娘。数日不见。不知姑娘可有时间,在下请姑娘喝一杯茶……有些事,想当面道个谢。”
半大的孩子,带着斗笠遮了大半张脸,站在那儿拱手作揖的样子,童稚里带着几分老臣,无端地有些可爱。谈均瑶没见过他,笑嘻嘻地问,“你是哪家的小孩呀,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邀姑娘家喝茶了?”
那孩子便是四皇子顾言祁。
他同时欢说话,还有些拘谨,是以全部心神都搁这上面了,倒是没注意到时欢对面的姑娘。闻言才看过去,一本正经地回答,“姑娘,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叫顾言祁。”
“顾”姓一出,在这皇城墙根、天子脚下,总让人无端一紧张。这名字在谈均瑶脑中来来回回蹦跶了好几遍,才猛地意识到面前这个半大的孩子是谁,让下指着他就要开口,“你、你是……”
“姑娘慎言。”顾言祁稚气未脱的脸板着,一本正经极了,“姑娘若是大声道出我的身份,怕是会引来不必要的喧哗。我倒是不在意的,只是担心流言伤及时姑娘。”
很想说,你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惹来什么流言?但转念一想,对方身份……嗯,皇室子嗣嘛,就是尚在襁褓里走得太近可能也会引来流言,何况这位?
当下乖乖闭嘴。
顾言祁又一次转向时欢,作揖,“时姑娘,不知在下可有这个荣幸,邀请姑娘共饮一杯茶?”他又一次重申。
时欢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顾言祁下意识接了,狐疑看看时欢,没理解对方的意思,但到底是喝了一口,赞,“好茶。”
搁了杯子,正要再次邀请,时欢终于抬头看来,“您要喝的茶,如今也喝了。您的意思,本小姐自然明白,不过是等价交换的买卖,专程道谢实在有些过于隆重了。”
“何况。你既知流言易起,如今却要我同你一道从此处出去喝一杯茶……这帝都认识您的人并不少,一顶斗笠而已,遮不住的。若是此处得见,尚且还能说街头偶遇,打了声招呼,若是众人眼睁睁看着我同你一道出去,那么……时家这条船,怕是您不想上,也得上了。”
顾言祁面色一僵。
心思被人道破。人还给他留了几分面子反着说了。实际上,他的确是想要借此机会让时家和自己捆绑在一起,届时,便是有人要针对自己,怕也要考虑一下时家的态度而投鼠忌器。
他知时家看不上自己,便想着借用天下悠悠之口,让时家不得不为,没想到竟是被一语道破了动机。到底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即便是在皇宫里长大的,此刻也绷不住的尴尬表情,拱手,声音微僵,“如此,在下告辞。”
说完,拂袖而去。
谈均瑶支着下颌看他离开,看着他出了铺子,拨开人群愤然而去的背影,挑了挑眉,低声说道,“所以,这位爷是想要获得时家的支持?”
“兴许。”时欢看了看门口还未结束的歌舞,起身,拢了拢散在肩头的头发,“这镇场子的活,也该结束了。走……从后门走,我的马车就在那处候着。”
两人远远朝着宫泽摆了摆手,趁着无人注意绕道后院,上了马车,谈均瑶满腹的狐疑,“所以,那位爷凭什么觉得你们能站在他的阵营?真以为右相和皇后不合呢?”
“那倒也没有。”时欢没有瞒谈均瑶,“只是我建议他去夺嫡。”
谈均瑶:……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来表达一下自己惊悚的心情。最后,什么词汇都没找着,抱了马车上的零嘴盒子默默地嗑了。
马车先去了谈家,将谈均瑶送回了谈家。时欢回到时家的时候,正好遇见外出回来的母亲。时夫人是去听戏的,只是明显听地有些气不大顺的样子。
问及,气哼哼地抱怨,“好不是你哥,让他好好找个媳妇儿非推三阻四的,这帝都姑娘们的画像都给他搁眼皮子底下了,愣是从第一张嫌弃到了最后一张。这倒好,如今那些个夫人看个戏都要带着大胖孙子,从头到尾那在逗孙子,我呢?就本夫人一个傻兮兮地真看戏!”
时欢笑嘻嘻挽着自家母亲往里走,“兄长他只是没遇到自己心仪的罢了。”
“怎么滴?整个帝都都找到一个他自个儿心仪的姑娘了?还是说感情他不心仪姑娘,心仪少年郎?”时夫人是真的被气糊涂了,对着自己女儿都有口无遮拦了。说完才觉失言,却又实在气不过,咬着牙抱怨,“丰腴一点的,我说好生养,他说母猪也好生养的,那纤细一点的总该喜欢了,他又说带出去以为咱们时家多穷呢,养个媳妇儿都不给吃饱的……”
“你看看,你看看!他这混不吝的样子,可不就是鸡蛋里挑石头么?”
“母亲。您也莫急……急不来。”时欢依着自己母亲,笑着宽慰,“等到兄长遇见自己喜欢的了,自然就不需要您催了……再说,画像最是做不得数的。今日我还瞧见那工部尚书家的姑娘了,人长得……比画像可差远了。那些个画师呀,您还不知道么,一分容貌也要画成五六分,五六分的容貌偏能画成倾城国色。”
时夫人狐疑,偏头看时欢,“真的?……可你也没见到人工部尚书家的画像呀!”
时欢眨眨眼,暗道忘了这茬了,却依旧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兄长同我说的嘛!不信您可以去问瑶瑶的嘛,她还说呢,工部尚书家的姑娘,自视甚高,可不好相处了……咱们家找儿媳妇,可不得找个好说话的?若是真的找了个不好说话的,她进门以后苛待女儿,可如何是好?”
话音落,时夫人厉声呵斥,“她敢?!”
时夫人声音有些大,对面路过的下人吓了一跳,麻溜地转了身,从另一条小道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