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珣说到做到,九月十一,他便亲自提陈仓之兵,也就是三千白马义从与徐荣所领的五千关西兵,合计八千众,以渭水为道,逆流而上,九月十三那日,更是平生第一次迈入凉州之地。
照理说,从此刻开始,这位卫将军假道伐虢之策才算是正式暴露,凉州大局才算是正式拉开。但实际上,随着公孙珣的深入,凉州东部各郡却展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尘埃落定般的局势。
其人领八千兵西行,甫一进入汉阳,沿途汉阳(天水)诸豪族、部落首领便纷纷引族兵相从,进驻汉阳郡治冀县汇集张辽部后,其兵力竟然已经达到了一万七千之众……这种诡异的聚兵模式,让公孙珣恍惚中似乎回到了十年前的辽西,只能说,天下事内里大多相通了。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得知马超的神操作——这厮大义缚亲,居然把他爹绑来了,而且直接送到了冀城。
对此,公孙珣无动于衷,甚至有点想笑。
讲实话,对于这些理论上有抚养之义的人,也就是养在家里的质子,还有旧交遗孤之类的人,公孙大娘也好,公孙珣也罢,甚至还有最近又当了爹的公孙越,都不可能真的面面俱到的。
小一些的还好,从小养在家里,提供合适的食宿环境与教学条件,跟公孙定那几个人一起同吃同住,上限不提,下限总不会太差。
但稍微大一点的,诸如马超、王粲这种,还有后来在邺下读书却是孤儿之身的诸葛亮、温恢等人,一来来的时候就已经十四五岁了,而且个个早熟,见识、经历都有,性格也定型了,不好调教;二来他们到底都还是有自己的家族关系,亲戚友人,也不好真的去管教;三来嘛,他们年纪较大,不可能真的养在家里,只不过是以卫将军府的名义提供食宿,然后逢年过节让他们跟公孙珣母子一起坐一坐,用这种方式给双方拴上一条线罢了。
而这其中,和诸葛亮、温恢、王粲等人一比,马孟起尤其显得野性难驯,俨然是在陇西那地方跟羌人、盗匪摸爬滚打,自小野惯了感觉。后来到了义从中,也属于被公孙珣生厌的那种,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就撵出去了……再加上身为质子的身份,以及对他那个羌汉混血父亲的复杂感情,马超今日的举动,怎么说呢?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从利益角度而言上似乎是算计到了一定份上,但却枉顾最重要的人心,又显得有些愚蠢而已……他也不想想,他在公孙珣这里最大的倚仗是什么,真是什么官职吗,还不是那个理论上的教养名分?
哦,今天你敢绑亲爹,明天是不是要绑你干爹?!
而且更让人难堪的是,无论如何,出了这种事,偏偏显得卫将军本人还总是有责任的……因为外人只会说,人家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送给你卫将军教养,人养得挺高大,武艺也调教的不赖,心思也挺活泛,可为啥回头四五年时间就把他爹绑了可还行?!
卫将军家里专门教人不孝吗?
狡辩当然是可以狡辩的,自古忠孝不两全嘛,这马腾当时敌友不明……可谁也不傻子?而且今天你敢为卫将军大义灭亲,明天是不是可以为汉室大义手刃卫将军?!
所以说,也就难怪公孙珣会想笑了……他是被气笑的。
“人我就不用见了。”冀县城中都亭后舍内,正在阅揽公文的公孙珣似笑非笑,头都不抬便对着身侧已经赶回来的庞德如此言道。“马寿成保留将军号,领执金吾,加……加陈仓县侯。不要去长安,在邺下赐宅邸,再分些安利号凉州分号的干股,让他直接去,在邺城负责城内治安。至于马孟起嘛,贬为队率,收回义从中,你来管教!”
庞德连连答应,却又欲言又止。
“不用给他求情!”公孙珣察觉到自己心腹的动静,立即扔下手中文书,陡然变色。“若非是还对他有一二期待,我又何必把他交给你来管教?给他升个别部司马,撵去西域看守轮台岂不更轻松?”
