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先前还不敢确定,可听到那句“本谷主说的不错阿四”,他便知晓来人是金为无疑。
行暮诧异地看着自那处围墙后面走出的白发老者,若非金为提醒,他根本没发现阿四的存在。行暮以灵力扫过阿四后双目之中再添惊色:“尊上,为何此人非但没有呼吸,就连心跳和体内血液都缓慢地像是停了下来一般。”
金为赞赏道:“因为他用了凡人界无幽谷的潜行之法,他在听到我的笑声后就以先天气劲自成内息,从东边那处高楼蹿下行至庭院西南边的围墙。你未特别留意的话即使以灵力扫过也只会把他当成是这座宅子中的静物。”
阿四自认已经足够小心,没想到还是被金为发现了。而且听其话语,金为似乎是故意引他过来的。他对着金为拱手道:“许久不见,谷主依旧是谷主。”
金为看着年华不再的阿四,又想起从方易和方焦脑海中搜寻到的有关阿四的记忆,他不由得可惜道:“你却不是以前的阿四了。”
“谷主特意过来不会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阿四警惕地盯着金为。
金为自储物袋里拿出一只玉盒,他扔给阿四道:“这枚融血锻体丹可助你恢复伤势,也能让你在服用过后增些寿命,说不定你还能在有生之年与石武告个别。”
阿四接过那只玉盒,他神情复杂道:“谷主这次又想玩什么把戏?”
行暮见阿四拿了金为给的丹药还对金为不敬,他正欲出手教训阿四却被金为止住道:“行暮,他就是晋国星回皇后的父亲,与石武有着过命交情的阿四。”
行暮闻言立时收手,他一脸玩味地看着阿四。
阿四在见到金为和行暮后就奇怪于金为为何会身披袈裟一副和尚打扮,而旁边的行暮更像是金为的护卫一样。等他看到行暮的表情,又想起金为先前说的话,他皱眉道:“我听闻谷主已经飞升仙界,怎会如此打扮地出现在晋国?而且我是星回的父亲又如何。我攒够了买命钱出谷,出来后的我身家清白,这点谷主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金为笑着道:“阿四,我真不知该说你出谷是好事还是误了你。现在的你即便有伤在身先天气劲仍比出谷时强得多,这是我欣赏你的地方。可你知道么,你在羊群待久了,已经有了羊的思维。你真以为那一天是你先发现的石齐玉?你就不去问一下你女儿那十八颗红灵果中的大部分都去了何处?还是说,你是知道的,但你不愿去深究这些。”
阿四在金为说出石齐玉之名后心中就多出了一根刺,因为有关石齐玉的消息在晋国乃是机密,除了那一日参加晚宴的方易几人外无人知晓,而这些人是不会向别人透露这个消息的。那金为到目前为止所说的就很有可能是他用术法从方易脑中搜寻出来的,不过阿四知晓金为素来诡计多端,他说道:“谷主,你我之间的关系没好到要你这般为我考虑。”
金为点头道:“我们是没好到那种程度,可我也不想看我曾经的手下成为方家的狗,因为他们不配。当然,如果这一切都是你自愿,那就无可厚非了。毕竟你那女婿比我为你想得多,他这不是刚从魏国购入了两株有着三百年年份的野参,其中一株便是要给你这国丈治疗身上久久未愈的伤势。这等好女婿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着。”
阿四哼了一声将手中玉盒扔还给金为道:“金为,小武已经跟我恩断义绝,你就别费这个心思指望在我身上下文章对付他了。”
金为并未去接那玉盒,而是看着它落在地上冷笑道:“本尊对付石武可不需要靠这等把戏。本尊只是看到你那好女婿布了一场有趣的局,就想往里面添些彩头罢了。这融血锻体丹你不要就随意找条狗给它吃了。反正你等不到这场局的结果,总会有人等到的。”
阿四想到金为先前说的若石武未归,方易就准备以星回体内鲜血炼化灵力一事,他褶皱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他咒骂道:“你还是如阿大和小武以前评价的那般不干人事!”
