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修麟炀果然回了清风阁。
眼下已是二月天,夜里早已没有上两个月那么冷了,可阿思裹在被子里,总觉得身旁少了些什么。
翻来覆去了大半宿,她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习惯了每日夜里他在她身侧躺着,习惯了他的体温,习惯了把冰凉的双脚挤进他双腿之间,习惯了后背有他的心跳。
习惯,果然是件恐怖的事儿。
转眼间,都快一更天了,阿思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只觉得自己的被褥怎么都捂不暖,姿势换了又换,依旧怎么都不觉得舒服。
却是忽然间,一阵凉风吹过。
阿思猛地睁开眼,乌黑的眼眸在这漆黑的屋子里四下打量。
睡前分明是关了门窗的,便是此时看上去门窗都是关得好好的,何来的凉风?
眉心一沉,阿思起身,扯了一旁的斗篷披在身上,便是往一旁的小方桌行去。
点燃了桌上的烛台,而后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水喝,那模样,好似是被渴醒了。
一杯水下肚,却是忽然将杯盏朝着屋顶的角落掷去,寂静无声。
“什么不好做,学人做梁上君子。”阿思冷声一笑,方才抬眸看向屋顶。
就见那处房梁之上蹲着一名黑衣人,手中还拿着她方才掷出去的杯子,一双寒眸正盯着她,偏偏那般炙热。
阿思愣住了,微微张了嘴,“叶,叶开?”
黑衣人落了地,将杯子放回了桌上,眉眼峻冷,沉声道了句,“许久不见。”
是啊,许久不见!
他比之从前更加俊逸了,眉眼多了份沧桑与成熟,唯独没有改变的,是那双凌厉如狼的眸子。
阿思打量了他一身的装扮,“你还在狱血教?”
叶开点头,没有应声。
“双儿呢?”她问,当初叶开会去狱血教,就是为了叶双!
话音方落,叶开的眸子便略微一暗,“死了。”
“怎么会?”阿思心口一跳,叶开的语气冰冷无情,可她分明能听得出那两个字的悲恸。
“病了,没有熬过去,就死了。”
他把一切都说得很简单。
其中到底发生了多少事,他经历了多少难,没人知道。
一时间,阿思只觉得自己好似是吞了个苍蝇,吐不出,咽不下,好似是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跟他说,可又不知道能跟他说些什么。
他却似乎一眼就看懂了她,嘴角扯起一抹不太自然的笑,“我没事。”
他在安慰她,可分明,需要安慰的人是他。
阿思点了点头,口中的话千回百转,最后只说出了一个字,“坐。”
二人皆在桌前坐下,却是满是寂静,谁都没有说话,唯有烛火时不时地跳动。
好一会儿,她才开了口,“你,找我?”
明知故问。
叶开点头,“恩,找你。”
“何事?”
“三日之前,收到狱血教上峰的命令,要你死。”
阿思微愣,呆呆的盯着叶开好一会儿才忍不住笑出了声,“皇上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居然还找到了狱血教!”
是觉着从前她在狱血教手里吃了鳖,所以这回狱血教也一定能要了她的命?
“听说淮南王与皇上之间已是有了嫌隙。”
关于此事,她这段时日虽未曾出过王府,但也依稀有些耳闻的。
因为要护着她,他们父子之间难免会生出些矛盾来。
阿思淡笑,“所以,你奉命来杀我?”
叶开摇头,“只是来提醒你留意。”
“狱血教接了任务却没有完成的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她问,也让叶开微微一惊。
“你怎么知道会有惩罚?”
阿思耸了耸肩,她上辈子也是做这行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却是漫不经心的一笑,“猜的。”
而且这惩罚,就算不会要了叶开的性命,也足以让他脱两层皮。
叶开未曾说话,就听阿思问他,“你有没有办法做到狱血教教主之位?”
叶开摇了摇头,“入行才三年,资历太浅。”
“比你资历还深的,有几个?”
