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鹿去见紫光社之人的时候,齐玄素则准备见清平会之人,一“紫”一“青”,倒是对称。
以齐玄素跟清平会的关系,就不必玩什么游戏了,或者说三场复仇行动就是最好的投名状,而且一起分过赃,这都是自己人。
齐玄素整顿东城风气的时候,故意为难了一家名为“冷翡苑”合法的行院,据说这家行院背后有谢阁老的背景。
或者说,谢阁老的谢家确是冷翡苑的后台之一。之所以说之一,那是因为谢家对家声看得看重,不愿意直接触碰这样的生意,可帝京为官开销大,谢家又的确需要这么个生意,这就需要个遮挡。于是另外一个家族杨家也成为冷翡苑的东家之一。平日里若有什么结交官府、道门的事情,一般都是由杨家出面。
杨家在帝京城里,勉强可算是中等人家,祖上也在金陵府扎根,故而与谢家算是世交,家族最近三代人曾分别担任工部尚书、副都御使、户部侍郎。论权势,杨家自然不能与已然入阁的谢家相比,不过也正因为杨家只是中等人家,不必那么讲究宰辅脸面,许多事情谢家不屑不能去做,正好让杨家出头。后来谢阁老让自家侄子娶了杨家的女儿,也算是结成了亲家,两家的关系就更密切了。
按照道理来说,冷翡苑出了事情,应该由杨家出面料理,只是杨家心里也没底。毕竟他们只是中等人家,什么是上等人家?阁老诸公、宗室诸王便是上等人家,这位齐法师可是个煞星,辽王也好,琅琊郡王也罢,都没从他手里占到多大便宜,最终都是不了了之,勉强算是打个平手,虽然有两位王爷没有亲自出面的缘故,但让他们这样的中等人家去对付那位凶名卓著的齐法师,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没办法,杨家只好找谢家商量,平常的小事也就罢了,你顾忌身份,能不出面就不出面,遇到这样的大事,你再不出面就不合适了。
谢家那边答应得很痛快,说是会找这位齐法师谈一谈,最好不要妄动干戈。
杨家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齐玄素便收到了谢阁老的请柬,请他到府中一叙。
齐玄素欣然应约。
虽然齐玄素是整顿风气的,但不意味着他就成了下九流的人物,根子上他还是道门之人,而且是高品道士,属于清贵人物。
士绅们纵然看不惯道门的许多举措,但还是乐于与道门之人结交,谈空说玄,增光添色,又不会背上谄媚依附的恶名,毕竟这是论道,属于学术交流的范畴,与其他无关,君子之交淡如水。甚至宗室勋贵们也以迎娶道门女冠为荣,甚至不介意付出一些代价——道门践行一夫一妻无不纳妾制度,宗室勋贵们若是迎娶女道士,以后就只能告别左拥右抱的生活了。
所以谢家邀请齐玄素,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只有手掌兵权的诸王们才会喜欢付诸于武力解决问题。
齐玄素拜访谢家,可以说是齐玄素和谢林渊的一次心照不宣,出示请柬后,谢家早就有所准备,以迎接贵客的礼遇将齐玄素迎了进去。
在一名一看是就是子孙世代效忠谢家的老管家的引领下,齐玄素穿过第一进狭长的庭院,来到宅邸中路的第二道大门,俗称二门。门楣高悬竖匾。平时只走腋门,正门不开,以示庄严。过了此门来到正堂,谢林渊已经等候多时。
此时除了谢林渊之外,还有一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见到齐玄素之后,主动行礼道:“谢步英见过齐法师。”
齐玄素喜欢提前做功课,来帝京之前,他专门读了《大玄律》,这次来见谢林渊,也做了些功课,谢林渊作为朝堂上有数的大人物之一,各种有关资料并不难查。齐玄素自然知道此人是谁,正是谢林渊的侄子。谢林渊本人膝下无子,所以十分看重这个侄子,大力培养。
平心而论,这位谢家公子在帝京城还是有些分量,与秦衡德等人相差不多,只是对上齐玄素就差了点,很多时候,权势背景固然有用,可双方都有权势背景的时候,更多就要看自身本事能耐如何,在这方面,除了张、李、姚三人,少有能与齐玄素相提并论的。
“见过谢世兄。”齐玄素还了一礼。
许多时候,就要各论各的,就算齐玄素与谢林渊平等论交,他也不好在同龄人面前过于拿大。就好比李长歌,其辈分还在李若水之上,可后者毕竟是参知真人之一,李长歌与她也是平等论交,并不以长辈自居。
