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分出三股灵力注入那三块传音玉佩中,随后他在这艘飞舟的阵法屏障侧面开启了一个入口。
不多时,三道灵力波动生出,先前传音给他的三个行旅门飞舟操控者自那处入口瞬移至方元身前。
那三人见到方元后皆躬身作揖道:“属下参见方元管事。”
“免礼。”方元道,“张进、李昊、魏鑫,你们三人的飞舟都要在这里出发或经过或目的地就是莲花宗,只是出发的时间和行驶的路线不同。看来那个叫石武的真如他所说要过去找莲清子。”
那名为张进的高大汉子回禀道:“管事大人,那石武在我们行旅门停靠飞舟之地问询过一遍后,知道我那艘飞舟在子时就会飞往莲花宗,他现在正带着他的门人在我那艘飞舟外等候。我在知晓他在顶膳宗的所作所为后,就与李昊、魏鑫商议要跟您请示一下。毕竟您是顶膳宗邀请来的贵客,那人又和顶膳宗之间闹得如此不愉快。我们是否要拒绝他乘坐飞舟的请求?”
方元叹息道:“你们这做法对内无错,对外就要被人抓住把柄了。”
张进三人闻言恭敬低首,等着方元训话。
方元继续说道:“我们行旅门是个什么样的势力?是各方皆可为友的势力!你张进所属的玄阳宗跟文景道人的全晏门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可你们在我行旅门共事时还不是井水不犯河水。对于行旅门来说,这世上就没有敌人可言。当然,那些脑子发热过来抢夺货物或者在行旅门飞舟上撒野的不算在内。你们看一下自己的飞舟操控玉盘,里面被禁止上来我行旅门飞舟的人员和宗门可有石武及其身后的拜月宫?”
张进三人听到这里头垂得更低了。
方元道:“所以就算石武跟顶膳宗是敌对也好,我如今是顶膳宗的贵客也罢,这并没有什么冲突。只要他石武拿得出灵石购买飞舟玉简,那么我行旅门就做他这个生意。你们平时分属于不同宗门,你们自身的恩怨宗门的恩怨行旅门不会插手,但只要你们是在操控行旅门的飞舟,那么你们身后就是整个内外隐界的行旅门。虚灵子即便知道我们载着石武过去莲花宗,他也不好说什么的。何况顶膳宗需要我行旅门多过我们需要他们。”
张进三人惭愧道:“属下知错。”
方元笑了笑道:“好了,你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我行旅门在外隐界东部都是要等到出发前才售卖飞舟玉简的。”
张进三人见方元主动帮他们想到了开脱之法,他们心中无一不对他生出感激之情。
这一张一弛之间,方元的心性手段可见一斑。方元道:“走,我们一起去见见那个石武。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花径轩说的那个人。”
张进听后在前方引路,方元三人跟着他的灵力波动一齐瞬移跟上。
张进等人为了不让顶膳宗误会,是故在石武他们过来行旅门飞舟停靠地点后就让门人对附近清了场。如今张进那艘飞舟旁也就石武四人。
正在等候着的石武感应到周围产生的灵力波动,他知道是张进带着能主事之人回来了。
方元瞬移过来后就看到下午来时遇上的那个年轻修士,他不愿接受地以手指揉着眉心道:“怎么会这样!还真应了花径轩第一句‘遇而不识’的批言。”
石武再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花径轩之名,不过他发现这方元的话语中似乎带有一股不甘。他不知道花径轩与这方元是何关系,但他听出二者有过对自己的讨论。
石武作揖道:“方管事,你行旅门在外隐界东部的飞舟都是这般要按点才出售飞舟玉简的么?”
方元见石武说的隐晦,还正好按他的想法让张进三人下了台阶。他笑着道:“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但方某可以为石道友开个先例让你们直接上去。”
方元这话回的也妙,一是肯定了石武的说法,明确他行旅门这么做并没有违规;二是因石武先前给的那个台阶还石武个面子。
石武受下道:“那就多谢方管事了。”
方元让李昊、魏鑫在飞舟下方守护,他则带着张进领石武四人上去了飞舟。
来到甲板上的石武问张进道:“张道友,不知这趟飞往莲花宗需要多少灵石?我们四人想购买四间上品灵力房间。”
张进回道:“顶膳宗飞往莲花宗需跨越百万里路程,途经十七个宗门、三十三座城池,用时一般在十日左右。你们四人要上品灵力房间的话则需支付二十八块六角菱形的上品灵石。”
石武听后就拿出灵石递了过去,可方元却主动站在了张进身前,没让张进去接那些灵石。
石武疑惑道:“方管事这是何意?”
