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黑沉的大山,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当我恢复意识之后,我就位于大山的山脚下。”
“我面前有一条崎岖的小径,小径两侧草丛中盛开着五彩的花朵,树木上挂着同样色彩缤纷的丝绦,似乎正在举行某种庆典。小径一路蜿蜒向上,消失在一片黑沉之中,看不到尽头。”
“我精神恍惚,如在梦中,沿着小径向山顶走去,耳畔传来呼啸的风声,风中有女子的喃喃低语。小径两旁树木上的丝绦随风飘摇着,小径上铺着许多花瓣,透着奇异的芬芳。”
“不知走了多久,我耳畔的女子声音变得清晰,那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言,十分拗口,晦涩难懂,我整个人都变得身不由己。忽然之间,我看到一个女人朝我迎面走来,她的半边面容被长发遮住,露在外面的另外半边面容很美,无法用言语形容。”
听到这里,张月鹿轻咳一声:“说重点。”
齐玄素继续说道:“女子好像是是引路的使者,为我领路。我不由自主地跟在女子身后,走完长长的小径,来到了山顶。山顶是一块极大的空地,中间生了好大一堆火。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领路的女子就消失不见了。我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到有着白色的长发,穿着仿佛缀满星辰宛若夜空的长袍,以及猩红的双眸。”
这就是齐玄素的第一个梦境,现在齐玄素要略微改动一下,将前后几个不同的梦境,串联起来,于是齐玄素省却了接下来他看到十一道黑影的事情,转而说道:“这道黑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我开始在四处游荡,因为没了那些诡异声音和引路女子的缘故,我不再恍惚,清醒许多,我发现山路周围有很多宫殿,大殿的风格与现在人间的建筑大不相同,更为粗犷,充满了上古蛮荒的气息。不过这些大殿已经残破不堪,周围的各种雕像也只剩下断肢残骸。”
“我还发现了一处惨烈的战场,完全变成了冰雪的世界,遍布寒霜,无数栩栩如生的冰雕,仍旧保持着临死前的模样。”
“还有许多虚幻的人影,面无表情地站在山路上。除了身形略显虚幻之外,与活人无异,密密麻麻,少说也有数百人。这些身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神智,就像是泥塑木偶,似乎是遭遇了某个强力法术,神魂被强行抽离出来,而体魄却是飞灰湮灭。”
“我尝试着向周围的宫殿和下面的战场走去,却发现周围有无形的墙壁,将我拘束在固定在这一片小小的区域之内,我只能沿着小径上山,只能来到火堆之前,下方的战场也好,或是藏在黑暗中的高大宫殿也罢,只是个可望不可即的背景。”
张月鹿和姚裴的神色都有些异样。
两人似乎都想起了什么。
姚裴甚至开始恢复“清醒”。
这让齐玄素有些惊讶,姚裴给他的感觉就像一把刀,平常时候藏刀在鞘,也就是面无表情的木头人状态,可拔刀出鞘的时候,却凌厉异常,所谓拔刀其实就是姚裴摆脱“太上忘情经”的负面影响,恢复本来自我,即恢复“清醒”。
姚裴保持“清醒”需要耗费很大的心力,所以她一般都保持在相对低耗的“木头”状态之中,一般只有遇到特殊情况才会恢复“清醒”。
难道姚裴知道这个地方?并大受震动?
