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的防盗门“咔哒”一声被关上,只余一阵关门风。
单季秋废了吃奶的劲儿,一路将陆允往沙发上扶去。
“沙发硬。”陆允停下脚步,拒绝去沙发。
“我说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娇气?”单季秋话不中听,行动还是到位,掉了个方向准备把人往卧室扶去。
陆允不置可否:“你以为你现在脾气很好。”
单季秋:“我脾气不好早不管你了。”
陆允:“那不是有肉票在我手上,你不敢。”
单季秋穿过客厅走廊,看了眼不远处猫过来那位悠然自得的“肉票”,倒是没由来地一笑。
这哪是肉票,这就整一个入室抢劫的。
单季秋扶着陆允往另一边走:“我看你这会儿挺精神的,口齿伶俐,条理清晰。”
陆允哀叹一声:“我这叫男人的超强意志力。”
单季秋:“那你跟我这儿说什么你不舒服,忍着不就得了。”
陆允:“那再强的意志力也敌不过病魔不是。”
单季秋:“呵呵。”
陆允:“不是,你就这么不情不愿的?”
单季秋:“没有。”
陆允:“往哪儿走呢,这间。”
于是乎,“肉票”圆周率和“帮凶”π,就这么看着他们的铲屎官相扶相拥,又唇枪舌剑地进了卧室。
一进卧室,感应灯自动亮起,单季秋扶着陆允往床边走去。
她松开他搭在她肩膀上的胳膊,扶着人就着床沿坐下,靠到床头,又细心地给他拉好被子。
然后她站直,立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瞅着陆允,问:“药放哪儿了?”
陆允半靠在床头,抬起胳膊,指了指外面,有气无力地说:“客厅储物柜。”
单季秋瞧着陆允的样子,憋着笑,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单季秋前脚走出去,后脚陆允就赶紧地坐起身来。他扫视了一圈卧室,确保正常,遂又伸长脖子,探头看了眼门外。
他看到门外虚虚实实淌过来的一丝光亮,又听到客厅传来开关柜门的动静,这才安详地躺了回去。
单季秋找到胃药,去岛台接了水,又返回卧室,把水杯和药都递给陆允。
“吃药。”单季秋抬抬下巴,吩咐道。
陆允接过来,先喝了一口水,蹙眉。
他将杯子推给单季秋:“这么凉?”
单季秋疑惑地接过来摸了摸杯壁,纳闷:“不凉啊。”
虽是这么说,她琢磨男女对温度大不同的非官方认同感,还是端着杯子走出卧室,重新去接。
“烫了。”
陆允接过来喝了一口,烫的伸了下舌头,瞅着单季秋一语双关:“你照顾你的……朋友,也这么粗心大意?”
重音被他放在了“朋友”二字上。
单季秋直接给气笑了,没接陆允手里那杯水,而是横他一眼,转身又走了。
“你干嘛去?”陆允立即就问。
“下毒去。”
回答陆允的是单季秋消失在门口,徒留那咬牙切齿的声音。
没一会儿,单季秋又端着一杯水进来了。人走到床边,往陆允的杯子里倒了一点儿。
“这下用不烫了。”她将杯子搁在床头柜,摸了下陆允手上的水杯杯壁,双手环胸,扯着嘴角,肯定道,“也不凉。”
陆允奸计被戳穿,脸不红心不跳地将杯子往嘴上搁,喝了一小口,淡定道:“嗯,合适。”
单季秋努努嘴:“可以吃药了。”
陆允颠了颠掌心里的药,遂又抬头看向单季秋,继续使唤:“帮我拿下手机,门口柜子上。”
单季秋吁了口气,耐着性子点了下头,转身蠕动着嘴唇,骂骂咧咧地出了卧室。
等她进来的时候,陆允边喝水边望着她,药已经吃完了。
“呐,手机。”
单季秋把手机递给陆允,顺势从他手里接过杯子,搁床头柜,交代了两句:“药你也吃了,那就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唉,等会儿。”陆允搁下手机,又虚弱道,“我怎么感觉我好像有点儿发烧。”
单季秋往前走了一步,将信将疑地伸手,手心探在陆允的额头上定了定,又返回,摸了摸自己的,打总结:“没发烧。”
“你摸清楚没啊?”陆允说着,拉着单季秋的手往下,结结实实地摁在自己的额头上,“是这个位置。”
单季秋因为陆允的动作,被迫弯下腰,整个人微愣。
手心是他微凉的额头,手背却是他温热的手心。
骤然间,谁也没再说话,一室静谧。
咫尺的距离,她看见了他黑眸里的自己,越见清晰的倒影。
还有,那不打一声招呼,便猝不及防的,渐失频率的心脏振动。
指腹,手心,手背,耳根,它们都在传递着“发烧”的讯息。
单季秋眨了下眼,猛地收回手,藏到身侧,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拳。
她眼神游弋回避,秀眉微拧,莫名心虚,便刻意提高分贝:“没发烧,你……赶紧睡。”
陆允见单季秋这副不耐烦的样子,又想起她对人家的态度温柔的要死。
他这气又来了。
“我睡不着。”陆允拉了下被子,振振有词。
单季秋是觉得自己真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她倒是不怕陆允,她开始害怕自己被他无心勾引,控制不住自己。
“你不是要早睡的么?十一点了。”她努力摒弃自己的杂念。
陆允却摆出一脸“我就是不想睡,你能奈我何”的表情,说:“陪我看个电影。”
单季秋被这人一会儿一个变的事儿样,搞得杂念顿消,心也不乱跳了。
她用仅剩的,最后一点儿耐心好言好语对陆允说:“那你就看,我困了,先回去了,晚安。”
说完,单季秋转身欲走。
陆允见状,翻起身就拽住单季秋的胳膊,给人拽着不准走。
使出激将法一顿控诉:“不是,你陪别人吃饭喝酒就可以,我让你陪我看会儿电影你就不乐意?我们几十年的感情比不过你的大学同学?”
