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条件警方自然可以答应。
那天方酌走进审讯室,和云溪四目相对,彼此却没有太多表情,他们之间复杂极了,情感纠葛绝没有说的那么简单,云溪看到方酌的时候很轻松,相比之下方酌就显得没那么洒脱了。
“听他们说你找了我很久。”
方酌没有说任何话,而是直直盯着她。
云溪看看在座的警察,最后把视线放在苏甄身上,“苏小姐,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不,从我第一次听小东说起你,我就非常好奇,上次和你见面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打照面,我却觉得对你十分熟悉。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和我很像,乍一听知道我经历的人,也许觉得我在说谎呢。”
她笑出来,扫着周围警惕的眼神,尤其是陈立的,“知道我经历的都觉得我说的是谎话,其实不,我在高中那会,和这位苏小姐最像,只不过,不一样的她是真的,而我是假装的,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呢,就是家庭父母和谐,经济条件不错,学习上进人缘好,有点小矫情小个性,却被保护的很好的女孩子,这是我一辈子都羡慕的,却一辈子都成为不了的样子,哪怕我如何伪装,都掩盖不了我心里的暗淡,和每次对别人微笑后的失落。”
云溪倒是没有藏着掖着,大概也觉得走到今天这一步,落到了警察手里,没有必要再反抗了,“反正你们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我就说啊,纸包不住火,那些事早晚要曝光的。”
云溪从小岭村开始说起,那时候小岭村穷啊,水周的旅游开发无疑给了周边村子一个机会,务农的家庭不再只有一亩三分地,全去了水周工厂打工,付岭西家也不例外,这一下村里不少留守儿童。
然而刚开大的企业有很多问题,当时的蒋先生被招商引资的官方吹捧,可实际上劳动人民只在乎到手的真金白银。
其实也不是多不可调和的矛盾,就那么寸,和厂房工人发生了争执,罢工工人头目倡导要为以后的财富争取。那时候蒋先生还在国外考察项目,厂长没有报告上去,想要私下解决,结果酿成工厂大火,工人的违规操作外加罢工无人注意,引起了工厂大爆炸,死了不少人。
水周刚开始发展,这事被官方压下了,一旦闹得满城风雨,对发展很有影响,当时也上了新闻,但那个年代信息不比现在发达,传播的没那么快,久而久之再感叹也是旧闻了。
勤天集团又积极赔偿,可难以解决的是留守儿童等问题,多数都是双职工,有些家庭一下就没了赚钱的主力,孩子成了孤儿。甚至有些都没什么亲戚,只有老人和孩子。
蒋先生也是为了平息后续发酵,和官方协商,投了养老院和福利院作为处理办法,那时水周各方面都不发达,官方便同意了。
一共二十多个孩子,是完全没有亲人的,其中就有付岭西,小东小北,还有冉兰。
云溪回忆过往表情是非常放松的,也许在她眼里童年时候伤痛虽多,但也有温暖的时刻,“父母去世虽对留守的孩子是噩耗,但那么多年孩子们都习惯父母不在身边了,去福利院生活和在村里生活没有太大区别,我奶奶年纪本来就大了,她舍不得我去福利院,是我劝她去养老院的。其实我心里是自私。若她和我一起生活,我照顾她就没办法读书了。
我们几个以前就好,上学一起在哪都一起的小伙伴,冉兰和我性格不一样她最胆小。冉兰冉兰,小东以前有些大舌头的,总叫成小南,后来久而久之我们就叫她小南了,因为东南西北,我们名字就很搭不是吗。