方元回道:“石道友,我有一件互利之事想与石道友合作。若石道友答应,以后你坐我行旅门任何一艘飞舟都不需要支付灵石。”
石武道:“一码归一码,方管事还是先让我把这次的费用付了,也好让我安心过去莲花宗。”
方元思索之后同意地退去了一旁。
张进眼力劲极好地迅速拿出四块房间相连的飞舟玉简,在递给石武后才收过石武手中的灵石。
石武把飞舟玉简分给关肃他们,他又问向方元道:“方管事所说的互利之事是否与那花径轩有关?”
方元心中一惊,脸上却是神色如常道:“石道友与花道友相识?”
石武见方元这时候改口相称花径轩为花道友,他知道方元已经有所防范。他笑着说道:“我与他并不认识。我就是在一处城池打探消息时听说过他。据说他非是极难胜地之人,好像是来自什么善慧地神机峰。对了,他是在你们中州珠光阁总部,我听闻他在里面摆了个叫‘缘聚’的摊位。我也是在方管事无意中说了那句应了花径轩‘遇而不识’的批言才把你们联系起来的。”
方元先前在传音玉佩中听张进他们把石武在顶膳宗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他只知道石武借顶膳宗外宗弟子对拜月宫的贬低公然叫板虚灵子,不但闯过了顶膳宗外宗的三重试炼之路,还破了其内的聚魂法阵,最后更是撕开外宗护宗大阵离开。其中最关键的石武与虚灵子暗里交锋之处方元并不知晓。如今只是数语之间,方元发现眼前这年轻修士不止实力高深,就连观察力也是一绝。方元谨慎道:“石道友果然厉害。我说的互利之事确实是与花道友有关,不过关键之处还是在于石道友你。”
“我?”石武没听明白道。
方元嗯了一声:“石道友可知,花道友早已预料到你我会有相遇,而且等等还会相对而坐共论事宜。”
石武道:“我有些好奇你跟花径轩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方元坦白道:“我不喜他在珠光阁总部受到的优待,更不喜他跟子嘟走得那么近!所以我要破他测算,让他知道他不是无所不能的!”
石武见方元居然是因为杜子嘟在吃花径轩的醋,他只觉得这世界真小。他笑着道:“那简单,你我现在各走一边,就不会如他所测地相对而坐了。”
方元摇头道:“他知道你会出这个主意,就让我带了句话给你。若你不为所动,那他之测算不攻自破。可若你有心探寻,我们就真要相对而谈了。”
“什么?”石武皱眉道,“他都没见到我就可以帮我测算吗?”
方元语气沉重道:“这就是神机峰的可怕之处了。他们只要有一丝相连之物就可以用神机道算之法进行推演。不过他之修为只有元婴后期,要不是他一直龟缩在珠光阁总部,我早就让他知道厉害了。”
石武闻言心中纳闷:“那聚言堂的石老不是说极难胜地的守护者安戌都认可花径轩,还给出了‘若师尊在,你定会是我三师弟’的评语么,怎么到了方元这边就如此平庸了?是石老夸大了还是方元根本没摸清对方实力?”
石武想了想后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他直接问道:“你先说,他让你带了什么话给我?”
方元道:“他说拜月宫再现尘寰之日便是石道友踏上内隐界征程之时,他会在内隐界等着石道友。”
石武神色大变,这句话果然波动了石武的心绪。他对夏茵茵三人道:“你们先过去房内,我想我要跟方管事好好聊聊了。”
方元哎了一声道:“真要应他那句‘后聚坐谈’了么。”
关肃三人知道拜月宫在石武心中的分量,他们听其所言地拿出飞舟玉简,往自己的房间寻去。
方元见事已至此,也就对张进道:“你带他们上去,我跟石道友说的话你不便听。”
张进机灵地走去关肃三人身旁道:“三位贵客的房间在第三层最中间位置,我带你们过去。”
关肃他们都清楚这像下人一样的张进是个元婴修士,他们不敢怠慢地作揖回道:“有劳。”
待张进领着关肃三人离去,方元做了个请的手势与石武一同进去了第一层的船舱。
二人找了处靠窗的位子相对坐下。方元似乎不想谈论花径轩,他主动转移话题道:“石道友,有消息说你是从内隐界下来的,有说你是拜月宫忆月峰大弟子,更有人说你是火纹灵膳师,到底哪个才是你真正的身份啊?”
