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在东郊宅子门口等候多时的林渊时,时欢已然明白顾辞一早就算好了自己想要走的每一步,并且给出了更好的解决方案。
东郊的那几处宅子时欢也有所耳闻,偌大东郊,除了一条未名湖的景致之外,便是大片大片的常青树木,数年前她还小,只一次偶然听母亲说起这处修了几处宅子,卖了天价,彼时兄长还说,这兴许是最热闹的隐居之所了,若是买一处,倒也不必回什么太和郡就能享受了清静。
没想到,顾辞就买在了这处。
宅子占地面积虽不及长公主府、时府那么大,但颇有些闹中取静的味道。
时欢由着林渊和片羽去安顿彩梅她娘,自己就着宅子前院逛了逛,宅中多处地方已经修缮完毕,角落里堆着乱七八糟的建筑材料,有些上面盖着遮雨布。
土地未干,时欢便只沿着鹅卵石路走了走,“师兄这是准备搬到此处居住了?”
“嗯。母亲过于担心我的身子,总觉得我脆弱地跟瓷器似的。”说完他自己笑了笑,“如今既领了这侍郎的职位,每日早朝、出门,母亲都要再三叮嘱,就像我是提刀出门打仗似的……何况……也是多有不便。”
时欢没听清,“何况什么?”
顾辞却并没有打算说明白。何况,母亲到底是皇室子女,又爱子心切,彼时若知自己儿子费尽心思所图谋的不过是一个皇室认定的儿媳妇,怕是要闹腾。是以,自己搬出来,也方便许多。
“没什么。”他摇头,看着朝外头走来的两个人,“走,回去陪老师用个晚膳,时间不早了,从这里回时家,怕是还要他等上一会儿。”
“公子,已经安排好了。”林渊几步上前,“虽然这里守着的侍卫不多,但也足够用了。放心。”守着的自然不是什么侍卫,都是影楼一等一的高手。
“嗯。”顾辞一边点头,一边往外走,“你办事我最是放心。到了时家之后,你拿着我的令牌跑一趟大内监牢,去见一下那个宫女……该怎么说,你自是不用我提醒才是。”
“自然,属下明白。”影楼的人最是擅长如何让一个人屈从,何况只是一个小宫女,完全不在话下。
两人当着时欢的面,堂而皇之地进行了一些不太光明正大的沟通。而时姑娘虽然不知道林渊准备如何说服彩梅翻供,但既然人保证地如此信誓旦旦,她自然也不会去指手画脚,将彩梅娘交给她的信物递给了林渊,“麻烦林副将了。”
“大小姐您客气了。”林渊跳上马车,一路将人送到了时家才折返回大内监牢走了一趟。
……
当天,晚饭时分,顾公子身边的林渊侍卫手执刑部侍郎的令牌,进来看彩梅宫女,狱卒将人放进去了,一盏茶的功夫,林渊侍卫离开了。
随后没多久,那宫女便要求觐见陛下。
但被陛下拒了。陛下对于这件事目前的结果很是满意,他的平衡未破,谋害皇嗣的罪名有人承担,贵妃那边有了交代,皇后那边又已经稳好,是以,对于这个明显是被人利用了的小宫女,没有半点想见的意思。
至于……那个未满三月的胎儿……一个未成形的孩子,皇帝陛下觉得,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皇嗣嘛,说到底,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事,后宫佳丽三千呢!
最后,彩梅到底是没有见到皇帝,只见到了刑部的官员。
刑部今日当值的官员,叫陈帆。在刑部干了许多年,如今也算是刑部中坚力量,今日原本还端着茶杯吸溜着看天看地看日色到晚霞的演变,准备喝杯小酒吃几个小菜,窝在铺着暖和厚实的软塌里好好补一觉。
谁知,小菜还没吃完,就来人了。
一问是谋害皇嗣的那个宫女要见他,顿时更不乐意了。众所周知,这件事其实已经尘埃落定了,实在犯不着再跑这一趟……天寒地冻的,徒劳无功的事情,实在让人提不起劲来。
他骂骂咧咧地去了,然后一个时辰之后……神色凝重地握着一张已经画了押的认罪书出来了。
仔细看,月色下的那张表情……多少有些怪异。像是压抑着的激动,又像是窥探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之后的忐忑……
陈帆就带着那张表情,连夜进了宫。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的时候,消息就传到了时家。
时欢起得晚,片羽是为时欢梳头是才禀报的,“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彩梅昨夜亲自求见刑部官员,将自己之前认的罪全给翻了。她说是贵妃知道自己这个孩子保不住了,于是起了心思构陷娴妃。证据就是她前几日偷偷出宫的时候藏在家里一棵树底下的御医开的药方。御医也承认了,彼时同贵妃早就交代清楚了,说这个孩子基本留不住。贵妃只要他开最好的安胎药,至于旁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自己掂量。”
也是,掂量之后,他选择了沉默。
片羽看着铜镜里眉眼柔和的姑娘,手中梳头的动作轻缓又温柔,用一根簪子松松挽着,才道,“最后,陛下将那御医重责了二十大板,斥责他玩忽职守,罚了一年的俸禄,就此作罢。至于贵妃……得了几句宽慰,象征性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时欢理了理袖子,低着头看着腰间玉佩问,“那娴妃呢?”
“娴妃自然是免了罪,流放一事便也作罢了。只是可怜娴妃,受惊一场,冷宫关了一日,出来后不仅没有半句宽慰,反倒听说被陛下好一顿训斥,说是以后要她安分守己……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贵妃为什么不针对旁人,偏偏针对了她,她需要反思才是。”
片羽嗤笑一声,搁了手中檀木梳子,“真真是好笑,害人者事情暴露反倒受了宽慰,受害者遭了冤枉,反倒一顿训斥,咱们这位皇帝……还真是偏颇得很。”
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