金为在阿四说话间突然来到他身前,其速度之快让阿四根本来不及反应。
金为一掌按在阿四肩头,阿四双膝不堪其重地直接跪地。金为神情冰冷道:“阿四,有些话本尊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有些话说出来就要掂量掂量自己受不受得起了。”
阿四不愿受辱,他身上白虎气劲汹涌而出,却猛地发现即便用上全部的白虎气劲也撼动不了金为按在他肩头的手掌。
两相作用之下,白虎气劲从阿四双膝尽数散于地面。只听砰的一声,阿四跪着的地方陷下去一大块。
国丈府内的护卫听到动静都提着火把匆匆向这处院落赶来。
阿四生怕金为对旁人出手,他正欲向外喝止,却发现周围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金为以灵力传音对阿四说道:“阿四,就像方易和方焦对你的评价那样,你已经是一头被亲情拔光牙齿的老虎。那你就好好在这当你的国丈爷,本尊期待他日再回晋国之时,能从方易或者方焦的脑中看到你女儿最后的下场。哈哈哈哈……”
阿四的脸庞近乎扭曲,他从未如此愤怒过。可他口中发不出声音,他只能在心中怒吼着:“金为!”
等阿四察觉自己的身子可以动了,他眼前的金为和行暮早已不在。
阿四起身就要向外追去,却被披着貂裘领着一众护卫过来的玉瑾拦下。玉瑾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她纳闷道:“你晚上不睡觉来这院子里干嘛?”
阿四瞥了一眼被泥土掩盖的那只玉盒,他走去玉瑾身边道:“我就是心血来潮想活动活动筋骨,怎料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
那群护卫见自家老爷竟有这般身手,他们不禁在心里嘀咕阿四到底是吹牛还是真有本事。
玉瑾屏退左右道:“没事了,你们都各回各处。”
那群护卫见是玉瑾发话,他们都识相地离开了这座院落。
玉瑾在众人退散后上前关心道:“四哥,你怎么了?”
阿四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梦到阿大和小武了。”
玉瑾似乎不愿提起这二人,她岔开话题道:“四哥,外面天寒,我们还是回去睡。明儿个还要进宫呢。”
“进宫?”阿四疑问道。
玉瑾嗯了一声道:“今日午间你还在休息我就没让人去打扰你。星回皇后派人过来通知我们,说是皇上为你在魏国花重金购买了一株有着三百年年份的野参,除了能治疗你的伤势外还有延年益寿的效果。皇上让我们明日巳时就过去宫中,我们可以先去面见星回皇后,然后和皇上一起用膳。”
阿四听到这里心神巨震地向后退了一步。
玉瑾赶忙扶住阿四道:“四哥你还好吗?”
阿四道:“我没事。方才运功之后就感觉先天气劲不畅,如今这股气顺下去身子就晃了一下。”
玉瑾心疼道:“哎,要不是那石齐玉蛮横无理,你也不会受如此重的伤。幸好皇上对我们一家着实不错,我想等你服用了那株三百年野参,你一定可以痊愈的。”
“是啊,一定可以痊愈的。我们先回去休息。”阿四说道。
玉瑾挽着阿四的右手,与他向着东边的高楼走去。
玉瑾不曾发现的是,在他们走过那处土坑时,阿四左手延伸出的白虎气劲将一只玉盒收入掌中,他握紧那只玉盒心里做出了决定。
于空中看着这一切的金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行暮则是发问道:“尊上,弟子有不解之处。”
“讲。”金为道。
行暮道:“据尊上先前所述,在形势未明之前,尊上欲跳出此局作为旁观的第三方。可如今您为何要牵扯进这凡人的局中,更是在这阿四面前留下了踪迹。”
“行暮,你可知一时一进。”金为道。
行暮双手合十道:“还望尊上释义。”
金为说道:“所谓一时一进就是在特定的时候根据当时的情境做出对应此情境的事情。那设局之人要以本尊来衡量石武和石齐玉到底谁更重要,那本尊何不将计就计,让他二人先做龙虎之斗。你还记得石齐玉说过他曾去找过石武么?”
行暮点头道:“弟子记得,但他并未见到石武,想是也被那风灵法阵阻隔。可这与那凡人之局有何关系?”
