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雨下的慢条斯理,雨打屋檐,珠成串。沿着窗户上的雨棚滑落下去,亲吻大地。
声音不大,滴滴答答,这样的夜晚,很好成眠。
然而陆允却,一夜难眠。
他洗漱完毕关灯睡觉。
谁知道刚刚进入睡眠的状态,单季秋的脸就不打招呼地闯了进来。
少女侧躺在他的身边,单手枕着脸颊,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媚眼如丝,水润的红唇上扬,唇色似枝头红杏。
她的一颦一笑都能让他心跳紊乱到燃起蓝色的火焰。
他的心一滞,莫名地口干舌燥,于是用力地滚了滚喉结。
似烈焰,如火山,感觉丹田有股气在乱窜。
陆允猛地被这梦惊醒,睁开眼睛,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身边的位置。
是空的。
他吁了一口气,在黑暗中坐了起来,顺手拍亮床头台灯,瞥了眼时间,凌晨两点。
陆允将头埋进被子里,有些烦躁地用力揉了揉头发。
当眼睛闭上的时候,听觉会变得更加灵敏。
他听到窗外无比清晰的雨声,和胸腔里震耳欲聋的潮涨潮汐。
陆允抬起头来,掀开被子下床。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干点别的转移下注意力,冷静冷静。
不多时,书桌旁的少年握着笔,笔尖在一张卷子上划动着。
台灯染着他蓬松的黑发泛着金黄,深邃墨黑桃花眸无精打采地盯着卷面。眼神略显呆滞,整个人像是在魂游太虚。
待他回过神来,准备重新打起精神来继续时,定睛朝试卷上一看,心一抖,右手连带着整只笔也跟着狠狠地抖了一下。
卷子答题的空白位置,参差不齐地排列着一模一样的三个字:单季秋。
笔锋有力的字体,每一个字,每一笔,每一划,似乎都在争先恐后地向他诉说着一个不争的事实。
你现在满心满眼满脑都是——单季秋。
……
翌日,陆允破天荒没有等单季秋一起去上学,而是给她发了个短信,说是有事先走。
单季秋站在公交车里,反复地睨着手机屏幕里的短信,表情恹恹的。
昨天虽然也算是和好了,但她明显能感觉到两人的气氛跟往常不一样。以前比这闹得厉害,讲和以后就跟没事人似的,什么都说,毫无隔阂。
再想想昨晚回家那气氛,拘谨又尴尬,还处处透露着……客气。
他什么时候跟她客气过?
现在倒好,上学都不等她一路了。
难道,他是真的有喜欢的女生了?
是那个可乐还是脉动?
所以才决定从现在开始跟她保持距离了?
哎……
她单手拽着吊环,暗自叹了口气。
双眸望着车窗外节节倒退的梧桐,树叶泛黄枯竭,枝丫斑驳孤零,犹如她此刻的心一般。
公交车一个急刹车,单季秋没站稳往前面冲去,冲击力过大,吊环脱手,脚下不稳。
就在这时,一个强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后拉了回去,耳边是周遭乘客略显不满的声音堪堪入耳。
单季秋站好便道了声“谢谢”,一抬头却笑了:“段同学,怎么总能遇到你?”
段博弈笑着把单季秋往旁边扯了扯,自己则是往前走了一步,把人半掩在自己面前,才道:“都说我俩有缘了。”
单季秋重新伸手去够着吊环扶稳,才偏头看向段博弈,又是一笑:“孽缘?”
段博弈不置可否:“什么缘都行。”
公交车继续行驶,单季秋不经意看了眼四周都在瞄段博弈的女生。蓦地想到了陆允,也是公交车里的一道永远靓丽的风景线。
还别说,现在他们的站位都差不多,陆允每次也这么站。
等会儿,怎么又在想他?
人家都开始避嫌了,还想。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都没注意到。”单季秋问段博弈。
“我看你在看手机,所以就没叫你。”段博弈笑答。
“哦。”单季秋一点头,“话说你也坐这趟车?”
“嗯,电信路。”
“我比你要多几站。”
“是吗?”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单季秋:“你不是骑车的吗?”
段博弈:“天儿太冷,就不骑了。”
“……”
……
单季秋进班刚好打早自习的铃。她进门第一眼就往陆允的位置上瞧,这人正趴在课桌上睡大觉。
她抿了下唇,迈步进教室,走到位置上,故意用力地拉开椅子。
椅子的铁皮腿儿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教室里显得有些突兀。
不少的同学都闻声看了过来,她抬头跟大家抱歉的笑了一笑,大家又转过头去各做各事。
可惜,从她拉椅子开始就关注着身边这位的一举一动。
这人就像是原地去世了一般,一动不动。
单季秋悻悻然坐下,一边从书包里将作业抽出来,一边又拿余光瞥了一眼陆允。
有这么困?
