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礼立即为谢傅夹菜,“傅,多吃一点,以后天天如此。”
两人边喝着酒菜边聊了起来,或是真的高兴,或是几杯水酒入肚助兴,谢礼说起他在云鹤书院求学的日子,如何如何日夜苦读……
还是跟以前一样,谢傅在谢礼面前扮演着聆听受教的弟弟角色,很难插上嘴。
再无论如何,眼前这位都是年长于他的兄长,这声兄从出生那一刻起,要叫到死去的那一天。
谢礼讲的都是些生活琐事,谢傅却听得如痴如醉,心中热火如沸,借兴连连。
谢礼以前不准谢傅纵酒,今夜却反而劝他多喝几杯。
这顿饭一直吃到半夜时分,桌上的菜基本吃完,酒也喝了好几壶,河上的歌乐之声也消静下来。
谢傅心里高兴,酒不醉人人自醉,就这般醉趴在桌子上。
谢礼上前,蔼爱的抚着谢傅一头乱发,喃喃说道:“傅,是为兄无能,让你受此天大委屈。”
鼻子一酸,眼眶就又红了。
小二上前,客气说道:“公子,一共是十五两银子。”
谢礼吓了一跳:“十五两!”
谢家中落,开支入不敷出,爷爷为了供他在书院读书,屡屡变卖田产,而谢礼平时为了维持谢家门户形象,除了衣装方面消费奢侈一点,其它方面却十分节俭。
他不喝酒,不进酒楼,不进青楼。
生平最奢侈的消费也就是为了讨好仲明先生而进入秦楼那一回。
此次来到苏州,在偏静处租了一艘旧画舫住下,月租也不过一两银子。
这一顿酒茶竟要十五两银子。
小二见谢礼对账目有疑惑,解释道:“公子,你们喝了四壶酒,这酒是新丰美酒,一壶二两银子……”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酒一直都是昂贵的东西,何况是在繁华之地的酒楼,只不过是他一直都没怎么享受到人间奢华。
小二话未说完,就被谢礼打断:“好了,我知道了。”
“小二,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银子,这八两银子你先拿着。”
谢礼说着又拿出一块玉来,“剩下的数目先欠着,我把玉压在这里,过阵子就来赎回。”
谢礼所拿出来的玉佩乃是凤凰双玉中的凰玉,凤凰双玉乃是扬州谢家和徽州顾家缔结姻亲的信物。
自从谢礼高中进士之后,爷爷谢广德就将凰玉交到谢礼手中,大概意思是想让他亲自上门到徽州顾家求亲,只不过谢礼却一直想着有职在身之后,再到顾家拜访。
谢礼的衣着气质让人不会怀疑他是付不起酒钱的人,小二笑道:“公子,这个小人做不了主,我请掌柜过来。”
谢礼点头。
一会之后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看了这凰玉一眼,眼力不俗,立即看出这玉价值不菲,应下谢礼的请求。
谢礼又问道:“掌柜的,你们这里最好的客房一晚上多少钱?”
“公子,最好的客房是一晚一两银子。”
谢礼道:“这样,再住上三晚,一并算到账上可好?”
掌柜呵呵笑道:“公子此玉价值不菲,就算住上十天半个月也没有问题。”
谢礼叮嘱道:“此玉对我十分重要,掌柜的你可别给我弄丢了。”
“好的,公子。”
商议好了,谢礼亲自背着醉睡过去的谢傅前往客房。
把谢傅放在床上,又亲自为谢傅脱掉鞋子,盖上薄被。
伺候这个堂弟也不是头一回了,有一次堂弟醉趴在墙角,幸好被他发现,要是被爷爷看见,又免不了一顿毒打。
“傅啊,为兄也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什么时候你娶了娘子,为兄也就不用操心了。”
谢傅带着醉意说道:“兄,弟不会再给你丢脸了,弟要给你长脸,给爷爷长脸。”
谢礼欣慰说道:“为兄从来不觉得你给我丢脸,你的聪明在兄之上,是兄占尽你的便宜。”
谢傅显然是在说梦话,一声不应。
谢礼差小二拿来笔墨,给谢傅留了张字条。
又拿出不足一两的碎银递到小二手中,吩咐道:“小二,明天一早给我这弟弟置身干净衣衫,剩下的就赏给你了。”
小二陪笑:“多谢公子。”
“还有这三天好生伺候,吃喝全部先记到账上。”
“公子放心,掌柜已经特地吩咐过了。”
夜深沉,就连夜夜笙歌的苏州河畔也归于安寂。
谢礼借着月色赶路,回到他租的那艘旧画舫,他并不想让谢傅知道他过的并不如意,寒酸依旧。
……
隔日中午,谢傅方才醒来,好酒就是不一样,酒后不会头疼,反而浑身有种舒适的微醺。
谢傅下床穿着鞋子,就看到留在桌子上的字条:
傅,为兄来苏州办事,三日后我就回来,这房钱饭钱均已预付,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愚兄:礼留。
谢傅看完之后思索起来,堂兄来苏州办什么重要的事,竟撇下兄弟重聚时光。
想来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事。
朗声喊道:“小二。”
一会之后,小二推门进来:“客官有何吩咐?”
