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对方投来杀人般的视线,齐平神情平静地接过账册,开始翻阅。
与其说是账册,不如说是仓库进出登记表,看起来还算条理分明,但在齐平看来,就简陋了太多。
“哗啦啦。”
他一边翻看,一边在心中计算每一条目,用数学比对,速度极快,而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中,却是另一副光景。
虎背熊腰,皮肤黝黑的卓尔嗤笑:
“族长,你看他装模作样,定然是在诓骗你,账房先生核算账册哪有这么干的?连个算盘都不拿……”
英气勃勃,混血美人模样的其格格也露出狐疑之色。
算术……她是不懂的,但印象里的确应该敲打珠算。
其余奴隶看在眼里,心中一叹,猜测是这个小白脸试图攀附,不过弄巧成拙,只怕死的更快。
“好了。”这时候,齐平合上账册,双手递回,说道:
“账册的确有问题,比如昨日的一笔出库,上面记载我们领取了五百套软甲,但通过计算,反推出只走了三百余套……
还有粮草一项,记载的是新米,但新米与陈米的重量不同,仓库出库称重上明显不对劲……”
齐平一项项细数,将发现的问题一一点出。
只听得一群人目瞪口呆。
“胡说八道!”
卓尔大腿粗的手臂青筋绷起,作势欲打:
“你就看几眼,就能发现这么多错?难道我们看不出?”
齐平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突然有些叹息……西北军就是输给了这帮头脑简单的东西吗?
是这个世界战争太依赖武力,而非头脑,还是西北军一盘散沙?
“闭嘴!”其格格扭头怒斥,继而眼珠发亮地盯着齐平,说道:
“你要想好,若是骗了本将军……”
齐平拱手:“小生任凭处置。”
“好。”其格格眉开眼笑,拍手道:
“你那个……跟我来,去房间里把说的那些写出来,我去那边理论,若真如此,本将军对人才向来是优待的。”
“遵命。”
旋即,几人迈步进了屋子,其余奴隶杵在原地不敢动。
房间内,文房四宝应有尽有,还有不少古玩字画,齐平熟稔提笔,在纸张一条条写明。
过程中,又详细解释了下。
这下,就连蛮子都看懂了。
“啪!”其格格大怒,一拍桌子:“这帮人好胆,真欺我天山部无人?!等我拆了它的破仓库。”
旁边,几个贴身女蛮子也是义愤填膺。
突然,一个侍卫疑惑道:
“不对啊,按你说法,写了五百,只给三百,咱们的人看不懂账,难道还不会数?一点没发现?”
“对啊!”其格格恍然大悟,颦眉不解。
你们才反应过来……齐平叹息,不慌不忙,淡淡道:
“这就要问负责这块的将领了。”
混血美人扭头:“卓尔,我记得,这事是你管的吧。”
卓尔面沉如水,突然一脸羞愧:
“族长,是我监督不力,底下人可能疏忽了。”
齐平站在一旁,幽幽道:
“只这一个账本,就漏掉这么多,小生看这营地甚大,不知总共漏掉多少。”
卓尔阴冷地看向他,这次,眼神中除了厌恶,又多了一丝杀气。
披黑披风,束披甲,额头戴着纯银佩饰的混血美人不懂算学,但并不蠢,否则也当不了族长。
这会好像也明白了什么。
深深看了卓尔一眼,语气冷淡道:
“卓尔将军,发生什么我不管,也不深究,但缺了多少东西,你把它给我填上。”
卓尔沉默了下,垂下头:“是。”
“去吧。”其格格挥手,等后者离去,她才好奇地看向齐平:“你这奴隶倒是胆大。”
在任何时代,地方,权力与腐败总是伴生的。
显然,卓尔统管大营,私下没少侵吞好处。
齐平没接茬,而是担忧道:
“将军,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卓尔将军好像很生气,他不会误会您了吧,要不我去解释下。”
其格格愣了下,摆手道:“不用管他,这人脾气就这样。”
齐平一副紧张忐忑模样:“将军,卓尔将军好可怕,他不会责罚我吧。”
其格格剑眉倒竖:“他敢!”
