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武和天劫灵体还在惊诧于空中那座迫近的蓝色大门,地魂内印沁的话就立马把他们的目光吸引向了西南上空。可那里被蓝色大门所隔,石武和天劫灵体并没有感应到任何元叔的气息。
由于上次印沁对石武双亲的调侃导致双方闹得很不愉快,所以即便现在知道元叔很可能在西南位置石武也没有去相问印沁。
可天劫灵体就不一样了,它想着反正都做到这一步了,还不如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劫灵体问印沁道:“印沁大哥,老仙长来了吗?”
印沁有些迟疑道:“我刚刚感应到了一丝元老头的灵力,可在这座蓝色大门出现后他的灵力就又消失了。难道说他只是恰好经过附近?”
天劫灵体见印沁这话也不是很确定,它就想让石武再用那枚已经垂荡下去的古币指引一下。可它看到石武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座蓝色大门,天劫灵体也就没去打扰他。
西南方位的虚空之中,元叔手里紧紧握着那根银色旱烟杆,他隔着那道蓝色大门注视着东北方向,他对肩头的情宙鸢道:“夜路走多了还真遇到鬼了。”
情宙鸢无法看到蓝色大门对面的事物,它问道:“老仙长,怎么了?”
元叔又看向手持火莲与一纸清荷的石武,他沉声道:“没怎么,就是这小子干了一件好事!”
情宙鸢听出元叔话中的怨气,它有些紧张地看向石武。
石武此刻正凝视着那座不断逼近的蓝色大门。他从莲清子的惊讶声中知晓这座就是当年祁濂道人进入内隐界的飞升之门。他在想如果自己等这大门开启就冲进去,他能否找到那个祁濂道人。石武内心矛盾道:“就算我真的找到祁濂道人又如何?我如今的修为不要说他了,就连内隐界的拜月宫都不如!”
公孙冶的血仇于此时在石武心中翻涌而出。
突然,一道断断续续的庄严声响伴随着咔咔咔的碎裂之音传来:“汝……为……何……名……”
“嗯?”石武看到那扇蓝色大门在向他缓缓打开的同时,那由灵力组成的门上开始遍布裂痕,好似只要有人在上面轻轻一触就能让它彻底崩碎。
那道庄严声响见无人回答,它再次出声道:“汝……名……”
可这次不止是声音断断续续,就连语句都模糊了起来。
石武在不清楚这道飞升之门问话含义前不敢擅自交托名讳,他转念一想就向上回道:“吾名风暖!”
“风……暖……”那道庄严声响在重复完这两个字后,先前自古币内飞射向空中的那道赤色光华被那破碎的蓝色大门包裹。
一块以赤色光华为核心,由蓝色大门所剩灵力碎片汇聚而成的令牌自空中渐渐显形。
随着那块完整的赤心蓝牌悬浮于石武身前,空中那已经破碎不堪的蓝色大门轰然崩溃,化作一个个晶莹光点飘散下落。
在场众人多为眼前蓝色奇景所迷怔在原地。
石武却在这时将右手托举的火莲以灵力轻放回道清池内。随后他并没有去拿身前悬着的那块赤心蓝牌,而是以双手灌注灵力,在心中想着元叔的样子把手握在了那枚古币上。
可奇怪的是,这次古币没有任何反应,就连先前的光泽都未产生。
石武自顾自说道:“难道这古币在用过一次后需要隔一段时间才能再次使用?”
石武说着就松开了那枚古币,不过他也没有立即将一纸清荷收起。他握着一纸清荷的伞柄看向了前方那块赤心蓝牌。石武见令牌最中心以那道赤色光华刻下了“风暖”二字,而外面的蓝牌像是蕴含着水属性灵力一般泛着微光。他觉得这块令牌和当年蒙坤留在凡人界石家那块内隐界无名令牌有几分相像。
石武想过之后还是伸出右手握在了那块令牌上。甫一接触,石武就看到“风暖”二字旁边的蓝牌内多了“内隐东”三个大字。
石武内心奇怪道:“那座飞升之门显然是被强行召出,不然也不可能在打开之时就现崩溃之兆。难道说每一个由飞升之门上去内隐界的修士都会得到一块身份令牌,不止有记录下的名姓还有第一次进入内隐界的位置?那我为何能召出这座祁濂道人已经使用过的飞升之门?这也是祁濂道人的后手?不对!这是我在以那枚古币指引之后才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方才印沁的感觉不一定是错的。西南方位或者东北方位有人出手用这座飞升之门错开了这枚古币的指引。是元叔?还是在我身上下注之人?”