只是张月鹿和逐渐恢复“清醒”的姚裴谁也没有开口打断,齐玄素只好继续讲下去。
“我虽然出不去,但可以透过这些无形的屏障看清楚大山的部分真容。”
“这是一座濒临崩解的山,山路上看不出什么,风轻云淡,可山外却有数道接天连地的巨大龙卷和雷霆,不断摧残着大山的山体,部分山体已经出现了崩裂,不过因为某种诡异的力量,这部分山体并未直接剥落脱离出去,而是保持在原来的大概位置。”
“之所以说是大概位置,是因为两者之间存在着极大的裂缝,也许在极远处的地方,甚至看不出裂缝,可离得近了,就会发现这些动辄十几丈的裂缝已经成了难以逾越的天堑,天人当然可以直接飞过去,不过考虑到外面那些可以让这座大山分崩离析的巨大风柱和雷柱,只怕也是十分危险。”
“接着,我又发现许多或大或小的碎石保持着崩裂溅射的状态凝固在空中,不下坠,也不移动,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定格。这就好像大山已经开始崩碎崩解,然后有人以大神通定格了一切,使其维持在将要破碎又没有破碎的这一刻。唯独我脚下的山路和山顶的火堆是个例外,山路和火堆不仅没有定格,且时常变化,而我不能踏足的地方,则是彻底静止不变的。”
“山外的龙卷和雷光是活的、动的,而大山却是死的、静止的。不过因为我身在此山中的视角问题,无法一窥全貌,再多就看不出来了。”
“我再次沿着山路回到山顶,那个高大身影又出现了,不过没有看我,而是扭头望向另外一个方向。我顺着高大身影的目光望去。两个人正在激斗。”
“他们无惧接天连地的龙卷风柱,游走于一道道雷光之间,无数凝固不动的碎石被两人交手的余波击碎,肉眼可见的涟漪扩散开来,甚至打破了部分山体的凝滞状态,使其轰然向下落去。”
“其中一人不断挥出剑气,纷纷如雨落,剑气甚至暂时地斩断了风柱和雷光。另外一人则是召唤出大片大片的森冷火焰,遮天蔽日一般。剑气与火焰交错,再也看不到其他。”
“就在这个时候,火堆突然熄灭,天地间一片黑暗。我脚下的地面消失不见,我不受控制地向下落去,好像掉进了一个血池之中,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便离开了这个洞天,也多了‘长生石之心’。其实我当时并不知道‘长生石之心’的存在,也不知道其中妙用,直到后来被慈航真人点破,我才知晓真相。”
齐玄素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做了多少次梦,几乎是只要入睡,就肯定做这个梦。
对于齐玄素而言,梦里的这座山就像自家后花园一般,一草一木都记得清清楚楚,无论什么细节,都能详细描述出来。
只是张月鹿和姚裴听完之后,都沉默在了那里,两女对视一眼,似乎还有点不敢置信。
齐玄素不由问道:“青霄,素衣,你们知道这个地方?”
张月鹿迟疑道:“有所耳闻,你说呢?素衣。”
“如果青霄你说的是那个地方,那么我只能说,的确很像。”姚裴已经不再记录,神情有些严肃。
很显然,两位道门天之骄女都知道一些齐玄素并不知道的密辛。
齐玄素很不满两人当着自己的面打哑谜,直接问道:“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你们去过此地?”
“我们没有去过,不过我们听说过。”张月鹿示意齐玄素稍安勿躁,“天渊,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祖天师故事吗?”
“记得,说白了就是你们张家怎么发家的。”齐玄素道。
张月鹿问道:“那么祖天师的哪项功绩最大,足以名垂青史?”
齐玄素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祖天师击败上古巫教,标志着道门正式崛起,就好似玄圣击败儒门,标志着道门再次中兴。如果说太上道祖是开创之祖,玄圣是中兴之祖,那么祖天师就是类似于太宗的位置,万象道宫都是这么教的。”
说到这里,齐玄素忽然顿住了,迟疑道:“道门的圣地是昆仑,上古巫教的圣地好像是叫灵山?难道……”
张月鹿道:“没错,因为击败上古巫教是祖天师最大的功绩,所以我们张家后人在这方面的记载十分完整。我曾经看过一部分,根据你的描述来看,你在梦中去的地方很像是上古巫教的灵山。”
姚裴补充道:“‘长生石之心’的前身是‘长生石’,那是上古巫教十一位大巫举全教之力炼制出来的长生不死之药,不仅能起死回生,还能让人成仙,造物工程其实是仿制‘长生石’,而非自己炼制。”
齐玄素也听七娘提起过这方面的密辛,比如“长生石”又有三个版本等等。
如此一来,竟是连起来了。
那么梦中的十一道黑影就是对应十一位大巫无疑了。
张月鹿道:“因为‘长生石之心’本就与上古巫教渊源极深,所以你在梦中不断梦到上古巫教的灵山。你现在把梦游灵山改成误入灵山,倒是说得通。”
姚裴道:“因为灵山洞天濒临破碎,入口已经崩塌,所以很难去查证你说的是否属实。不过若非亲身经历,是绝对编造不出来的,更不可能说得如此详细,反而显得更为可信。所以我认为,可以结案了,就用这份记录呈交金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