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傅跟她讲过以前的事,王婉之知道谢傅小时候过的很清苦,长大之后才到处蹭吃蹭喝,笑着安慰:“有钱公子未必就是好,锦衣玉食,少了不少人间真实。”
这正是王婉之自己的生活写照。
谢傅一笑:“可我很想当一回有钱公子。”
言外之意事想获得在家族作为公子的荣誉与地位。
王婉之哪会听不懂,问:“谢傅,你喜欢赏梅吗?”
赏梅乃是文人一雅,探寻访观摘捧品,谢傅想了想,笑道:“在扬州大明寺的时候,慈观大师就特别喜欢赏梅,有幸陪过几次,可惜我禅意不够,领略不到其中的雅韵和意境。”
王婉之莞尔笑道:“那我指点你一二。”
谢傅欣然:“愿听婉姐姐指教。”
“安立梅下,静待落花。你在观望梅花的时候,梅花也在观望你。观之大者,物我交融,意会相交,惺惺相惜。”
谢傅一讶,此禅此韵正是慈观大师观梅时的场景,脱口道:“不观之观,梅也观我。”
王婉之嫣然一笑:“愚子可教也,谁羡慕谁,还不一定。”
聊着,小二上了菜。
谢傅打了一场,肚子饿得厉害,立即拿起筷子,却见王婉之单手托腮,欢喜看他,打趣道:“登徒女,看什么?”
王婉之浅笑:“我在观梅哩。”
谢傅夹了一块赤乎乎的排骨,问:“这就是金陵名菜酱排骨?”
王婉之点头,谢傅夹着酱排骨递到她的嘴边去。
王婉之一讶,“你先尝尝啊。”
“不!你先吃。”
王婉之哧的一笑,慢慢张开嘴巴,看了谢傅一眼之后垂眸,不与他对视,嘴里咬嚼着,只感觉这块酱排骨别有一番滋味。
谢傅一笑:“观梅大师,滋味如何啊?”
“好吃。”
谢傅学着王婉之说话的口吻说道:“你是个睿智的人,重新回答。”
“好甜。”
“那再尝一块。”
看着喂到嘴边的酱排骨,王婉之轻道:“我又不是没手。”
话虽如是说着,最终还是张嘴让他喂下。
你虽有手,却心不在手,谢傅也不点破,反正王婉之手不动,谢傅就一直喂。
王婉之一会也发现此点,谢傅都光喂她吃,自己都没吃一口,就拿起筷子来。
谢傅虽然不再喂她,却放下筷子里。
王婉之心领神会,笑道:“想都别想。”
“好。”
王婉之夹了块酱排骨,朝他嘴上递去,却轻轻侧过头去,没有看向谢傅,应了刚才那句话,不观之观。
一会之后,感受到筷子中的酱排骨还在,回望,却见涂了谢傅油乎乎的一鼻子,忍不住扑哧一笑。
谢傅这才张嘴将酱排骨吃下。
这顿饭倒是吃的津津有味,互有交流。
吃完之后,王婉之先道:“我们走,你说的,只吃不走,光大肚子。”
“你想吃霸王餐不成?”
王婉之闻言恍悟,有点紧张道:“我没带银子,怎么办?”她还真没有这个习惯。
“还能怎么办,你留下来给人家当丫鬟抵饭钱。”
王婉之苦笑:“我笨手笨脚的,人家未必肯要我。”
“放心,我早就猜到了。”
谢傅说着从身上拿出银子来。
王婉之有点不好意思道:“说是带你吃饭,却是让你付钱。”
两人走出酒楼,这会才刚刚近黄昏,两人就漫步于街道之中,感受着这浓浓的生活气息。
经过一处地摊,摊上摆着不少栩栩如生的手工制品,有用竹子编织而成的动物建筑,金陵名观,也有用木头雕刻的木偶人。
王婉之止步朝摊上看去。
一名老汉立即上前:“娘子,公子,投壶吗?”
谢傅问道:“不是卖的吗?”
老汉解释道:“不是卖的,每一样东西前面都有一壶,喜欢哪样就投哪样,投中了,东西就是你的。”
谢傅这才注意到,紧挨着每样商品上方都有一壶。
老汉见王婉之很感兴趣的样子,转而说道:“娘子,一根竹箭一文钱,投中什么都属于你。”
“好,先来十箭。”
老汉递给王婉之十根竹箭,另一只手伸了过去,要钱的意思。
“谢傅,给钱。”
刚才吃饭的时候换了一些散钱,谢傅便递给老汉十文钱。
老汉收了钱之后才道:“小娘子,请站这里。”
却是有线为界,那壶看上去不小,壶口却是十分窄小,这个距离比一般投壶距离要远的多,难度不小。
不过对于谢傅这种武道高手来说,却是轻而易举的事,对着王婉之说道:“一会你投不中,喜欢哪个,我帮你投。”
王婉之傲道:“你看好了。”
手持竹箭瞄准起来。
竹箭飞出,偏了一点没投中。
老汉呵呵一笑:“多投几次就中了。”
王婉之又认真瞄准,这第二箭却是中壶。
王婉之高兴的像个小女孩:“中了!”