石武不动声色地将那块赤心蓝牌收入纳海囊中。他看着那些漫天洒下的晶莹光点,他撑起一纸清荷,举目对西南方向的空中道:“元叔,差不多四十年未见,您可安好?”
可回应石武的只有空中那些飘下的蓝色光点。
地魂内的印沁再也没感应到元叔的灵力,他说道:“别喊了,要么是我感应错了,要么就是元老头在那一瞬路过了附近。”
石武又看了看东北上空,虽然那里和西南方向一样查无异常,可石武却是在那注目了良久。
天劫灵体见石武还没有收手的意思,它惧怕道:“石武,他们都是山顶上的存在,你可别太冲动。见好就收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石武以《九转化灵诀》的内视之法回天劫灵体道:“今日不管他们在还是不在,我只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他们确实站在山巅之上,他们也有能力去操控别人的人生。但是山高之处必有登山之人!无论是元叔还是在我身上下注之人,我这颗小小棋子终有一天会让他们平等相视!”
“好一个山高之处必有登山之人!”天劫灵体哈哈笑道,“就算你是他们的棋子,你也会是最厉害的那颗!等你把棋盘上所有棋子吃光了,我看他们还如何做局!”
石武闻言与天劫灵体默契一笑。
“怎么会这样?祁濂前辈根本没说过会再出现飞升之门啊!”莲清子曾经不可撼动的信仰受到了巨大冲击。
关肃三人则是走到石武身旁,夏茵茵关心道:“石大哥你没事?”
“石道友,你还好吗?”关肃亦是问道。
林运转都快哭出来了:“师尊,您受伤了吗?”
石武摸了摸林运转的脑袋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遇事不要慌乱,更不要哭!为师最怕看到别人哭了。”
林运转听了赶忙收拾情绪不让眼泪掉出来。
石武走去莲清子身旁:“看样子你见到了连祁濂道人都没预言过的画面。但你也不用这副表情,他们那种命理玄说之人最喜欢的就是暗布手段。说不定他预料到了这一场景却并未告知你。你现在的反应或许就是他想让我看到的,毕竟你莲花宗可是为他行事之手啊。”
莲清子在听到石武这番话后心神再遭重创,终于忍不住地喷出一口鲜血。要不是一旁的何小山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身子,莲清子这时已经倒地了。
何小山关切道:“宗主您怎么了?”
莲清子虚弱地回道:“没什么,宗主就是累了。”
何小山虽然不知晓这里面的具体缘由,但从石武过来以后发生的种种事情来看,今日莲花宗内所有异变均与其有关。一边是对自己有恩的宗门,一边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故人,何小山神情复杂地看着石武,他不明白上天为何要让自己遇到如此困境。
石武看出何小山心中的纠结,他上前对莲清子道:“莲清子道友,有时候别想太多了。你能承受的只是祁濂道人允诺你的莲花宗未来。你看到了不该看的那就忘掉,只要秉承心中执念即可。你手中的凝星石和道清池内那朵火莲我可以收下,但我也有个请求,那就是我要借贵宝地与小山说会话。”
莲清子的心境已经发生了改变。在听到石武愿意收下祁濂道人所留之物,还出言相劝自己秉持执念时,他没有一丝先前的欣喜,反而觉得祁濂道人所设的局限制不了眼前这个蓝衣修士。莲清子哎了一声,递出凝星石道:“石道友,我该信命吗?”
“那是你的事。”石武取过莲清子手中的凝星石。可他突然神情一凝,在吸了一口冷气后他右手五指用力一并,那块闪着光亮的凝星石咔的一声全部化作粉末。而他的左手已经握在了伞柄下方那枚古币上,其掌中灵力不断注入古币之内,一寻与这块凝星石有关之人。
西南上空的元叔咒骂道:“要不是跟他在忆月峰住了那么多年,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我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元叔肩头的情宙鸢则是神情凝重地盯着自那块粉碎凝星石中冲向天际的残魂:“老仙长!我们特意赶回来就是为了捉住这缕残魂,它明显比我们以前捕捉到的那几缕有用的多。我们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它逃离进而开启那人在内隐界埋下的后手么?我们就算被小武兄弟发现也无可厚非?”
元叔握着手中旱烟杆道:“不止是因为石武,更因为那人正站在东北方向上。本不该在石武喝下造化汤时出现的玄天九链已经让我很被动了,如果你去捕捉那缕残魂,你的存在就会被那人发现,他后面多的是针对你的方法。”
情宙鸢不敢置信地看着东北方向道:“是一开始的他?”