三人分而落座,略作寒暄,谢林渊意态随和,伸手指了指谢步英:“天渊,日后若是在帝京之外遇到了,少不得要你照拂帮衬一二。”
谢步英虽然已经成婚,但还只是翰林院庶吉士,这是个短期职位,从新科进士中选择有潜质之人担任,是为皇帝近臣,负责起草诏书,有为皇帝讲解经籍的职责,同时还会派遣内阁重臣为教习,对翰林院庶吉士进行教导,可谓是内阁辅臣的重要来源之一。毕竟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说起来,谢步英刚刚成婚不久,又金榜题名,可谓是小登科后大登科,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只是相较于齐玄素,还是差了少许。
翰林院庶吉士固然清贵且前程远大,可毕竟只是刚刚步入仕途,后面的路还长着呢,大玄朝廷抵制幸进,尤其重视外放地方为官的经历,也就是宰相起于州部,想要贵为宰辅,无论什么出身,都要从底层做起,所以想要入阁,一般需要有两到三次外放为官的经历,县一级因人而异,可府一级和州一级却是必经之路,总之就是中央到地方,再从地方返回中央,如此螺旋上升。
文官不比武官,二十岁、三十岁的将军常见,二十岁、三十岁的宰相却很少见,除非有大的战事,总要慢慢熬资历,五十多岁入阁已经算是年轻,四十多岁都有幸进的嫌疑。
齐玄素就不同了,他虽然是道士,但因为各种“战事”,其升迁轨迹却像是武官,因为屡立“战功”,所以升得飞快,基本是能耐多大,就升多快,纵然有停年制度的限制,也能强行破格提拔。如今已经是四品实权主事,下一步便是三品副府主一级。
这也与道门和朝廷的体制有关,道门并不接触普通百姓,不牵扯民生等大事,更多是商贸和兵事,纵然年轻一些,没有底层经历,只要天赋足够,也没什么太大问题,就如冠军侯,二十岁便封狼居胥,与他有没有底层行伍经历并无太大关系。
可朝廷不一样,关乎到千千万万百姓之生计,治大国如烹小鲜,若是没有足够的底层经历,不知百姓之艰,不知世道之现状症结所在,不知官场上下之运行规律,没有足够的经验,很容易想当然,或是施政飘在天上,或是被底下的人肆意欺瞒,所以还是老成持重为好。
待到齐玄素升了三品,谢步英可能还是一个五品左右的中层官员,外放地方,若是刚好与齐玄素同在一地,自然少不得要齐玄素照拂一二。毕竟县官不如现管,谢林渊再高,也是远在帝京,不如眼前的助力实在。
齐玄素道:“不敢当,还是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谢林渊笑了:“进步,你们这些道门之人总是能弄出一些新词,我们这些读圣贤书的人没听过,听不懂,你们还要在背地里嘲笑我们粗鄙。”
齐玄素道:“谢先生说笑了。”
谢步英却是有些惊疑不定,看两人言谈,俨然是旧相识,他竟是不知道叔父何时与这位齐法师有了交情,那么这次冷翡苑的事情……
齐玄素看了眼谢步英,轻声道:“我此番前来,是因为家慈的事情。”
谢步英又是一怔,他听说这位齐法师出身万象道宫,无父无母,怎么又多了一个家慈?难道那个关于蜀州齐家的传言是真的?
谢林渊却是知道齐玄素口中的“家慈”与齐家无关,说的就是七娘。毕竟严父慈母,“家严”便是父亲,“家慈”便是母亲。
谢林渊点了点头,然后冲谢步英使了个眼色。
谢步英立刻起身告辞离去,心中疑惑重重。
很显然,叔父早就与这位声名在外的齐法师相识,而且与齐法师口中的“家慈”还有关系,要知道这位齐法师背后可是盘根错节,帝京道府的石副府主,玉京的东华真人,还有正一道张家,这说明谢家早已上了道门的大船,甚至已经参与到道门大掌教的争夺之中,可他却对此毫无所知,这让一直顺风顺水的谢步英有些泄气,那个齐法师比自己还小几岁,已然能参与到这等机密大事之中,策划于密室,传令于天下。可他就只能当个局外人,难道自己在叔父的眼中就是个孩子,如此不堪大用?
谢步英离开之后,谢林渊问道:“七娘怎么说?”
齐玄素道:“清平会这次的任务是全力牵制‘客栈’,所有在京人手全部出动,正好是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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