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不是人声,甚至,很难说是“言语”,更像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仿佛,这株古老的植物,朝他敞开怀抱,希望他过去一般。
古怪。
这绝对不是错觉,要么,是一种很正常的情况,所有人都会感受到,要么,就很可能是首座那个糟老头子安排的。
“声音?”两名室友茫然摇头。
陈菊问:“你说什么声音?你听错了。”
齐平笑了笑:“可能。”
心中却是一动,我就说,道门首座不会纯粹无聊,安排自己参加这些“幼稚”的活动。
必定有所安排。
恩,对于他这个神通修士而言,和一群引气修士一起考试,实在是有点高级玩家炸鱼塘,横扫新手村的感觉了。
“不要紧张,能进入内门,说明咱们潜力不会太差。”陈菊安慰,他以为,是“范筑”太紧张了。
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
这时候,一名披着黑色道袍的中年人走来,道袍的胸口位置,绣着银叶,脉络清晰可见。
说明,对方来自典藏部,作为道院诸多分部排在第一序列的殿堂,这场仪式由其组织。
“我姓吕,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吕执事。”中年修士扫过众人,眼含威严地说:
“平心静气,稍后,随我进入道树下盘膝打坐,开始冥想,介时,你们会各入大梦……”
他大概讲解了下规矩,末了,补了句说:“一旦梦醒,便出来,莫要逗留。”
咦,这是在敲打啊,针对那些想要故意拖延晚交卷的弟子……齐平想着,就见吕执事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走到树下对应的蒲团。
点到“范筑”时,吕执事看了齐平一眼,微微皱眉,说道:
“道树乃门内至宝,不可直视,念你不知,此次便算了。”
不可直视,是因为会失礼吗……齐平不大在意,点点头:“知道了。”
然后,迈步朝云雾中走去。
吕执事眉头微不可查皱起,对这个“范筑”的态度,有些不喜,其余外门弟子,对他都显出敬畏来,只有“范筑”,轻描淡写的样子。
“一个外门引气,比内门弟子还傲气。”他摇摇头,懒得计较,继续点名。
人群中。
向小园好奇地望着悬浮在半空的参天古木,江湖儿女的她哪里见过这个,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姝儿,你看到了吗,太壮观了。”她说。
然后才注意到,身旁的齐姝正盯着那些被点名上前的少年弟子。
“怎么了?”她问。
齐姝摇摇头,没吭声,她就是觉得,方才过去的一个人,举手投足,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见过。
……
远处。
一座古色古香,视野良好的楼阁中,道院的长老们坐在此处,眺望广场。
为首的,赫然是已经从危楼放出来的典藏长老。
景帝登基后,就没了看押的必要,满头银发,老学究模样的道人捧着书卷,安之若素。
旁边其余长老可没那么安生,一个个议论着,这批有几个好苗子。
涂长老说道:
“这次招进来的,都很一般,要说最好的,大概是那个唤作王沐清的女弟子,其天赋虽差些,然勤奋刻苦,远超同辈,若是合适,老夫有意收下。”
鲁长老棕熊般的身躯挤在椅子里,手里捧着茶碗,闻言鄙夷道:
“你们经历部要的是脑子,她不合适,可以来我这。”
其余长老无语,心说人家一个女弟子,去哪里,都比跟着你打铁锻兵来的更合适。
为了抢好苗子都不要脸了。
丹鼎部长老说道:
“除此之外,有两个叫陈菊,夏澜的,也还不错,就是这名字,呵,有些女气了些。”
“非也,梅兰竹菊,皆花中君子。”有人反驳。
楼阁中,充斥着快活的空气。
鱼璇机也坐在里头,此刻,却是直勾勾盯着人群里的齐平。
整个道院里,真正知道齐平身份的,只有她、首座,以及东方流云。
恩,若是探查,其余四境的长老,应该也能察觉出异样。
“这小子,都换了样子了,应该会低调些了。”她心中嘀咕。
脑海中不时冒出昨天,二人贴在一起的情景,挥之不去,烦躁的不行,但又莫名的不想走,只好拿起酒葫芦,吨吨吨,灌了口。
“开始了。”典藏长老说。
交谈声休止,楼阁内,无数道目光望去。
……
“开始。”
当吕执事宣布,道树下,几十名年轻弟子,皆盘膝打坐,齐平没急着冥想,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来学习的。
周遭全是雾气,当他坐下,周围的白雾涌来,只觉心旷神怡,抬起头,可以看到虚幻的根须,半透明的道树,如同一座宫殿,悬在众人头顶。
“沙沙……”
感受着耳畔海浪般的拍打声,齐平内心宁静下来,闭目冥想,开始尝试追寻那道呼唤声。
不多时,困意席卷而来,齐平陷入混沌。
……
再次睁开双眼,齐平发现自己离开了道院,出现在了一片火红的荒原上。
脚下的土壤是红色的,视线中,四野大地,朝无尽远处蔓延铺陈,只有一株株古老的植物散布。
“这是哪里?”心头冒出这个念头,齐平环视周遭,发现天空是黄昏时的火烧云。
整片天空仿佛在燃烧。
目之所及,远处一株枯木投来黑色的剪影,枯木旁,似乎有人聚集。
他心中一动,迈步朝前方走去,说来也怪,当他一步跨出,就已经到了枯木旁。
天空一下暗了下去,火烧云不见了,世界进入黑夜,头顶没有云,只有恒河沙数的星辰。
那无数星辰,点缀在宇宙中,深邃而神秘,而在头顶,更有绚烂的极光投来。
美轮美奂。
是北极光?