元叔目送着那缕残魂钻入了外隐界与内隐界的夹缝之中,他少有地愤怒道:“可恶啊!郗汲那家伙前面给了我这么多弃子就是为了让这个残魂逃离!若非我不能拥有迷仙引,我怎会如此受制于他!”
情宙鸢对于元叔的了解并不多,只是在每次接触过后,它总会被元叔高深莫测的修为所震撼。它担忧道:“那他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小武兄弟?”
元叔听到这话反而笑了起来:“当然是了!因为石武就是个难控的异数啊!连万道诸法集于一身的郗汲都要在这小子身上下好重注才能等一个答案,那就说明这场赌局我的赢面也很大!”
元叔想到此处怒气顿时消了一半,他对情宙鸢道:“走,这次大意了,但下次在内隐界就不会了。”
情宙鸢闻言展开双翼轻触时光,与元叔的身影一同消失。
“不在这里!可他既然将一切留存于这凝星石内,那就是为了让我知道我在他的掌控之中!”石武眼带怒意地收起一纸清荷,松开手掌那已成粉末的凝星石若细沙般流下。
“你!”石武的举动让莲清子直接呆滞在了那里,他不明白石武为何收下了凝星石又要毁了它。
石武没有过多解释,他只是说道:“莲清子道友,这凝星石和池中火莲你们莲花宗既然按祁濂道人所言相赠于我,那么我要怎么处置就都是我的选择了。”
莲清子闻言只能默认点头。
石武继续道:“如此莲清子道友还请先行离去,我有些话与小山说。”
莲清子勉强地站直了身子,他没有受到一丝术法上的攻击却比以前任何一次大战受的伤都要重。因为他之道心依附在对祁濂道人的信仰上,这个以前坚定不移的信仰在今日受到了数次重创。
在莲清子给外面的宋晁传音之后,阵法屏障开启。宋晁看到了受伤的莲清子,他正要去问询之时,莲清子主动出言道:“这四位贵客和小山是旧识,让他们在里面叙叙旧。他们有任何要求你再以传音玉佩通知我。”
宋晁不敢有违地躬身称是。等宋晁想说可要属下送您回去洞府,他看到莲清子落寞的身影已经走下了山道。
道清池内,石武先让关肃三人找一处灵力之地打坐。
关肃他们被今日种种异象惊得不行,他们觉得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于是就听石武所言地来到了道清池西边打坐调息。
石武见何小山在那拘谨地站着,他先行坐到了那朵火莲的池边。在他将手伸向那朵火莲时,何小山想起石武先前一把捏碎凝星石的场景,他开口请求道:“风暖大哥,可不可以放过这朵火莲?”
石武问道:“你想我放过它?”
“可以吗?”何小山语气卑微道。
石武道:“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给我一个理由。”
何小山解释道:“风暖大哥,我在三十八年前被奉莲师尊收为弟子。我来到莲花宗后师尊就让我在这道清池旁看守一朵银色莲花,这一看便是七年。这七年间除了那朵银色莲花外就属这朵火莲让我有着一股亲切之感。说出来不怕风暖大哥笑话,我有什么心事都会跟这朵火莲诉说,它就像是我的朋友一样。”
石武看着道清池内那朵与自己互为吸引的火莲,他喃喃道:“朋友么?”
何小山点头道:“是朋友。”
“小山,你先过来坐。”石武道。
何小山虽然嘴里喊着风暖大哥,但他清楚如今的石武修为可能比之莲清子还要高。他不敢道:“风暖大哥,我只是莲花宗第三代弟子,我站着与您说话就可以了。”
石武认真道:“可你还是我的朋友。”
何小山听到“朋友”二字又看到石武的眼神,他心中不再多想地坐了过去。
石武问道:“你在莲花宗过得如何?”
何小山回道:“师尊和宗主对我极为关照,我师兄他们也对我很好。只可惜我资质太差,来这三十八年间在得师尊悉心教诲又能在道清池边修炼的情况下也才凝气七层。我以前问过师尊很多次,问他为何要收我为徒。他只是说我和莲花宗有缘。就在十日前,他突然告诉我,这朵火莲就是我的机缘,它亦是我和莲花宗的缘起之处。小山脑子笨,前面一直没有想通,但风暖大哥来了之后我就想通了。师尊之所以会收我为徒,是因为他们在等风暖大哥。就算我这么多年一直浪费着宗内的资源,他们也没有一句怪罪的话。他们是想让风暖大哥知道,他们对我很好。他们要的只是我在莲花宗,是莲花宗的弟子。”
何小山是憨厚但他并不傻。在见识了石武的能为和莲清子的态度之后,何小山想明白了一切。
石武问道:“那你想留在莲花宗吗?”