“是。”庞德尴尬束手而言。“是属下之前管教不严,只是觉得他武艺出众,又是乡人,这才不免多有放纵,以至于惹出今日之祸……”
“也不怪你。”见到庞德态度极好,公孙珣不由稍微缓和了一二,复又捡起身前几案上的文书。“本来放他到这里劝他爹也是我的主意,否则早就跟子龙一起在南路守祁山了……他可还有什么话说?”
“有!”庞德赶紧言道。“孟起一回来我就知道他犯了大错,便立即将他约束在军营里,专等明公你到,而之前他便自辩,说给他出这主意的乃是王粲,王粲故意要害他……”
公孙珣一时愕然:“隔着几千里地,王粲如何与他出主意害他?”
“并非是耳提面命。”庞德赶紧又解释。“乃是当年二人在昌平、邺下多有交往,少年之间无所不谈,而马孟起当日只是忧虑质子身份,王粲也只是随口一说,大概是劝他临阵须有大义,莫要心软之类的言语……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罢了。”
公孙珣摇头不止:“王粲体弱而促狭,马超健勇而狠戾,他俩相处恐怕不会很愉快,所以王粲存心出言调戏也是可能的,我也会让人训斥他一番……但令明,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马超自己性子太野,坐下这种事情,总不能把责任全都推给别人?”
庞德登时应声。
“我懂你的意思,你不就是想说他此番到底是立了功劳,让马腾手中剩下两郡可以轻易取下吗?”公孙珣微微一顿,复又一声叹气,然后第二次扔下了公文。“但令明你可知道,虽然我表面上因为大局做了招抚,可从心底上来说,却隐约希望马韩二人是能在榆中与咱们打一场的?”
庞德倒是真的愕然了。
“不打一场,怎么好治理凉州呢?”公孙珣蹙眉以对。“韩马二人畏惧我,不就是因为我在渭水狠狠打过他们一次吗?马孟起这小子如此野横,却不敢在我身前作色,不也是他长大那几年时恰好在河北于身后看我大破袁绍,从而起了畏惧之心吗?便是咱们治理河北能这么顺利,何尝不是袁绍所部那些战死的各地豪强首领拿命来换的?而兼并凉州的关键,真的只是在于韩马二人吗?说句不好听的,这两个货色,文也好武也罢,攻也行守也可,我都能一只手把他们吊起来打,甚至不用我来,以凉州那么多年半附庸的姿态,也能轻易派个方面大将处置了,此次亲身出来想避开长安外,本就是想亲自来凉州立威立德的……你看看跟来的这些凉州豪族、部落,区区汉阳半郡就能引出来六七千老卒,整个凉州又该有多少?不打一场,凉州将来还得下水磨工夫!”
庞德听到一半就已经沉默不敢言了。
“去!”公孙珣见到对方应该大略醒悟,便随手将其人放出去了。“与你说这么多,不是为他人,而是为你,出去好好想想!”
庞德赶紧告辞离去。
话说,此时正值傍晚,秋日暑气已消,刻等到这位白马义从中的武护军走出冀县都亭后院来,却迎风陡然觉得后背全然湿透,冰凉一片,偏偏又怕理解错误,于是便暂且不管马超父子,复去找自己的搭档张既去了。
张既是公孙珣进军凉州之前,大约知道了凉州不会有剧烈抵抗后,专门从郿县那里重新调过来的,也不知道所为何事,如今就在都亭前院处置琐事,见到庞德来找自己,却也浑不在意……或者说,他早料到对方会来此。
“此事简单。”张德容为庞令明沏上一碗茶水后,轻松作答。“令明可听过一句话?说是州牧不如府吏,郡守不如军师,而校尉不如护军?”