和陈钟认识是偶然,其实这么说不准确,我们很早就认识了,陈钟的父母在还没工厂之前就最先出去打工的,没人管得了陈钟,他父母根本也不管,他也不爱读书就打架,没几天就被学校劝退了,比我们大好几岁,村里他也没小伙伴,其他同龄人都上高中了,哪有像他一样混的。
他父母好多年不回来,都传在外面死了,也没人给他生活费,以前村里人可怜他还给一口吃的,后来都说他有小偷小摸的习惯,就没人理他了,陈钟后来去水周城里,回来的时候骑着新摩托,村里的人却都说他在外面做了不正经的事,不让孩子跟他接近,我们也是怕他的。
直到一次,我们上山玩,小南从坡上滚下去了,谁都不敢下去救,陈钟不知从哪冒出来,下去把小南背上来的。”
云溪回忆着,笑出来,是无奈还是什么,复杂的,“孽缘就此开始了。”
她抬头看向方酌,很平静,苏甄却感觉到里面暗藏着波涛汹涌。
一次村里孩子们又议论那个恶霸陈钟。小南却生气的帮陈钟辩解,当时把他们仨都震惊了,小南说陈钟不坏,他救过自己,根本不是村里人说的那样。
不知道村里人为何要这样对一个可怜的人。她说陈钟其实在城里很努力,在美发厅学徒,在修车厂工作,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温饱。世人的舌头就像是一把利剑,凭什么这么伤害努力的人。
小南在帮陈钟说话的时候,不知道陈钟就在树后面骑着自行车经过。
后来用云溪的话来说,就一发不可收拾了。陈钟总来找小南,他们仨一开始也不太接受。可陈钟总带城里零食回来,还带小东小北去玩电脑。有次放学小东被高年级劫钱,还是陈钟帮他出头的,少年的感情就是这么单纯,没什么大恩惠,就这么混在一起了。
有时候云溪也想不透,他们在陈钟眼里无论年龄还是经历都和小孩子差不多,他比他们大四五岁呢,怎么就爱和他们一起玩,大概人的孤独只有自己知道。
东南西北中他们五个好像天生就该在一起。
所以就算是留守儿童时期,云溪说他们也并不寂寞。
而工厂爆炸突闻噩耗,小岭村陷入了一种尴尬而悲伤地境地。
那天被车子拉到福利院的时候,小南说她看见陈钟了,就骑个自行车在车后面追着他们。
福利院的生活没有想的难熬,和另外两个村子里的孩子在一起,他们四个还是抱团,虽然勤天集团给的物资很多他们不缺吃少穿,可孩子之间的争抢难免,很快就拉帮结派。
别的村年纪大的孩子要称王,欺负小东,小东气不过和人家打架,福利院的人无法一碗水端平,本以为时间和做的这些补偿可以抚平伤痛,可少年的痛苦都是在伤口开始愈合的时候才会瘙痒。
小东是最先崩溃的,他大哭,让所有人把悲伤都燃了起来。小东甚至翻墙跑出了福利院,最后是被陈钟送回来的,小东哭着求陈钟说不想在福利院里,可陈钟到底也是孩子,就算带他们跑了,能养的活吗,难道真的不读书了吗?
陈钟说他一定会想办法,赚很多钱给他们一个家,一个属于他们几个人的家。连小东自己都知道是安抚的话,那时候陈钟才十七岁,未成年,他能干什么呢?
但陈钟常来看他们,带零食给他们。可福利院其他人也是有眼睛的,渐渐那个大孩子为了抢夺食物开始孤立他们。
一次矛盾触发。付岭西在学校拿了第一名,福利院院长也想搞那什么鼓励制度,把那批物资中最好的书包给她了,其实就是鼓励其他孩子也好好学习。可这些都是什么孩子啊,他们的遭遇无法复制,别人无法感同身受,都是敏感的人。
那个大孩子私下抢了付岭西的书包,痛骂他们,刚才在领奖台上对那些勤天集团捐物资的人感恩戴德的干什么,那些都是勤天为了怕他们闹事安抚他们的狗,勤天集团是杀害他们父母的凶手,要不是勤天怕父母闹事耽误他们挣钱,也不会杀人灭口。”
这些话在幼小孩子心里就这样扎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