“那东西归我了是。”
老汉点头。
王婉之再投一箭,不知道是不是幸运,竟又中了。
谢傅凑近笑道:“婉姐姐,看不出来啊。”
王婉之一笑:“那是,这投壶我小时候玩过,一开始只不过生疏,你喜欢什么,我投给你。”
谢傅手指最后面的竹编建筑,“就那个长干里。”
长干里是金陵名观,建于汉时。
这个距离加上壶口又小,确实难度不小。
不过王婉之试了四五签之后,就投中了。
老汉见了立即冒出冷汗来,这长干里十分复杂,耗费了他近半个月时间才编成,就这么被人投中了。
“谢傅还喜欢哪个,婉姐姐投给你。”
“你随便投,我都喜欢。”
王婉之手指一木偶人:“投个嫦娥姐姐,晚上给你暖被可好。”
听王婉之说出这般俏皮话,谢傅欣然笑道:“那是十分的好。”
又是两箭便中了嫦娥偶人。
十箭投完,王婉之乐在其中:“再来五十箭。”
老汉听了心惊,这是打算让摊子易主啊,不过他是老实人,虽不想王婉之继续投下去,还是给数了五十箭。
然后随着王婉之陆续中壶,老汉脸上的汗水开始变多,汗多的连内衣都湿透了。
王婉之全神贯注投壶,谢傅却悄悄将老汉拉到一边去,暗中递给银子,“大叔,我知道你编这些东西很辛苦,也不容易,她又玩的开心,就当我跟你买下了。”
老汉一愣之后,弱弱道:“公子不可,说好了,投中了就是你们的。”
谢傅没有多说什么,强行将银子塞进老汉那只粗糙却又满是裂痕的手。
给了银子之后,老汉脸上的汗终于不流了,王婉之投不中的时候,老汉还给鼓励:“娘子,再往左边一点就中了。”
咻咻咻。
这一摊子差不多都快被王婉之干完了。
这时王婉之稍作停顿:“谢傅,去帮我买点东西。”
“买什么?”
“额……胭脂水粉。”
“这是小娘子的东西,我没买过。”
“去啦。”
“好。”
谢傅走后,王婉之让老汉过来,“叔,刚才投中的东西就当我买了,我身上没有银子,这支簪子先留在你这里,明日我叫人赎回来。”
老汉闻言,狠狠的愣住了,眼睛湿润,差点都要哭了。
王婉之见老汉没接簪子,说道:“这支簪子是玉的,很值钱的。”簪子是燕语的,燕语虽然个婢女,首饰可是不差。
老汉说道:“不是,刚才公子已经偷偷给我钱了。”
王婉之听了一笑:“那就好,难怪我刚才越投中你越高兴,我还以为你喜欢做赔本生意呢。”
老汉一脸尴尬。
一会之后,谢傅买了胭脂水粉回来,这摊子已经变成王婉之的。
老汉帮忙打包成一袋,然后谢傅负责背在身后,满满的一布袋,有点像打家劫舍的大盗。
临走之前,老汉特意说道:“祝公子娘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王婉之一下子愣住了。
谢傅却哈哈大笑:“大叔,承你吉言。”
回去的路上,王婉之问道:“重吗?”
谢傅笑应:“反正没有小娘子重。”
“说得你好像偷过小娘子。”
“你猜?”
一句你猜让王婉之双颊泛红,颇为标致。
黄昏的最后余晖,让天似蒙上初灯一般。
路过一户人家,听见里面小院传来小孩的哭喊声和大人的打骂声。
两人不约而同止步。
王婉之问:“你被打过吗?”
谢傅一笑:“没少被打。”
王婉之问:“那你被打的时候在想什么?”
谢傅应:“我希望这一天快点过去,婉姐姐,你被打过吗?”
王婉之笑道:“没有,我倒希望有人打我一顿,尝尝是什么滋味。”
谢傅讪笑:“我可以满足你啊,打你屁股可好,我就经常被打屁股。”
王婉之一嗔:“别闹。”说着望向这户人家:“我就当里面在哭的是你。”
谢傅一讶。
王婉之笑道:“看着!”
王婉之让谢傅打开布袋,挑了几件小孩子喜欢的玩物,就朝这户人家走去。
谢傅道:“擅闯不好。”
素来守礼的王婉之反而说道:“就擅闯一回。”
谢傅跟了进去,这是小户人家,刚进门就是小院。
这户人家的主人正在打儿,看见有人走进来,有些讶异,瞥了两人衣着,弱弱尊称:“公子,小姐,有事吗?”
“我要跟小孩说句话。”
王婉之说着直接朝被打抱头的小男孩走过去。
王婉之的雍容大气,就是名阀公子见了也要怵上三分,男人噤若寒蝉不敢非议。
王婉之将玩物递了过去,柔声道:“送给你,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