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云甫的授意下,常茂的捷报到了五月初六办公司才向外界通报,整个南京军政两界顿时一阵欢呼雀跃,不过就当蓝玉等人进到皇宫准备找陈云甫道喜的时候却发现。
后者不见了?
“太师一早就携家眷离开南京,办公司说,太师的仪辂先去了吴中县。”
沐春打听好消息后来和蓝玉说,一群军中重将彼此对视都是一头雾水。
吴中?
去那干什么玩意。
这朝鲜亡国多大的事,陈云甫怎么还有心情这个节骨眼上离京去玩。
战后问题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都有俞以丰在呢,陈云甫一点都不操心。
对俞以丰的能力,陈云甫是很有信心的。
仗虽然打完了,但不代表常茂今年就能回朝,没有个一两年,常茂和俞以丰根本无法肃清朝鲜境内的余孽。
陈云甫也不打算越俎代庖。
吴中县对陈云甫的驾跸事先压根不知情,等县令章应贞得知消息的时候,陈云甫早已轻车简从的进了城,顺着记忆来到那间同福客栈。
“还别说,生意挺好的。”
走下马车,陈云甫伸手扶邵柠下来,后者看看眼前满满的客人,也是替其开心:“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家客栈还在。”
两人进了店,店中有小二来搭话:“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吃个饭就走。”
夫妻俩带着俩孩子,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刚一落屁股,陈景和就开了口。
“爹,这就是你之前开的客栈吗?”
“是啊,那时候你还小,还不记事呢。”
陈云甫手搭在陈景和脑袋上笑笑:“一晃,都十二年多了。”
“那时候你爹的厨艺可好了,客栈的生意每天都红火的很。”邵柠在旁边跟了一句。
一家人正聊着,一道十分呀然的声音响起。
“掌、掌柜的?”
陈云甫一扭头,乐了。
面前站着的人一身儒衫,恰是当年的账房先生吕登文吕大秀才。
“登文。”
“掌柜的。”
吕登文兴奋的上前,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慌忙就要作揖下拜,被陈云甫一把起身托住。
“这里只有陈云甫,没有太师,我来吃个饭就走,你不要声张。”
前者激动的连连点头,但落座的时候还是能看出来拘束的紧。
“我不是记得你中了秀才吗,怎么还在这客栈做工,没有继续参加科举?”
吕登文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起来,羞赧道:“刚开始那几年都参加了,只是文采有限没能中进,后来、后来您不是把科举取消了吗,我又不想去考吏,就守着这客栈,顺便在旁边租了一间屋子,自己办学教孩子们读书识字。”
“好,也挺好。”陈云甫连连点头:“教书育人是有功德的好事,你能找到一份自己愿意做的差事,我也很高兴。”
吕登文又问道:“那太、掌柜的您呢,您这些年怎么样?”
“我也好。”陈云甫回以微笑:“位列三朝、官居一品,好的很。”
吕登文默默点头,不再多问,又陪着聊了两句后就起身告辞,把时间和空间让给陈云甫一家人。
嘈杂的市井客栈中,人来人往的食客,没有任何一人觉察出什么不一样来,更没有人会相信,大明朝的太师,那个站在权力顶峰的陈云甫会这么出现在一个不起眼的客栈中吃饭。
等到县令章应贞赶到的时候也只是扑了一个空,根本连陈云甫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别找了,太师他走了。”
吕登文给一脸大汗的章应贞倒了杯茶水:“县尊用茶。”
后者一把攥住吕登文的手,满脸带笑:“登文兄。”
这般热情让吕登文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鄙人也是刚刚到任,一时间忙的头昏眼花,竟然冷落了登文兄真真可恼,登文兄有经纬之才,却不愿入仕可真是太屈才了,不知道登文兄愿不愿意来县衙屈就啊。”
“不用了。”
吕登文摇摇头,笑的很纯粹:“其实,我现在挺好的。”
章应贞有些不可思议。
还有人不愿意做官?
“做官,太累了。”吕登文望向门外,说着章应贞听不懂的话:“掌柜的就很累。”
吴中县外的官道上,陈云甫的仪辂再次启程,匆匆的来匆匆的走,丝毫没有耽搁。
路上的时候邵柠还很好奇的问陈云甫为什么不多待两天,怎么说,也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三年。
“睹物思人、睹人忆故,还是不要过多影响他们的好。”
陈云甫倚在车辕的护栏上,看着天边那绝美的夕景:“当年我从吴中离开的时候,我的人生就变了,我不想再改变他们的人生,就让他们按照他们想要的去过。”
“其实,登文做老师就挺好的,他的性子太率真,不适合当官,而且过于醉心于旧学,时代是往前走的,他做官,未必是一件好事。”
“夫君,你说那年如果太宗没有来吴中找你,咱们现在过什么样的日子?”
陈云甫怔了一下,笑了起来。
“为夫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会很开心。”
陈景和扬起脑袋很是不解:“父亲现在难道不开心吗。”
“开心啊。”陈云甫揉了揉他的脑袋:“看着你和雅熙一天天长大,怎么会不开心呢。”
陈景和甩开陈云甫的手:“爹,我都大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摸我的头,弄得我总感觉像是个孩子。”
夫妻俩都愣住,随后大笑。
“对对对,景和大了,就快长成大丈夫了。”
“那景和啊,前几天你蓝伯父和我说,打算给你寻门亲事,既然你大了,那你说说你怎么想的。”
陈景和吓的原地一跳,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孩儿还小,定亲一事万万不可。”
邵柠也拉了陈云甫一把:“行了,景和贪玩,这事就别说那么早,让他再疯两年。”
“那雅熙呢。”
陈云甫扭头往车厢里看了一眼,小声和邵柠说道。
“我总感觉,雅熙似乎有意中人了。”
“胡说。”邵柠吓了一跳:“她才多大。”
“那天家里,她和几个丫头一起聊天来着。”
陈云甫倒是不甚在意的仰头,望向天边的晚霞:“孩子能开开心心的成长比什么都强,柠儿,他们的婚事,咱们这一辈人就不要插手了,让他们自己选。”
邵柠不可思议的捂住嘴。
自己家是什么家庭,孩子的婚姻大事同样是和政治牢牢捆绑在一起的,可现在陈云甫却说,让孩子们自己选?
“以前的我太执着了,执着于权力和功绩,现在,我想开了。”
陈云甫展颜一笑。
“前面二十年,我活的太沉重,以后,我打算活轻松点。”
“以后,景和想接班就让他接,他不想接的话,我也会把一切安排好。”
重重的拍了拍护栏,陈云甫的手紧握住辕木。
“江山和国家都是留给后人的,谁也带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