金为道:“大有关系!这可以破去石齐玉与石武联手的可能。石齐玉当年带走行圆然后独自从行旅门总舵离开共用了六天时间。以石齐玉服下那枚丹药后的速度来看,就算他是为了安顿行圆他也不需要这么长时间。所以本尊就设想他会否利用这段时间将本尊在佛门总坛的事情记录下来又交托给某人于拜月宫隐世再出时转交石武。本尊原本以为这人是文泽或者方元,可本尊对他们搜魂之后却未有发现。与其海底捞针地寻人不如直接让石武和石齐玉生出隔阂。本尊之所以要插手方易的这场局,又故意在阿四面前留下踪迹,是因为本尊在方易的局中看到了两点让本尊感兴趣的事情。石武此人很是念旧,若阿四没有等到他,那他在以后回来晋国时势必会从方焦或者方易那儿知晓石齐玉曾经重伤阿四的事情。就算石武收到了石齐玉托人交给他的信息,以他的性子也会先去找石齐玉算清阿四这笔账。加上石齐玉手中还有阿大的断罪,他们之间必定不会善了。如果阿四等到了石武,那就更有趣了。本尊在阿四面前留下踪迹说本尊在这场局中添了彩头就是想让石武知道,这场局与本尊无直接的关系。石武是个聪明人,他会将这些视作那设局之人对他的考验。届时石齐玉重伤阿四一事不但会由阿四亲口告知石武,而且阿四、石武、星回都会在方易的局中面临选择。阿四与星回的亲情、石武与阿四的友情、星回与方易的爱情,你不觉得让这些人做出艰难的抉择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
行暮没想到金为从搜魂方易与方焦后就已经考虑地这么长远。他将金为说的“一时一进”四字记在心中:“弟子受教了。”
金为听后就与行暮离开晋国都城一路向西南方向瞬移前行。
行暮知道金为接下来要带他去的地方将是这凡人界的最后一站——轩家村。
金为在石武失踪的那一年就派无幽谷的人前去查探过,可得到的消息是石武并没有回去。他派去的无幽谷之人还发现晋国镇国公已经在轩家村安插了用于对付石武的内应。于是金为便不再去管寒疾发作后就必死无疑的石武,开始专心布置秦魏两国间的沐海浴佛阵。
待金为与行暮来到这块大陆西南靠海的区域,金为不再瞬移,而是让行暮自行飞下,与他分开寻找一个村口有着两排桂花树的村子。
行暮虽然不认识桂花树,但他想着只要先找到有两排树的村子即可。
他们二人在附近的村子找了半刻时后就一同发现了有着两排一丈多高绿树的轩家村。
站在村口的金为还是首次来到这里,他见现在才戌时过半这里的主路上就已经无人行走。他不由得呵呵笑道:“你这么爱热闹的一个人居然能在这种地方住上十年,你真的变了啊。”
行暮默默地站在金为身旁,金为虽然没有明言,但行暮知道金为是在说石临涛。
金为看着村口那两排桂花树道:“你虽然不在此间,可你那儿子却让我头疼不已。若你再次出现,你会否成为我与他和解的契机。”
金为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本尊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在阿四那里添了彩头等着那场局的衍生,现在居然会说出这番话。”
行暮出言道:“尊上可能是念及故人了。”
金为道:“随本尊进去看看。”
金为说着就当先向内跨步,一直潜藏在地底的那一条条粗壮根茎如临大敌,只听月桃树灵说道:“二位前辈!村子里只有一群凡人,还请二位莫要再进。”
“嗯?”这次不要说行暮了,就连金为都发出了疑惑之声,因为他们先前都没有发觉月桃树灵的存在。
金为不敢妄动道:“你是何人?”
月桃树灵先前听金为说什么谁的儿子让他头疼不已,又说在什么阿四那里添了彩头等着那场局的衍生,她并没有显露真身还是以地下根茎出言道:“二位前辈,吾乃本地树灵,奉白衣好上仙之命守护这两个村子。还望二位前辈不要打扰这里村民的生活。”“白衣好上仙?”金为在月桃树灵说出这个称呼的时候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安戌的身影,他试探地发问,“可是极难胜地守护者安戌?”
月桃树灵见金为居然道出安戌名姓,她惊讶道:“你认识白衣好上仙?”
金为只是试探一问没想到真的得到了答案。他心中震撼的同时脸上古井无波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在内隐界时与安戌前辈有过数面之缘。不曾想在这里竟然又遇到了他栽种的灵植。想来是老衲与安戌前辈缘分深厚。”
行暮在金为说着的时候也是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月桃树灵闻言回道:“大师您误会了。我并非是白衣好上仙种在这里的,是有一晚他和另一位黑衣上仙来到这里,我才有幸与他结识。”
“你口中的那位黑衣上仙莫不是安戌前辈的师兄——霍灸前辈!他脸上还有两道爪形伤疤。”金为率先说出霍灸的特征。
“对对对,就是他!”月桃树灵听后对金为的怀疑顿消大半。
不过此时金为倒是现出狐疑之声:“奇怪!霍灸前辈与安戌前辈乃是极难胜地的守护者,但他们基本都是在内隐界走动。他们在外隐界的名号还是上次南部大乱霍灸前辈斩杀诸多外来修士后才传开的。他们如何会来到这凡人界?你这小妖莫不是顺着老衲的话在诓骗我二人!”
金为说到最后声色俱厉,仿若确定月桃树灵骗了他们一般。
未经世事的月桃树灵怎识得破金为这贼喊捉贼的手段,她赶紧自证清白道:“我才没有骗你!我这里还有白衣好上仙给我的仙灵髓呢!”