顿了顿:“那家伙是不是对你们说什么了。”
齐平摇摇头,犹豫了下,怯懦道:“没有没有……只是……”
他将之前被针对打扫茅厕的事说了下,小心翼翼道:
“卓尔将军似乎不想我留下,唉,是我太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能看看账目,为将军分忧……不像他,武力超绝……”
其格格越听,对卓尔的不满越重。
旁边的几名侍卫愣愣看着这一幕,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
恩,她们还不懂什么叫“男绿茶”……
呼……想我堂堂四境大修士,做到这一步算忍辱负重了吧……齐平心中吐槽。
觉得挺有意思。
“你放心,就在我这留下,正好,本将军手底下缺个文化人做军师,今后你就是军师了,我看谁敢找你麻烦!”
混血美人咬牙切齿,当即拍板。
齐平忙道谢,又主动提出,要帮忙将大营内所有账目核算一番,为族长清除蛀虫。
其格格闻言,对这个小白脸愈发顺眼,又将外头的十几个奴隶,交给齐平管理。
可怜那些奴隶,在外头杵了一阵,扭头发现同行的年轻人摇身一变,成了“军师”,震撼不已。
“娘咧,有学问的就是不一样,都叛变投敌了,混的都比咱们好。”
一名奴隶拎着扫帚,羡慕嫉妒恨。
那名懂草原话的老汉摇头:“什么学问,怕不是给那女蛮子当了面首。”
其余人大吃一惊,一个汉子啐了一口,骂道:
“堂堂男儿,竟委身于蛮贼,呸!等齐公子杀来,定要斩了这些狗东西。”
在校场时,他们听到了齐平大破蛮军的消息,心中多了盼头。
虽然不知道齐公子怎么“复活”了,但底层百姓对齐平有着盲目信任。
……
……
军营大,也不大,当天下午,一些消息就传了开来。
其格格手持新账册,领着一群亲信,杀气腾腾,直奔城中军需仓库,回来的时候扬眉吐气,拉回了几大车的物资。
接下来,大营中各仓库的出入账册,也被送去主帅房间,供齐平查阅,不时还会传唤将官询问。
其格格大马金刀坐镇,一副反腐架势。
账目繁多,记录凌乱不堪,天山部落在二十一部中,实力跻身上游,劫掠来的财富众多。
所有人都以为,没个十天半月,不会有结果。
然而很快他们发现错了,那堆积如山的册子,在那位“军师”手中,好似庖丁解牛。
很快理出头绪,计算明白,甚至详细到,将每一笔物资,追究到个人。
登时,天山部的将领们浑身发冷,如丧考妣,只一个下午,被降职的军官就多达二十。
记过人数数十。
而这,还是齐平刻意压低了能力的结果。
其格格全程目睹,从一开始的惊讶,欣赏,到后头如获至宝。
而营中许多人都知道,族长抓了个极厉害的“军师”。
直到日暮,齐平放下毛笔,揉了揉并不累的手腕,抬起头来。
只见门外已擦黑,敞开的双扇木门外,月光洒下,檐下灯笼亮起,夜色静谧。
主帅房间内,宽大的桌案上,摆着诸多账册,身旁一灯如豆。
一张红木大椅上,系软甲,裹着黑色披风,棕色皮肤的混血美人大马金刀坐着,身旁倚靠着只狼牙棒。
用手拄着下巴,但头一坠一坠的,好似随时要睡过去。
用七彩绳绑着的发辫垂下来,额头上的银色佩饰于灯火下反射光弧。
“啊。”其格格头一坠,醒了,抬起头,就看到齐平正看过来,揉了揉眼睛,说道:
“这么晚了啊,军师啊,要不今天就先算了。”
齐平点头:“好。”
其格格站起身,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由衷赞叹:
“军师真乃神人也,此等……此等壮举,让本将军叹为观止。”
她试图表现的有学问,绞尽脑汁模仿中原人用词。
齐平看了她一眼,忽然说:
“将军,我虽在中原,却也听过些草原上部落的事,听闻其余部落对奴隶动辄打杀,天山部相较好些。”
其格格笑了笑,说:
“确有此事,恩,其实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