说着,他又故作悲哀地看向窗外的黛色一片,呜呼哀哉:“外婆,您今晚一定要来找她,好好骂骂她,这叫忘恩负义。我以前对她的那些好她都忘了,她根本不怕我万一晕过去了没人知道,不管我死活……”
“看。”单季秋铿锵一声打断。
她瞅着陆允哭笑不得,好家伙,连外婆都给他搬出来了。
怎么就感觉自己对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事似的呢?
单季秋皮笑肉不笑地妥协,无奈哄道:“我陪你看,行了。”
她就纳了闷儿了,他这是身体不舒服,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脾气也是,比牛还大。
……
电影呢是两个人一起随便选的一部老片——《盗梦空间》。
眼下,他们一个坐在床上盖着被子,一个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搭着沙发边搁着的毯子,中间就隔着一个床头柜。
俩人都安静地盯着正前方的投影。
电影开始了一会儿,单季秋不自觉地偏过头瞄了眼陆允,侧脸轮廓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薄唇微抿,颈脖修长,喉结突出。
正好打在一侧的墙壁上,像是一笔勾勒的精美线条画。
他看电影还是一样,目不转睛,认真惬意。
蓦然间,她就想起了多年前他们一起看电影的画面,忆起了那些记忆中的温软岁月。
后来,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跟他一起看电影了。
谁又能料想到,就在此时此刻,此分此秒。
她居然坐在他的卧室的沙发上,在这万籁俱静的深秋夜里,跟他一起看当年没时间去看的电影。
说实话,现在这种场景,她要是匿名个树洞,怕是都没人会相信。
一对孤男寡女,会在卧室里看一场素电影。
这电影很烧脑,要搁平时单季秋真能认认真真边看边分析,猜后面剧情。
但是慢慢地,可能因为酒助眠,加上昏暗的空间里,她有点儿撑不住,开始犯困了。
单季秋右手支着脑袋,上下眼皮在打架,打着打着就和好了,阖在一起团结友爱。
她的神经还支撑着,睡的不沉。耳朵里还有电影里传来的声音。
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的小声,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陆允完全没有心思看电影,他就是想找个借口跟单季秋独处罢了。
说他无聊也好,幼稚也罢,占有欲强,无赖霸道什么都成。
他承认他在看到那张照片,在楼下走过去走过来,等来了送她回来的那个男人,看她对前男友居然完全没有隔阂,傻傻乎乎。
他吃醋了,醋大了。
在这个他唯一喜欢,且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姑娘面前,他可没那么大方当什么君子,做什么智者,让什么爱。
他这一生难得自私,也只会为这一人自私。
只要能让她喜欢上他,他也不介意做/爱情里的小人和愚人。
陆允扭头看向那个昏昏欲睡的姑娘,阖眸半掩在暗光里,撑着脑袋,在挺翘的鼻梁上落下浓密的睫影。
她抿着红唇,流畅的下巴低垂,恬静乖巧。
他正准备起来把她抱到床上,让她好好的睡。
电影里的音效突然轰的一声。
他来不及关声音,就瞧见单季秋逐渐苏醒的动态。
于是,他又躺了回去。
……
单季秋是在意识快要全部被困意所淹没的时候,猛地惊醒。
她条件反射地一挥手,就这么好巧不巧的,好死不死的将旁边床头柜上的两杯水都齐刷刷地给打倒到床上去了。
“你快起来。”
单季秋见状,随手揭开身上的毯子,赶紧起身过去。
她先将俩杯子捡起来,又忙不迭地拼命抽了好几张床头柜上的纸巾,摁在灰色的床单上吸水。
陆允本来已经掀开被子起来了。
他见单季秋作势要掀他的枕头,他徒然想到了胃药,伸手摁住她的手腕阻拦。
“我自己来,你别忙活了。”
单季秋寻思这货是她自己闯的,自然要给他善后,而且人还身体抱恙。