月桃树灵说着就操控本体下方的一条粗壮根茎带着一滴白露状的仙灵髓展示给村口的金为与行暮相看。
金为和行暮感受到这滴仙灵髓中蕴含的强大灵力。金为立马对一旁的行暮传音提醒道:“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这仙灵髓品级很高,这树灵正是以这仙灵髓修炼才能避开我们的灵力查探,不排除安戌还留给它一些保命手段。我们此次以套取线索为先!”
行暮会意地传音道:“弟子明白。”
金为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这果真是内隐界的宝物。想来是安戌前辈赠予树灵小友的。老衲先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树灵小友不要见怪。”
月桃树灵见自己的身份被金为认可,她开心道:“其实这也不怪你。换成是我我也会这般谨慎的。不过二位大师为何会来这里啊?听大师所言,是有故人在这居住?”
金为闻言就知道自己先前说的都被这树灵给听了去,他暗骂自己太过大意,但他决定兵行险着:“实不相瞒,老衲名为行尊,与我师弟行暮从内隐界下凡游历多年。我二人在八十年前于秦国结识了一位叫石临涛的义士,与其十分投缘成了忘年交。我们虽然知晓他为官家捕头,但亦看出他身具灵根,遂动了引荐他飞升仙门的想法。奈何临涛施主志不在此,我们也就没有强求,与其告别之后就上去了外隐界。后又因缘际会在二十七年前于外隐界东部与其子石武相遇,从石武口中得知临涛施主在这晋国的轩家村隐居了十年。而彼时外隐界北部的拜月宫正处在隐世之中,石武小友便相求我师兄弟为其宗门出手解决外在的敌对势力。奈何内隐界有内隐界的规矩,我们下界之后必须发下佛誓不得参与任何势力的争斗。不成想石武小友只当我们是不愿相帮,于是一气之下便抛下我们回去了拜月宫。我们师兄弟心中过意不去,还特意找去拜月宫旧址。哪知拜月宫外面的风灵法阵好生厉害,我们不但没有进去,还被那法阵传去了别处。老衲与师弟一想到昔日与临涛施主的友谊便感心中有愧,于是我们二人就按着石武小友所说的地址找到了这轩家村。除了感怀一下故人外,还有就是看看能不能为石武小友查探出当年他父母失踪的线索。”
行暮配合道:“临涛施主义薄云天,愿我佛保佑他和他的夫人平安无恙。”
月桃树灵见金为把石临涛的身份,在这隐居的时间都一一对上,加之林青回来时她也从林青那里知晓了拜月宫现在的情况和那风灵法阵,月桃树灵便将金为的话信了八成。剩下的两成则是因为金为说想查探石武父母失踪的线索。月桃树灵道:“大师,其实你也不用这般过意不去。石武那小子有时候确实有些极端,但他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这事情只要说开了就成。算算日子风鸢宗还有四年多就要隐世再出了,你们到时候进去找他便是了。”
金为奇怪道:“不知树灵小友口中的风鸢宗是什么?”
月桃树灵想到林青说过拜月宫改名之事还未对外传出,她神秘兮兮道:“二位大师,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外传啊。”
“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和师弟定会为树灵小友保密。”金为道。
月桃树灵告知道:“拜月宫已经改名为了风鸢宗,风鸢宗掌门柳菡通知了所有门人,风鸢宗将在距今不足五年的某一日隐世再出。”
金为面露讶色道:“树灵小友,非是老衲不信你,只是你一直在这凡人界,那拜月宫外的风灵法阵如此厉害,我们师兄弟连进都进不去,你又是如何知晓风鸢宗如此机密之事?”
月桃树灵得意道:“因为林家村中以前有一位从风鸢宗回来的弟子,我与她关系极好,时不时就会听她讲述有关外隐界的事情。要不是你们所说的时间与石武外出游历的时间都能对上了,加之阿大曾经讲过石临涛的身份,我还不一定会相信你们呢。”
金为双手合十语气诚恳道:“阿弥陀佛,树灵小友遇事能这般谨慎当真难能可贵。”
月桃树灵笑着道:“二位大师过奖了。”
“那树灵小友可了解临涛施主失踪一事?”金为问道。
月桃树灵直接道:“这事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好。如此我们就回去外隐界等风鸢宗隐世再出后与石武小友好好说清前事。”金为道。
月桃树灵一听二人这就要走了,她乐意道:“嗯,二位大师请。”
金为和行暮对着轩家村内双手行礼之后便瞬移离开。
月桃树灵还乐呵呵地道:“大师就是大师,果然又好说话又明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