何小山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在听到之后他甚至惧怕这个问题。他回道:“风暖大哥,我爹娘已经又有了个弟弟。我在前些年回去过,可我感受到的只有跟父母之间的生疏。我更无法去接受我那弟弟。我嫉妒他!说出来很可笑,我这个修仙之人居然会嫉妒我凡人界的弟弟。可真的是这样,我好想那个考取功名陪在父母身边的人是我!我好想每年和他们热热闹闹地过节而不是去练什么功法术法!”
说到后面的何小山双目已经满是泪水。
石武按着何小山的肩膀道:“对不起。”
何小山擦着泪水道:“这不是风暖大哥的错。”
石武惭愧道:“若没有我的出现,你应该会像你所说的那样陪在你父母身边。可我真的没想到他们会让你作为驱散我对莲花宗怒火的后手。他们太欺负你了!”
何小山没听明白石武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但他感受到了石武话中的杀意,他跪求道:“风暖大哥,这些都是小山自愿的,求您别怪罪莲花宗。”
在石武迄今为止相遇的人中,除了何小山外,能同时与阿大、阿四相连,并能让他石武软下心来的还有无幽谷饭庄的马明、习得点杀剑法的小洲。可这二人莲花宗和祁濂道人敢收么?以他们二人之心性,如果在知道自己被莲花宗利用后,他们就算是死也会让石武灭了莲花宗,而非是像何小山这般心善地还为莲花宗求情。这也是为何莲清子会在当时对奉莲真人说,何小山是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最合适的人选。
石武不想让何小山为难,他扶起何小山道:“你别担心,在我收下凝星石和这朵火莲时我与你莲花宗之间就已经清了。”
何小山感激地要再对石武行礼叩拜,却被石武拦下来道:“我说过,我们是朋友。无论我到了什么修为是何身份,我们都是可以坐地相谈的朋友。”
“嗯!”何小山开心地坐了下来,他看着那一堆凝星石粉末道,“风暖大哥,你可以放过火莲吗?”
石武看出那朵火莲在何小山心里比莲花宗还要重要,他同意道:“可以。”
何小山比之方才更为激动,他知道石武不喜他下跪,他只能不停地说着谢谢。
石武对何小山明言道:“我之所以会捏碎那块凝星石,是因为那块石头里面有着祁濂道人对我前尘所有的算计。他想让我去承认我到如今所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捏碎那块凝星石应下了他的算计,同时也消除了他对你们的侮辱!你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经历,以后没有人能拿你们是被人安排的存在来乱我心神!”
何小山这才发现自己前面的困境相比石武简直是浅滩与深渊之别。
石武故作轻松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你风暖大哥很厉害!等我找到我爹娘,把该报的仇都报了,我就回晋国的轩家村开一家饭馆,到时候你有空可得来捧场啊。”
何小山听了狠狠地点头。
石武看着何小山道:“小山,你父母今年多大了?”
“要六十了。”何小山回道。
“六十。”石武重复后说道,“小山,其实你还来得及。血浓于水,疏离的三十八年或许可以用陪伴的三十八年弥补上。”
何小山心中一动道:“真的可以吗?”
“嗯!起码你还有这个机会。我好想有阿大爷爷,有我父母在的日子啊,那时候的我就是个孩子,可以任性,可以在犯了错后躲在他们后面。”石武怀念道。
何小山闻言思家道:“石大哥,我想我父母了,我想回家。”
“好好珍惜!”石武右手一伸,道清池内那朵火莲就来到他手中,他将火莲递于何小山道:“给,这朵火莲风暖大哥送你了。”
何小山不敢收下道:“可这是祁濂前辈留给风暖大哥的啊。”
石武道:“你们宗主诚心送出,我亲手接过,那就是我的了。我怎么安排无人能有异议。”
“我真的可以拿吗?”何小山问道。
石武确定道:“当然可以!它是你的朋友。”
“多谢风暖大哥!”何小山抱起那朵火莲道。
这一日是石武心境的转折点。在这一日,他前尘尽消,非是割舍过往,而是承下所有,他要带着那些重获自由的经历走上属于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