以前她但凡发出一丁点儿声响他都跟狗耳朵似的,立刻醒过来。
今天她这动静连第一排都看过来了,他居然毫无反应?
这人今天到底怎么了?
避嫌也不至于避成这样!
早自习进行到一半,徐志进来了。
“耽误大家两分钟。”徐志走到中间的过道,人稍稍倚着课桌,对大家说:“最近这个流行感冒有点儿严重,你们还是多注意一下,没事别总是呆在教室里做题,出去锻炼锻炼,强健的体魄才能出优异的成绩。”
“然后,有打喷嚏流鼻涕的同学带个口罩,别传染给其他同学了。严重的也别自己扛着,跟我请假去医院看病啊,凡是身体第一。行,就这样,你们继续。”
徐志说完,把班长叫到讲台上,跟他说着事。
而教室里又恢复了原样,刷题的刷题,背书的背书。
其实徐志在不在都大差不差,大家还是很自觉的。
单季秋也继续刷题。刚落笔,就想起刚才徐志说的流行感冒,于是偏头去看陆允。
昨晚回去的时候,她有瞥到陆允衣服被雨水打湿了些,头发上也有点儿濡湿。
不会是发烧了?
难怪刚才那么大动静都没反应,该不会是烧晕过去了?
一想到这儿,单季秋立即撂下了笔,迫不及待地伸手往陆允还留了一小戳露在外面的额头上摸去。
她的手指刚刚碰触到他的额头,这人就腾地一下弹了起来。
整一个惊慌失措的林间小鹿,比单季秋拉椅子的动静还要大。
本来教室里还有些学习的各种声响来着,包括徐志跟班长交流的声音,在这一刻都前所未有地得到了统一的暂停。
全班同学包括徐志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最后一桌面对面一站一坐,四目相对的俩人。
单季秋自然没料到陆允的反应出奇的大。
她一愣,手还晾在半空中不上下不下,像是被定住了似的。
单季秋一双澄澈的黑眸里蓄着茫然和吃惊,就这么目不转睛地望着立在她眼前的少年。
“你干嘛?”单季秋反应过来,立即问道。
“你干嘛?”陆允双手背在后面扶着窗框,整个人微微往后倾斜着,反问。
“你俩干嘛?”这话是立在讲台上的徐志问的。
陆允和单季秋这才同时偏头看向全班和讲台。每一双眼睛无一不落在他俩的身上,神色各异。
单季秋收回手,看向徐志,解释道:“刚不是说流行感冒吗?我就想看看陆允是不是感冒发烧了?”
说完,她还特地瞥了眼陆允。
别说,他脸真有点儿红。
此话一出,班上有人低低地笑了起来。迫于徐志和陆允不同的威严下,谁都没敢太大声,就捂着嘴偷笑。
徐志一听,倒是没忍着,直接就乐了起来:“陆允啊,你说你总是在早自习睡觉影响多大,连咱们秋神都怀疑你是不是生病了。”
徐志都开起了玩笑,班上的同学也不再是捂嘴偷笑。
紧接着有一人带动起的哈哈大笑,此起彼伏的笑声便源源不断地在教室里响了起来。
窗外还有些昏暗的清晨被这些飞扬爽朗的笑声挠了个痒痒,便彻底亮开了天窗。
这段小插曲告一段落,陆允没有生病发烧,他的解释是:“不是,你这凉的跟冰块似的爪子突然伸过来,没反应的那是机器人。”
单季秋却道:“我看你睡得那么沉,我哪儿知道。”
陆允顺手翻开最上面的英语书,眼睛盯着书,眉头微微蹙着,语气也是显得有些不耐烦:“昨晚没睡好。”
单季秋总觉得陆允明显就给人一副刻意在回避她的感觉。
今天的他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跟平日里的他很不一样。
就算保持距离,也不至于这样一惊一乍的。
“你今天早上……”
“叮铃铃……”
陆允“啪”的一声把英语书合上,突地站起身来。
他挠了挠眉毛,眼睛也不去看着单季秋,目视前方跟空气急吼吼地说了句:“人有三急,上个厕所。”
然后,陆允拿腿掀开椅子,就迈着长腿径直朝后门走。
人还在半道上劫了刚好从前面走到后面来的谭俊浩,推着一脸懵逼的人往门外走去。
单季秋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陆允一系列的动作,以及最终消失在后门的颀长背影。
而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