单季秋甩开陆允的手,说:“没事,你不舒服,我来处理。”
陆允眼瞅着单季秋的手要扒开枕头了,他想都没想就凑过去想抢先一步摁住枕头。
于是乎,因为他趴过去过快过猛,在半空中推扯到了单季秋的手和胳膊。
两个人的腿也因为上半身集体往前的动作,而纠缠在一起。
脚下纷纷失控,一个腿弯压着床沿,一个腿骨磕着床沿。
就这样,二人一个仰倒,一个扑到。
双双跌落进了柔软又湿润的被单上。
单季秋在混乱中反应过来的一瞬,自己身上已经压着一个让她难以承受的重量。
不光是重量,还有散不去的——热量。
是坚硬而炙热的双重感官体验。
是她无法忽视的,强烈的存在。
她能感受到贴在自己身上的肌理轮廓,坚固炙热。
是与她自己完全相反的鲜明对比。
她还能感受到,他在她耳边那逐渐加重的,深沉的呼吸。
似烈焰一般,灼烧了她耳际周围的每一寸肌肤。
最近她这心无时无刻不被他搞的七上八下的,就跟坐过山车似的,狂乱失重。
她在心里演了一出又一出的独角戏,无论是云淡风轻,还是兵荒马乱,他都不知戏中意。
“陆允。”
单季秋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砰”乱跳,仿若下一秒就能冲破胸腔,奔腾而出。
她抽出自己的双手去撑他的肩膀,害怕他听见她那控制不住的心跳。
然而,身上的人却——纹丝不动。
“陆允,你赶紧起来。”单季秋继续推着人,这人怎么回事,不会真晕过去了?
“陆允,喂……你怎么了?”单季秋拍他的肩膀,“你倒是说句话啊!”
“……”无人应答。
陆允被这始料未及的意外给搞的也失了神,回过神来是下意识要起来的。
结果耳边这一声轻言细语的“陆允”将他的理智揉捏。
这是这些年恍然若梦的渴求,却又是如今失而复得的真切。
像是浸在那段陈年佳酿里的秋叶,带着温热和湿意拂过他的耳廓。
一遍遍地告诉他,她现在他的身边。
那感觉,酸酸的,涩涩的,酥酥的又麻麻的。
难以细说,却不差分毫地挠到了他的心尖上。
他贴着她的柔软,伴随着她身上淡淡的酒香,从鼻息到全身都被渐渐萦绕。
就像是自己也被这绝世佳酿给迷醉。
脑子飘忽不定,四肢酸软无力。
也在这一刻,他终于懂了古人所谓的温柔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而他这一晚上的郁结难舒,心情不畅,似乎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等会儿,我头晕没劲儿。”
他扬着唇,一动不动,慢慢启齿,低哑的嗓音里满是虚弱,在她的耳边幽幽响起:“你让我缓缓。”
圆周率和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卧室门口。
圆圆的眼睛,大大的问号,你瞄我也瞄。
陆允说是缓缓,就是缓缓。
不过须臾,他便撑着床起身,顺手也把单季秋给拉了起来。
电影还在紧张的上演,忽明忽暗的光打在他们精致的五官上。
色彩斑斓,神色各异。
单季秋在暗色中红着脸,无声清了下嗓子,后背一片湿漉。
“我弄湿了……回去洗个澡。”
这话秃噜出来她就后悔了,回去就回去,说什么引人遐想的话?
倒是没想到陆允还接她的话茬:“那,我也得洗个澡。”
单季秋抬头望着陆允,眸色深深,被投影的光分割成两半。
他这话更能引人遐想?
“你应该没问题了?”单季秋虽然窘迫,但还是不忘担心这个病娇。
“好多了。”陆允点头确认。
“那我走了。”
单季秋说完,走到门口弯腰抱起圆周率,准备走人。
“明早记得过来吃早饭。”
陆允瞅着单季秋因被水打湿,衣服紧贴着背部肌肤。
在明明灭灭的光晕里,显露出的她那若隐若现的背部线条,优美高挑又纤柔。
“知道了。”单季秋背对着陆允,应声后,落荒而逃。
陆允立在原地,回头盯着凌乱的床看了半天。
他伸手挠了下鼻尖,暗自一笑,迈步往浴室走去。
π守在厕所门口,听到里面响起淅沥的水声和动静。
在这暗潮涌动的夜里,“瞄”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