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南郊一怔。
法空道:“王爷觉得自己是机关算计,觉得一切皆在掌握,暗中算计了一把端王爷,岂不知一切皆在端王的掌握之中。”
胡南郊迅速收敛意外之色,轻轻点头。
他想了片刻,合什对法空一礼:“大师见笑了。”
法空道:“贫僧这一次是大开眼界。”
“大师,王爷并无冒犯之意。”胡南郊道:“对大师唯有钦仰敬重。”
法空笑了。
胡南郊坦然说道:“王爷听到了大师在大永那边的消息,很有些意外。”
他知道法空身怀宿命通与天眼通,但并不知道到底神通到什么程度。
现在听了法空所说,隐隐判断出了神通的厉害程度,知道英王的一切谋算都没能瞒过法空。
所以索性也没否认,直接道出原因,求得法空的谅解。
法空颔首,但笑不语。
胡南郊道:“不知大师对王爷可有开示?”
法空摇头笑道:“朝廷之事,贫僧向来不参与,力求置身事外,胡施主恕不远送了。”
他合什一礼。
该说的已经说了,不必再耗费时间。
胡南郊面露失望,合什告辞离开,临别之际将小匣子呈给法空。
法空接过来,目送他的身影从照壁转角处消失,转身回到了住持院子。
打开紫檀小匣子,里面是一串佛珠。
这一串佛珠包浆得厉害,明明是木质,却如同墨玉一般,沉甸甸的压手,温润泛柔光。
一看便知道非是凡品。
法空双眼忽然变得深邃,盯着这佛珠看。
脑海里呈现出这串佛珠的形成,看到了佛珠主人的经历,甚至看到了它是如何重见天日,落到英王手上,被英王如何把玩欣赏,如何忍痛割爱。
英王原本是想把这串佛珠献给太后,出了这件事后,只能送给了法空。
法空凝神看,甚至能看到这佛珠的主人如何修持,如何诵经,所在寺院,诸多经历。
佛珠上的气息详和宁静,深邃沉稳,蕴含着佛珠主人一生的感悟。
这感悟是针对天地,针对人世间。
即使不是佛门中人,不通佛法者,握着这串佛珠也能隐隐感受到详和宁静。
佩带此珠,可净化心境,宁静心神。
这佛珠的主人乃是三百年前的高僧,只是此僧一直隐居于人世间,不显名于世。
寂寂无闻,静心感悟天地人间。
法空观之不由的敬佩。
——
胡南郊回到英王府,来到王府书房的时候,英王楚绘与谭忠敬正在书房里看卷宗。
听到禀报,楚绘起身来到书房外,站到台阶下相迎。
胡南郊抱拳:“王爷。”
“可收下了?”楚绘抱拳忙问。
胡南郊笑着点头。
楚绘松一口气,随即感觉到自己的紧张,自嘲的摇头:“果然不愧是大师。”
胡南郊感慨道:“神僧果然不愧是神僧,大开眼界。”
谭忠敬哼道:“怎么大开眼界了,胡兄别卖关子。”
胡南郊点点头道:“王爷,谭兄,我们进屋说罢。”
他看一眼周围的护卫们。
书房所在院子的护卫森严,明的暗的,都在不远处,能听到他们说话。
楚绘三人回到书房,合上帘子。
胡南郊将经过说了一遍,惹来楚绘与谭忠敬的肃然,皱眉思索真假。
胡南郊道:“王爷,内谍之事,恐怕一般人不知道?”
楚绘摇摇头,发出一声感慨:“他果然能看得到。”
如果抱有侥幸之心,觉得法空没办法堪破其中的迷雾,他便不会送礼。
但送礼之际,也存着三分侥幸。
觉得法空未必真堪破了其中的关窍,如果没堪破,则直接当成表示亲近与招揽之意。
法空直接一语点破,而且发还出了惊人之语。
这表明,法空的神通比他们想象的更厉害,更加可怕。
这让他凛然之际,有些庆幸。
随即便是愤怒。
自己明明是猎人,结果却是猎物!