在张既这里,坐下来的庞德自然轻松许多,闻言也不由失笑:“如何不曾听过?杨修、法正他们整日胡扯,这种邺下寻常闲话哪里能瞒过他们,我也顺便听了些……”
“那是什么意思呢?”张德容继续询问。
“自然是指咱们卫将军以卫将军府统帅九州,所以府中直属恰如之前朝官一般显赫……我也是少年做过州中吏员的,如何不懂这个道理?”言至此处,庞德不由轻笑以对。“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如以往州牧没有定制的时候,谁又敢说六百石刺史不如两千石太守?州中一百石、两百石从事也常比县长体面一些,只是比六百石、千石县令稍逊一筹……而到了这句话而言,具体便是说吕长史他们四位总揽府政,其实隐约高过外面那些州牧;而府中十几位曹掾属事的,其中有领了军师职衔的,更宛如昔日尚书台尚书加侍中一般显赫,自然要比寻常太守要贵重一些;至于护军……”
“至于护军,说的就是咱们几个了。”张既打断对方,正色以对。“咱们这些护军,乃是乱世之中军务极重之下的新官职,以往没有,但实际上人尽皆知,它就宛如军中的刺史外加军务上的尚书一般,出外与戏军事、郭祭酒他们协作,监察巡视诸将诸军诸部;入内则有遴选武官的人事之权,而这其中又尤其以韩护军和你我最为明显,在邺城谁不高看咱们一眼?在邺城谁不知道咱们的待遇是和那些太守、将军一样的?不然当日马孟起想入义从也不会求到你身上了……”
庞德不由尴尬而对。
“但是令明,韩护军倒也罢了,人家是河内元从,当初从河内跟过去的就他与常府君两位,可你我算什么呢,如此显赫的职务,为何就摊到你我身上了呢?”张德容认真询问。
“大概是你我走运?”庞德也跟着肃然了起来,但想了想,却只能稍作感慨而已。
“我想也是。”张既同样摇头感叹。“说句不好听的,放在以往大汉天下……你一个凉州边鄙,我一个关西寒门,就算是你我才德俱备,又有大机缘,那这辈子想要在四五十岁成一个边远穷郡的两千石太守,也是要赌命的,如何能想到会逢此天翻地覆之时,又遇到了卫将军呢?然后我一个三辅县吏,你一个被扔出来的弃子人质,这才不到三十岁,就稀里糊涂就成了之前一辈子都不敢想的大人物,这不是运气是什么?”
庞德愈发严肃:“卫将军之恩,我一辈子一条命是偿不完的,只能学那些五台山下来的和尚所说的一般,下辈子结草衔环来还了……”
“不用你如此,做好份内之事就行了。”张既终于对自己这位同僚指出了真正的关键,实际上他和庞德是天然的政治盟友,没有理由不去提点对方。“咱们将军其实并没有真的生你气……恰恰相反,正如韩护军被将军用惯了一般,如今将军暂时也不舍的放你走,所以他才专门提醒你,身为护军,尤其是白马义从中的护军,有天下最要害的武官人事之权,怎么能够处处记挂着什么乡人旧情呢?一个马超倒也罢了,不过是特例,关键如今凉州即将入手,以后那么多凉州武人都是你乡人,你要怎么应对?之前咱们二人能为白马义从文武护军数年不变,还不是因为彼时咱们无依无靠,跟军中那些并州人、幽州人、冀州人都无太多关碍!”
庞德终于醒悟:“怪不得将军说凉州事不在韩马,而在那些豪族……多谢德容了!”
说着,庞令明赶紧起身,诚心诚意拱手一礼。
“不必如此。”张既一声感叹,忽然上前握住对方双手,刚要开口却居然眼圈一红。“令明……将来义从这里的事情还要多多倚仗你,将军那里务必多用些心,就当替我为之了。”
庞德这才彻底反应过来:“德容是要外放吗?”
“来的路上君侯已经与我说了,”张既微微敛容以对。“不管凉州是否平定,汉阳都是一等一紧要之处,他将改汉阳为天水旧称,让我来做这第一任天水太守……”
“这是好事,终究要走这一遭的。”庞德闻言也是心中难得起了波澜,可来到嘴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勉强恭贺。“以德容你的本事和将军的看顾,这种要害大郡本就是你们文职正经的宦途所在,好好替君侯稳住身后,将来天下平定,总有你一任州牧或者军师?”