齐平上辈子看过图片,认识这种会在地球极点出现的天象,瑰丽而震撼。
“这里不会是星球的极点。”
齐平嘀咕,发现枯木旁,伫立着一座不规则的古旧石碑。
石碑灰扑扑的,上头一片空白,又仿佛书写着无数文字,石碑四周,盘膝坐着不少人。
打扮各异。
第一人披着阴阳鱼道袍,黑发飘舞,似在皱眉苦思。
第二人做读书人打扮,腰间悬着一只青玉戒尺,手持一杆笔,一本书,在写写画画,然后又抹掉,重写。
第三人披着纯白袈裟,双手合十,望着石碑,忽喜忽悲。
第四人盘膝而坐,膝盖上,横着一柄长剑,头戴冠冕,身披墨绿绣金边战袍,不发一语。
第五人身材魁梧,肌肉虬结,呈现深紫色,头顶仿佛生着角。
第六人与第七人,披着红白相间的羽衣,坐在一起,仿佛孪生,长发垂在地上。
这七个人,脸部都颇为模糊,让人看不清模样。
齐平走过来时,就听到披着羽衣的一人开口:“都看出了什么?不如说说。”
第五人嗤笑:“悟道岂可对人言。”
第二人放下纸笔,说道:
“坐而论道,方有增益,有何不可对人言?我看到了文字、知识,真正的,永恒的存在该放弃形体,以身化道,以文载道,正所谓,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沉默了下,第三人双手合十,说:
“我看到了轮回,肉体腐朽,神魂永生,但……似乎存在很大缺陷。”
第四人拄剑,洒然笑道:
“我的看法,倒是与教书的类似,但要用另外一种方式,天道有规则,人间亦有规则,再强的个体皆有生灭,文字书籍,亦可烧毁,唯有这‘规则’二字永存。”
众人品味了下,同样披着羽衣的第七人摇头:“此非修士之道,我二妖,只看出浴火重生。”
停顿了下,他们望向还没说话的两个人。
肌肉虬结,如雕如刻的第五人想了想,说:
“我与你们想法都不同,生便是生,为何要灭?生生不息,方为永恒。道士,你说呢?”
视线落在第一人身上,道人沉吟了下,说:“我什么都没看到。”
沉默了下,其余几人眼神或困惑,或沉思。
第五人恼火道:“你要藏私?”
道人摇头,诚恳道:“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说:“为什么一定要看出些什么呢。”
众人陷入沉思,这时候,道人仿佛感应到什么,扭头朝齐平看了一眼,发出一声轻咦:
“你是……”
下一秒,齐平只觉大脑刺痛,脑海深处,沙漏颤抖了下,荡开一圈波纹,粉碎了梦境。
他闷哼一声,捂着额头,睁开双眼,从梦境中醒来,惊讶发现,自己并不在道树下,也不在广场上,而是躺在一间古色古香的房屋中。
柔软的床榻上,身材下作,容貌出众的鱼璇机正盘膝坐在他身上,两条腿盘在一起,胳膊撑着下巴,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看到齐平醒来,女道人愣了下,脸颊微微一红,旋即恢复如常:“你醒了……”
齐平愣了愣,疑惑道:“这是哪,我不是在道树下入梦吗?”
哪知道,没说还好,一提起这个,女道人没好气地冲他一顿数落: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入梦顶天半个时辰,你倒好,睡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