“八个。”话都说到这儿,微微一顿,“有五个都不是我的对手。”
也就是说,还有三个。
阿思看了叶开一眼,染着温柔轻笑。
这三年,想必他是份外用功的,否则不会短短三年时间就练成了这样的本事。
不着痕迹的潜入淮南王府,绝非易事。
她的笑,令他脸颊不自然的一红。
纵使三年过去,他在她面前仍旧青涩如彼时那位少年。
“若你能杀了我,地位能更稳固些吧?”她问。
叶开眉心一沉,“是。”
“有备而来?”
叶开终于低头一笑,冷峻的神情顿时松懈了不少,“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可能会杀我。”就算三年不见,她也知道叶开仍是那个会为了她独闯孤城的少年。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这是逆魂丹,服下之后会假死七日。”
阿思从他手中接过,很是疑惑的看了眼,“哪儿弄来的。”
“慧明法师给的。”
居然是慧明!
这臭和尚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
见她不说话,叶开又道,“这药,你吃不吃都随意。”
吃了这药,她在这世上就是个死人了。
从此再不能见任何熟人,包括修麟炀。
阿思盯着手中的药轻笑,“我还真不想吃。”
她想亲眼看着修麟炀一无所有,再离他而去。
死了,多没劲儿!
叶开忽然沉声一叹,而后起身,“三日后,狱血教回来取你性命。”
阿思点了点头,“你自己也小心些,狱血教里,有他的人。”
闻言,叶开微微一愣,“当真?”
阿思瞥了他一眼,“还能骗你不成,仔细想想这三年有没有人对你格外照顾的,那约莫就是修麟炀的人吧。”
叶开果然陷入沉思,而且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
他几次遇险,都是那人救的她。
却原来,一切都是修麟炀的照拂?
对于修麟炀,叶开一向是不喜欢的,如今却发现自己竟是在他的照拂之下才能活到现在,心中不禁多了几分纠结。
“你若要暗杀我,这事儿最好不要被那人知道,否则你会比我更危险。”
如若知道叶开要杀她,修麟炀必然第一个会杀了叶开。
叶开点了点头。
桌上烛火忽然攒动,屋内已是剩下了阿思一人。
手中的逆魂丹被她看了又看,终究还是收了起来。
她坐在桌前发着呆,想着叶开,也想着修麟炀。
不知道坐了多久,屋外的天色都有些亮了。
阿思方才打了个哈欠,转身准备回床上去睡,却恍惚觉得门外有人。
上前开了门,就见修麟炀身着单衣站在门外。
微愣,“你,你怎么来了?”
他脸色不大好看,“不是你说天亮了就能来?”
阿思又是愣了好一会儿,他却已然进了屋来。
“可,你这也太早了吧!”
这才蒙蒙亮呢,也算是天亮?
他转身关了房门,声音有些沉闷,“你不在身旁,本王睡不着。”
阿思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惊讶。
原来睡不着的人,并非她一个。
他转回身来,一把揽她入怀,抱得极紧,“这三年来,爷夜夜不得寐,只偶尔能打个瞌睡,唯有抱着你才能睡得香甜,阿思,要不咱们换换,我白日少见你,可夜里,你得允我搂着你,可好?”
有些人如药,一旦入骨,难以戒除。
阿思就是他的药,早已入骨,却奈何是在丢了她之后才发觉。
三年来的日日夜夜,折磨着阿思,何尝不是在折磨着他?
阿思伸手环抱住他,也算是三年来的第一次相拥。
她的侧脸靠在他的胸前,听着那胸腔里稳稳地心跳,竟生出些满足来。
“我也一夜未睡。”她柔声道,算是跟自己的妥协。
他似是不信,低头看她,“当真?”
她抬头,对着他露出自己疲惫的下眼圈,“你觉着呢?”
话音落下,人已是被他打横了抱起,“爷困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