石武正视方元道:“方管事,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那花径轩还说了什么?”
方元知道逃不过,他看着石武,身上突然闪过一道金芒:“石武,你信命吗?”
石武修习的乃是《九转化灵诀》,他对灵力的感应极为敏锐,他看出方元在问这句的时候神情灵力都与之前大相径庭,他可以确定那花径轩在方元身上留了些东西,导致方元在问他这句时就好像花径轩在问他一样。
石武心中产生了一股厌恶之感,那是和他发现在他身上下注之人布局时一模一样的感觉。他暗自提醒浑然不知的方元道:“这是方管事自己所问吗?”
方元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这句话是花径轩在帮我测算前问我的,既然石道友想知道花径轩还说了什么,我就想着也问上石道友一句。”
石武知道自己已经处在花径轩布的局中,他通过对神机道算之法的初步了解,他很清楚花径轩这个问题无论他回信还是不信,都会引出两条由花径轩把控的路。以后他们二人相遇,他在这神机峰门人面前将会被任意拿捏。石武的背后开始冒出冷汗,他一时间竟找不出破解之法。
对面的方元看到石武默然不语,加了一句:“很难吗?”
就是这简短的三个字若三座大山一般压在石武身上,石武心头一窒,手掌抓着桌案拼命忍耐着。
就在石武准备起身逃避时,他突然意识到这是花径轩把控的第三条路。石武还是首次被在他身上下注之人以外的修士逼至如此。他迅速冷静下来,回想着过往的一切,等脑海中再次出现花径轩给他的三条路时,他突然笑了起来。石武双目坚定道:“方道友,我很想去信命,可我已经是个知命之人。到目前为止,我父母的相识,我的出生,我的遭遇都是有人一手安排好的。我正走在一条既定的路上,终点为何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若有人要从旁窥探或者改变这条路,那就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器量去承受那些人的手段了。换句话说,我也很想知道花径轩帮我测算之事是在花径轩的意料之中还是在那些人的安排之外。亦或者,花径轩只是那些人在此刻安排入局的一颗棋子。”
先前还镇定自若的方元两边鬓角滴下两道冷汗,石武的话像是有魔力一般把他带入了所说语境,方元的身子连同他的元婴一起在那不住地颤抖。方元周身金芒还想汇拢至元婴处护他心神,好让他稳定下来。谁知它们刚一触及方元元婴,处在石武语境中的元婴就迸发出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若天上星辰砸碎地上蝼蚁一般将那些金光全部击溃。清醒过来的方元难以自控地以手掌捂嘴,吐出一大口鲜血。
正在内隐界一处琴坊弹奏古乐的花径轩突然神色大变,只见他指间金芒暴涨,他所触碰到的琴弦一根接一根地崩开,紧接着整张古琴承受不住地碎裂在桌上。
琴坊内本在欣赏花径轩美妙琴音的雅客们像是被一股难以名状地可怖音律侵袭,一时间皆感头晕目眩,有些修为低的直接昏了过去。
花径轩还想以法力重新汇聚那张破碎古琴,谁知他双手刚一掐诀就似被钳制住一般。花径轩的神机道算之法自行运起,一排排与方元二字相连的丝线来到他面前,却与先前那些琴弦一样全部断开。随后那股钳制之力和神机道算之法同时消失,花径轩身子前倾喷出一口鲜血,看着从断开琴弦上滴落的殷红血液,花径轩骇然道:“居然可以隔空开我神机道算之法!与方元有关,可方元身上根本没有这等天道之力,那只能是石武!是有人在帮他?还是说他找出了连我都不知道的第四条路!”
花径轩想到此处,心绪纷乱地望着下方道:“石武,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好奇了。”
再说回行旅门飞舟船舱内,吐血之后的方元反而感觉一阵神清气爽。他不解地看向石武:“石道友也通命理玄说?”