“我知道将军的好意。”张既愈发感慨道。“于你我而言,这些都只是历练,令明你将来过了这次大乱,说不得也是要外放将军的。不过……”言至此处,张德容勉强一笑。“不过等我再回来的时候,说不得便已经没有军师和曹掾这一说了!”
庞德也是会意而笑。
就这样,天色渐晚,庞德心情复杂,自去按照自家主公的要求提起精神处置马超父子且不提。
第二日,卫将军公孙珣果然直接改汉阳为旧名天水,并署任自己心腹护军张既为天水太守,依旧驻冀县,然后便扔下张既重提全军继续西行,俨然是要直扑榆中。
其人进军神速,等到九月十六便已经来到马孟起大义劝亲的勇士县所在。
没错,卫将军公孙珣亲自定的性,马超是大义劝亲,绝非是缚亲!更不是灭亲!这位深明大义的孝子为了不让忠孝难两全的困局出现,孤身来此截住其父,力劝其父往冀县自缚去见卫将军。
而龙骧将军马腾也是被其子所说动,自愿来投……所以为了表彰马寿成的主动来降,更是为了表彰他们父子二人的父慈子孝,马腾加了县侯,领执金吾,赐宅、赐安利号股份,马超也被重新纳入义从中深造!
一时间,凉州人人侧目,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叹羡这对父子的深厚感情与好运气。
另一边,到达勇士县以后,因为公孙越和张晟那边还在身后偏北的安定郡中辛苦接收马腾旧部,所以公孙珣就在此处稍微停驻了数日,并一如既往的展开了蹴鞠比赛,让张文远好生过了一把瘾。
顺便,随着凉州各郡国豪族的汇聚,这位卫将军在敞开大门收纳义从之余,还做了几个有意思的拉郎配。
比如说,马腾的唯一一个刚刚及笄的女儿被他指给了尚未婚配的骑都尉赵云,只是赵云之前作为偏师去了武都,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反正一时联络不上,所以还要再等等才能定下来;相对应的,在听说了蒋干的言语后,这次表现出色的蒋子翼则被公孙珣做主迎娶了河阳王氏刚刚及笄的女子王异,而这个举动让出过王国这个大叛贼的河阳王氏几乎感激涕零;还有杨秋的一个族妹,又被指给了最近一直很尴尬的王凌;最后,公孙珣还向此次同样表现突出的赵昂推荐了正在担任昌平令的贾逵的妹妹,据说长得很好看……
等到公孙越领兵到来后,这种政治色彩极为明显的指婚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达到了一个高潮,因为公孙越可是不缺及笄待嫁女儿的……尤其是他最近还添了个新的亲生女儿,那就更想把一堆跟自己不同姓的女儿赶紧给嫁出去了。
当然,镇西将军领并州牧,外加实际上宗室第一重臣公孙越的女儿,那自然是不愁嫁的。因为谁都知道,卫将军成家养孩子都比较晚,如今最年长的女公子都还未及笄,那如此情形下,公孙越的女儿,哪怕是义女,也自然是天下最让人瞩目的联姻对象了。
于是乎,未成婚的张既直接定了甄大隐三女甄道;著名烈女赵娥的儿子,此次立有大功的敦煌庞淯被指了刚刚及笄的甄荣……唯独与张既不同,这个需要庞淯将来往邺城一行,让公孙大娘看过方可。
至于说甄道上面的两个姐姐,一个甄姜,早早许给了已经担任青州屯田都尉的司马朗;一个甄脱,在邺城便与贾逵定了亲。
公孙珣如此行为粗暴的指婚,这些人到没有给他上演什么‘我爱谁我不爱谁’的戏码,只是可怜不知道多少邺下、太原功勋子弟、世族俊才,何尝不想求甄氏女?此番却不免要感到失望了。
当然了,这本就是公孙珣的某种肮脏政治调节手段,他麾下北地元从关系太紧密了,而并州那几个世族还总是显得太过聪明和圆滑,这就更显得幽州元从势力显得过于强大,营州、平州也都有围绕幽州势力抱成团组成一个派阀的趋势……这次让并州、雍州、凉州稍微合流一二,不仅能在即将到来的天下大变中有效稳住凉州局势,更能稍微牵扯一下内部派系平衡问题。