谢傅问道:“我兄长什么时候走的?”
“令兄安顿好客官睡下之后就走了。”
谢傅又问:“兄长可有什么吩咐?”
“公子吩咐小的好生伺候客官,客官想吃什么尽管纷纷小的就是。”
谢傅听了一笑,堂兄还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确实在堂兄眼中,自己也一直都是长不大爱闯祸的孩子,这种十几年的印象太深刻了。
“对了,客官,公子还让小的给你置了身干净衣衫,我这就给你取了。”
谢傅心中暗忖,兄长该不会把自己当成乞丐了,昨晚兄弟骤遇重逢,情绪激动也忘了这茬,待我回府梳整一番,再好好向兄长解释,顺便把鹤情介绍给兄长认识。
嘴上说道:“去。”
小二送来干净衣衫,顺便打了盆水给谢傅梳洗脸面。
谢傅洗去脸上污痕血迹,他身负生脉,脸上的捉痕早就恢复无恙。
髻发换装之后,小二见了忍不住哎呀一声,这哪是什么乞丐,分明是个风度翩翩佳公子。
谢傅见小二一脸惊讶表情,笑道:“怎么?”
小二当下改了称呼:“公子!小的有眼无珠,竟看不出公子你……”
后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真像换了个人。
谢傅澹澹道:“小二啊,你眼力还是不够,你好好摸摸我换下来这身衣裳。”
小二还真摸了起来,质地异常柔软光滑,只是本身层次不够,不识什么绸缎。
谢傅笑道:“这是一品上苏缎。”
小二再次惊讶的哎呀一声,一品上苏缎那可是贵中之贵的人才穿的起,嘴上苦笑:“公子,你这是整哪出?”
谢傅道:“昨天被我婆娘追杀。”
“公子的婆娘好凶悍。”
……
知谢傅必定要来,澹台鹤情今天没有去布坊,特地留在府内,昨夜也是一夜未睡,回想起与谢傅相识以来的种种。
清晨时分,人也平静下来,从早晨等到午后,谢傅还未出现,这怒火又蹭蹭往上冒。
“小秋!人若来了,先狠狠打一顿再说。”
从昨夜开始,鹤情的房外就埋伏了不少人,捉贼都没有这么重视。
小秋闻言立即捉起桌上两把菜刀:“小姐放心,昨天让他跑了,今天一定砍他几刀。”
澹台鹤情见小秋手持双刀,杀气腾腾,脸上露出古怪表情,开口澹道:“小秋,你也别用刀了,跟孔管家他们一样拿棍棒就好。”
“小姐,你心软了?这头禽兽能骗你第一回就能骗你第二回,能负你第一回就能负你第二回,哼,我一刀把他那玩意给割下来,看人家名阀还要不要他这个女婿。”
澹台鹤情道:“我就是怕你一刀砍死他,哼,我要慢慢玩死他,方能消心头之恨。”
小秋咬牙切齿道:“小姐,让他骑木驴,这头禽兽最怕这个了,最好骑上个三天三夜,让他尝尝穿肠大肚,痛入庭扉的滋味。”
小秋和谢傅的关系很不错,竟说出如此狠话来,可见她恨谢傅有多深。
皆因作为澹台鹤情的贴身婢女,澹台鹤情所承受的悲伤痛苦,她每天都看在眼里。
澹台鹤情心中竟隐隐有这种报复的冲动,檀唇一启:“好。”
“小姐,这还远远不够,他不是不要你吗?那你就让他好好看看,有没有人要你。”
澹台鹤情问道:“此话怎讲?”
“小姐,只需你写张招婿榜文,贴在大门口,还不应者如潮,到时候再挑个比他英俊的,比他强壮的,搂着英俊夫婿来到这个阉人面前,看他后不后悔。”
澹台鹤情听完,只感觉小秋这小脑瓜子好邪恶,可一想到这一年多来自己所承受的委屈悲痛,顿生强烈报复:“写!”
小秋立即拿来笔墨,澹台鹤情提笔却又犹豫起来。
他成为名阀夫婿已经是天下皆知的既定事情,我又有什么好痴心妄想的,今天是跟他算总账,不是跟他续旧情的。
想到这里,澹台鹤情不再犹豫,提笔写下招婿榜文。
“小姐,告诉你一件事,夏儿昨夜偷偷给他那匹马喂吃喂喝的。”
“小秋,你跟夏儿不是情同姐妹吗?怎么也会通风报信。”
“哼,这个叛徒,我瞧不起她。”
澹台鹤情刚刚写完搁笔,孔管家在门外禀报:“小姐,华儿来了,在大门口求见。”
“华儿?”
孔管家应道:“是华儿,小姐见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