随着南监察司的越发强大,端王气焰也越来越嚣张,底气越来越足,姿态也越发的高。
隐隐的,好像要凌驾于自己之上。
原本是自己与逸王争锋,现在看,却像是给端王做嫁衣裳,到头来得利的是端王。
这一次暗算一把端王,也是想挫一挫端王的威风。
可没想到,反而遭了端王的暗算。
他能想象得到端王肯定是一脸笑容,一脸嘲讽的笑容。
下一次相见,端王一定不会放过这机会嘲笑自己一番,如果不能好好的收拾一顿他,端王的气焰会越发的嚣张。
他想到这里,脸色越发阴沉。
胡南郊将一串佛珠递过去:“王爷,这是大师所回赠之礼。”
楚绘接过来,打量一眼这佛珠。
这佛珠入手的感觉轻飘飘的,毫无沉坠的质感,质地也是寻常的木头,甚至还不是檀木。
他没有怀疑这是糊弄自己的,法空出手之物,绝非凡品,只是自己眼拙,发现不了其妙罢了。
楚绘将佛珠递给谭忠敬。
谭忠敬把玩了片刻,摇摇头递还,感觉不出这串佛珠有什么玄妙,平平无奇甚至不如寻常的佛珠。
以一串古物,换回来这么一串轻飘飘的新佛珠,实在有些吃亏。
不过想必法空大师不会做出这种事,这佛珠一定是有玄妙的,只是他们发现不了而已。
楚绘将佛珠直接拿在手上,缓缓道:“谭老胡老,说说端王,怎么好好收拾一下他。”
两老者皱眉。
他们也对端王没有好印象,随着南监察司的强大,端王行事越发张狂,目空一切,根本没把英王府放眼里。
但他们也没什么办法收拾端王,南监察司超然独立于朝廷之外。
“要想对付端王爷,恐怕只能从南监察司上着手。”胡南郊道。
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仔细想过,想要对付端王爷,恐怕只能从南监察司着手。
可是南监察司是皇上授意,直接受宫内管辖,不受朝廷管辖的超然独立机构。
所以想对付南监察司也很麻烦。
唯一能制衡南监察司的绿衣司,已然被削减合并入南监察司,剩下的南监察司只负责内谍,已经不能制衡南监察司。
现在南监察司是一家独大。
而这一点正是可以利用之处。
皇上英明,怎么会容许一个庞然大物没有制衡,一定会担心尾大不掉。
一定会想办法制衡南监察司。
这个时候,王爷上折参奏,必能被采纳,说不定将此事交给英王爷。
到时候,王爷便能直接压制南监察司,端王爷再嚣张的气焰,见了王爷也得老老实实。
“端王府呢?”谭忠敬道。
英王楚绘摇头:“端王府没什么破绽,端王府还是极厉害的。”
端王府虽不像信王府那般以军法治府,但王府总管精明干练而且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把端王府治理得井井有条,王府诸人规规矩矩,不敢仗势欺人,不敢为非作歹,与端王的狂妄模样截然不同。
谭忠敬皱眉。
胡南郊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听得楚绘点头不已,觉得大有可为。
如果自己能专门管着南监察司,端王在自己跟前就再也硬气不起来狂不起来。
端王更是别想再有别的心思,老老实实当一个王爷,或者可收为自己的助力。
他想到这里,双眼炯炯。
如果端王真能成为自己的手下,倒是可以揭过这一阵。
谭忠敬摇头道:“王爷,胡兄,皇上即使真要制衡南监察司,恐怕也不会让王爷负责,这会打破平衡。”
楚绘皱眉:“嗯——?”
“王爷若有南监察司相助,逸王爷呢?”谭忠敬叹一口气:“皇上不会让平衡被破坏的。”
现在逸王还在大永,可逸王的势力并没有衰弱,英王府尽管全力以赴,却都被压住。
重要位子上还是逸王的麾下。
这对英王府麾下诸臣来说是莫大的打击,皇上这是给一个重要的暗示。
逸王府麾下诸臣自然是精神大振,信心坚定,没有因此而人心散失。
“难道就拿他没办法了?”楚绘沉声道。
胡南郊与谭忠敬沉默苦思。
“原来绿衣司是一个制衡手段,可现在绿衣司的李副司正是端王麾下……”胡南郊摇头。
谭忠敬沉声道:“想办法拉拢李副司正!”
“这位李副司正的出身有问题,不好走得太近,也就端王胆大妄为,敢将她收至麾下。”胡南郊道。
谭忠敬哼道:“端王能给的,王爷能给得更多,不过是魔宗六道罢了。”
“我们能给她什么?”胡南郊道。
“多给绿衣司拨一笔银子便是。”谭忠敬道:“绿衣司永远都缺银子。”
“唔……”
“即使拉拢不过来,能离间她跟端王的关系也是好的。”谭忠敬道。
“有道理。”楚绘抚掌。
胡南郊道:“可就怕李副司正白吃了我们的银子,什么也不变。”
楚绘嘴角挂着讽刺:“只要她吃下银子,依端王的脾气,怎么可能毫无怀疑。”
老二他看着豪迈大气,其实跟父皇一样的多疑,只是更能掩饰更能装罢了。
法空看到这里,摇摇头。
看来英王拿端王是没什么办法的。
端王的势力远逊色于英王,可是南监察司地位超然,英王再大的势力,权势范围却笼罩不了端王。
端王既然敢拿自己做法,那总要给点儿颜色看看,免得真以为自己是没脾气的菩萨。
先前要对付英王,可是英王服软太快,还没能出手,点破端王的手段,让两人斗一场,也算是略施薄惩。
但对端王,那就不能这般轻飘飘的了。
他想到这里,身形一闪,出现在了李莺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