而将来中原稍定,更是要继续撕扯下去。
这种事情,称不上什么心腹之患,只是客观规律而已,唯独公孙珣尊重客观规律的同时免不了防微杜渐,尤其是这年头地域抱团实在是太明显和嚣张了,由不得他不防。
就这样,等到九月廿三日,公孙珣忙完了拉郎配以后,所在勇士县已经汇集了足足五万勇士,而这位卫将军也终于好像记起自己是来打仗的了……而其人也不再犹豫,即刻向榆中坚城进军。
但是,等到榆中城下以后,却发现城门大开,被贬为队率的马超一马当先领着马岱、马休、马铁三人冲入城中,确定毫无埋伏后才发现,原来韩遂前一日晚上便已经偷偷走了。
话说,九曲黄河心里很清楚……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年他能在榆中抵挡汉军十万之众,不是他韩遂能打仗,也不是榆中城真的坚固到了什么份上,而是说彼时汉室尽失凉州人心,他知道整个凉州都在他身后,他的实际力量并不比当时对面的张温、董卓、孙坚差多少。
而此时,他在榆中枯坐,看到东四郡一个又一个凉州著名羌、氐部落纷纷往彼处汇集而去参加白马义从的选拔,看到那些州中出色的豪族子弟入了义从后又被纷纷指婚,却是进一步验证了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个想法——这一次,他韩文约非但不再是凉州的众望所归,恰恰相反,时也势也,这一次他反而成了凉州人渴望重归中枢的阻碍!
所以,原本韩遂是已经准备投降的了!
但是没办法,公孙珣实在是太过分,其人在勇士县数日,随着他对凉州豪族、部落的控制渐渐加深,然后隔两天送到榆中这里的条件就变一次!
如今,臧州牧已经没有了,平西将军和西域都护倒还在,但已经需要他扫荡到原本的西域都护旧地他乾城才能有……这个事情的关键不在于什么官印,而在于他乾城在什么地方。
如果说一开始的条件里的那个车师(后世吐鲁番、哈密、乌鲁木齐一带)还在天山下,还水草丰茂,关键是还挨着如今凉州边界,日后可能还会属于所谓臧州所领,那更西面的他乾城距离车师还要有两座城才能到地方……这两个地方自古以来有很多名字,但各自最著名的名字一个唤做楼兰,一个唤做轮台。
讲良心,韩遂是真想投降的,马腾降了,公孙珣都来到榆中了,凉州群豪反水了,他不降干吗?
可是楼兰和轮台更西面的地方是人去的地方吗?
想他韩遂也一把年纪了,女婿庞德都出从一个人质混到白马义从护军了,也是想学马腾在邺城安享晚年的……可凭什么马腾遇到那种儿子都还能执金武,都还县侯,都还能宅子、干股的,他却要去什么轮台替公孙珣清理西域?
打仗他不怕,玩弄那些西域小国更是他九曲黄河的拿手好戏,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被公孙珣认定了来做这个西域大都护的,但问题在于距离太远了!万一死在那里的沙漠中变成干尸怎么办?建功立业不该是年轻人的工作吗?
实在不行车师也能接受啊!
同样的道理,被公孙珣点名要跟韩遂一起走的,汇集在榆中的金城、陇西这两郡韩遂心腹,所谓当了十几年叛军的老革们也不愿意去什么轮台,那么大家一商议决定不再坐以待毙,而是换个地方坐以待毙。
什么意思?
很简单,韩遂身后还有足够的战略纵深可言的,顺着黄河最上游向西而去,整个金城郡都是韩遂最稳固的大本营,都是他经营多年的根基所在,反正也打不过,他准备逐步西走,也不是节节抵抗了……他本人也好,那些积年的反贼下属们都已经想好了,反正死是不能死的,渭水畔冰河里的那些尸体,以及被锤碎了脑瓜子的那些昔日同僚死相太可怕,真要是被抓住那就认命去轮台呗。
可要是抓不住呢?