石武见方元恢复,反而有些失望道:“我从未涉猎什么命理玄说,但我之功法对于灵力的感觉极为敏锐。在你说出‘你信命吗’四字时,我感觉你的灵力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当时的眼神就好像是有人在通过你对我传达某种信息一样。若我猜得不错,那花径轩应该在你身上留了灵力和术法。说实话,我当时已经被他逼到了绝境。无论我回答信还是不信,甚至是我逃避这个问题,我都会沦为他网中之人。可正因为这个路字,我想到了自己这一路的历程。所以我才会说出那番回答,我想看看在你身上留下灵力术法的花径轩和在我身上布局之人到底哪个更厉害。只是现在看来,花径轩之能为还是差了太多,我仅仅是将在我身上布局之人的行径说出来他所留的术法和灵力就都被破了。”
一直以为花径轩和自己同等修为的方元不敢置信地看着石武,因为他发现自己在这二人面前是那么渺小。
石武看着明显受到惊吓的方元,他示意道:“方管事,你现在可以把剩下的批言告诉我了。”
“石道友,不,石前辈。”方元有些拘谨道,“我先前只是看不惯他,想通过你打破他的批言从而让他算错一次。可现在看来,我在他面前就是个跳梁小丑。既然我知道他在利用我对石前辈进行设局,那么我更不能说那些批言了。”
石武道:“方管事还是叫我石道友比较好,不然我听着会觉得自己很老。”
方元语气恭敬道:“石道友。”
石武点了点头道:“你还是告诉我。他初次与我相遇时明明可以相见,却只是通过一墙之隔对我行忠告之语。我第二次与他有交集是在高林宗外被人围杀之时,当时已经身在珠光阁的他通过珠光阁总部传来阁主令,阻下良贞的出手并且还让珠光阁对我示出好意。而你我这次相坐对谈便是第三次,所谓事不过三,我想这次结束后就该是我和他真正相见的时候了。方管事,如今的我并不惧他,你但说无妨。”
方元听后说道:“好。那花径轩说我与石道友是‘遇而不识,后聚相谈’。他对我说的有关石道友的批言也是从顶膳宗为起始,分别为‘顶膳争锋,拜月扬名。火莲临东,前尘尽消’。他更是言明石道友在听闻他对我的批言后会想到各走一边的方法,随即他就说出那句‘拜月宫再现尘寰之日便是石道友踏上内隐界征程之时,他在内隐界等着石道友’,他言说若石道友听闻这句依旧无动于衷,那么他就任由我处置。若石道友真的与我相对而坐,那么他就要借我之身与石道友好好谈谈了。”
方元这时才猛地反应过来,先前这一切不正是应了花径轩赢了他之后借他身体与石武相谈么。原来从一开始他方元就已经在花径轩的局中了。
石武也不禁为花径轩的手段动容道:“神机峰门下果然个个都是人杰之辈。”
这场石武与花径轩的隔空交锋以石武借势于在他身上下注之人而取得险胜。石武不知道他们下次真正相遇时会是怎样的境况,他仿佛看到自己这条道的两边又多了一层迷雾。
方元擦着头上冷汗,心中对石武的尊崇之感到达了顶峰,他送出一块印有行旅门图案的玉牌道:“方某谢石道友为我破除术法之恩!”
石武没有客气地接过玉牌,他看向方元问道:“方道友,你如今还信命吗?”
面对石武问出与花径轩同样的问题,方元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作答。
石武却起身对方元道:“方道友,命可以信,甚至可以在别人安排的命运之路上走下去。但你也要时刻记得,命是你的,你看清他们帮你安排的路后,你就该想着要如何积蓄力量破局而出了。当然,这种路方道友这辈子都不用走,我真是很羡慕啊。”
方元身心上的重担在石武说完最后一句时全部消除。他赶忙起身,对已经出去门外的石武躬身作揖道:“石道友之良言方元一生铭记!方元也坚信石道友会迎来破局掌命之日!”
走出船舱的石武轻笑一声,他抬首望天,好似在对亦敌亦友的花径轩道:“你可得快点成长。既然你想入此局,那么我很希望你可以成为超越在我身上下注之人的存在。这样子我们才能互取所需,最后再看看到底谁是那个破局掌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