金城要是也守不住他可以上西海(青海湖)做海贼,或者南下陇西看看能不能穿过狄道,走阴平去投奔刘焉……成都也比轮台强啊!
而另一边,他这么做也不是没有一点点额外的希望,因为毕竟公孙珣手中此时已经汇聚了五万之众,又前突到凉州腹心,后勤压力应该很大了。而且越往后走,后勤线越长,再加上凉州这个地方,本来就对后勤是个巨大考验,说不定公孙珣为了省粮食,最终许诺让他和马腾一样去邺城呢?
甚至万一公孙珣后勤线崩溃掉了,说不定还能保有金城呢对不对?
就是抱着这种想法,韩文约干脆撤离了榆中城。
对此,公孙珣也即刻醒悟了过来——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于是,其人进入榆中之后,直接下令,全军休整半日,明日一早集中骑兵,尤其是西凉本地骑兵,立即向西追击、绕城追击、强渡黄河、湟水、洮水交叉口去追击,总之无论如何,必须要在韩遂这厮潜逃前抓住,而且在哪里抓住就在哪里弄死……不要他做什么西域都护和平西将军了!
然而,就在第二日一早,韩文约忽然调头回来,直接引其人心腹七千余众来到榆中城西门外,跪地请降了。
“怎么说?”时隔数年,端着粥碗登上城墙的公孙珣又见到了这位相识多年的凉州‘故人’,却不免好奇。“韩平西拖延后勤一策不是挺对路的吗?”
“末将想通了!”当着全凉州豪族的面,远离全军,扔下器械,免去头盔,独自一人跪在城门前的韩遂在黄河畔的榆中西门外叩首以对,复又抬起头来对着城上之人涕泗横流。“西域汉家故地,卫将军既然有心于一统天下,抚平四海,臣受卫将军大恩,又怎么敢不为主公去拼却这身老命呢?唯独七千凉州子弟未免太多,请主公许臣清汰一二,只带三千子弟西行!”
“三千兵就可以吗?”都已经喊主公了,公孙珣却依旧是莫名其妙的,心中疑虑不堪……他是真不知道这厮是在玩哪出。
“三千凉州子弟,足以横行西域,重疏商道!”韩文约以手指天,奋力放声而言。“臣愿立誓,此去西域,只带三千子弟西出玉门关,不破轮台誓不还!”
公孙珣依旧茫然不解,久久不应,直到其人居高临下,忽然在左右张辽和庞德的齐齐示意下远远看到西面烟尘四起,然后一彪骑兵匪夷所思的出现在了韩遂所部身后。
而当先一面大旗,却是绣着四个熟悉的大字——‘骑都尉赵’!
见此旗帜,公孙珣不由仰头大笑。
——————我是偷渡狄道的分割线——————
“建安五年秋,太祖伐凉……云既下散关得池阳,通武都道,时有氐王杨千万等七八部,受韩遂命,各拥众万余锁武山、氐道,隔绝陇西,道险狭处,步径裁通,贼等壁其上。
云本欲弃之北归汉阳,闻太祖已至勇士,迫韩遂于榆中,乃复西行观其地理,归告程银曰:‘贼众虽众,且塞武山狄道,然各不统属,互难支援,可破也!’银与诸将皆曰:“此言或是也,然兵少道险,虽胜一二,难用深入,恐难尽破!”云对曰:“此所谓一与一,卫将军所言狭路相逢勇者胜耳,破其二三,其众自溃。”遂进到武山下安营,全军六千,仰攻之,斩杨千万与一氐王首,未至其三,贼尽溃而走。遂通武山至陇西。陇西空虚,云复以银引众守鄣县,自选精骑八百,亲逆洮水北行出狄道。至黄河,方立寨,逢韩遂弃榆中西行至此,众七千不止,云乃使左右偃旗藏于寨中,单骑横槊立旗于营前。遂遥望之见旗帜营盘,大恐至泣,乃东归降太祖。太祖闻之,叹曰:‘子龙一身是胆!’以平凉第一,加冠军将军,赠秩。”——《典略》.燕.裴松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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