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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东都风景名胜之一的魏王池,最初源自贞观年间,唐太宗所宠爱的四子魏王李泰;在太宗的爱屋及乌之下,将魏王池所在的整个道术坊,都赐给李泰作为宅邸,而魏王池只是其中最大的池泊。
虽然后来因为卷入太子承乾谋反失败后,一系列夺嫡的政争风波,而被贬为东莱郡王,又以濮王的身份死在了外地;继位的高宗也十分优待之,甚至在他死后以最高丧葬规格“诏葬”的形式致哀。
因此,作为魏王李泰的故宅,也没有被朝廷收回;而是将其作为公共开放的园林,专供士民百姓游览,也由此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传世之作;比如韩愈的《东都遇春》、白居易的《魏王堤》等。
然而,作为当朝二圣的宠臣,正谏大夫明崇俨,却能在其中据有玉台观的一席之地,显然也是难以言明的莫大恩宠和重视了。或者说,玉台观的前身,便就是横跨整坊之地的魏王府,区区一角尔。
而作为这座宅邸的主人,明崇俨则是一名道骨仙风、俊雅倜傥的中年人;虽然他休沐或在家修行的时候,只做批发鹤氅的打扮,却在不经意的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神秘和宁静的令人安心意味。
当然了,多年以前,他还只是一个沦落凡俗的卑微下僚;在乾封初年,应试天子封岳特开的恩科,得授黄安丞;而泯然于众在成千上万的低层官吏中。虽然,他号称少才并精通巫术、相术和医术。
但与之相对应的,则是他在科举一途的乏力。平原明氏虽然以累世官宦传家五代,但却不是什么郡望大族;也没有出过什么像样的大臣高官;只能给他提供一本衣食无忧,还有余力读书的环境尔。
而真正影响和改变了他后来命运的,则是在他父亲担任安喜县令时;所结识的一名小吏。此人擅长名为障眼法的幻术手段,时常以招拘鬼神的名义,召集凡夫愚妇结社酬神和祭祀,从中聚敛钱财。
后来因缘际会之下,被明崇俨所收留和包庇,以私下的优待和礼遇,换取他所掌握的内外夹藏、腾挪变幻手段,乃至于药饵调配、制器之术;然后,以供奉养老的名义,令其就此在人间彻底蒸发。
只剩下一个明崇俨夜梦种种征兆,出游无意得到无名道者授艺的民间传说。在他的精心设计和引导之下,那位痴恋病重的黄州刺史之女,则成为了他独树一帜的慰疗手段,第一个试验品和踏脚石。
此后,随着他的名声渐起,屡屡展现出神异的手段,以及多次预示的应验之处;他又暗中收罗和汇集了,更多民间的幻术、戏法和杂科偏方,将其与道家的古方,巫家的咒禁法,杂糅附会在一起。
为自己博取和积累了足够的名望与传说,也最终奠定了上达天听,受召御前演艺的青云基石。由此,他也一跃直上云霄,将世上千千万万学识才华、书言身判,都远胜自己的读书人,给甩在身后。
除了以符咒幻术邀宠于上,他同样的见识广博、才思机敏;才能在伴驾时,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而不露分毫的破绽和纰漏。就算是真正涉及敏感关翘,或是重大军国机要,或是他不熟悉的领域。
也会以含糊其辞的玄妙之言,或是假托天心混沌难测,或是某种命数的妨碍与禁忌;暗示某种潜在的可能性,乃至身段柔软的主动卖拙应付过去。但这次牵涉到的干系,却让他辗转反侧心悸不已。
事实上,就在那场突然召入的卜问,及其意有所指的解读结束之后;面对来自勃然大怒的天后,严词厉色的质责和发难;却又被圣上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的同时;也让明崇俨满心冰凉、一沉到底。
这一次,他是真的萌生出了退意;比如主动上书辞去,眼前这鲜花热油一般的富贵名利;请求前往终南山或是太白山中结庐隐修;待到淡出大众视野的数年之后,假借羽化飞升或是尸解暗自脱身。
这样,就算在事后横死于非命,也不至于过多牵连到,远在平原老家的诸多亲族、家人。事实上,他虽然受敕封在京中,别置大宅以候伴驾,但是诸多妻子儿女、父母兄弟,都还在故里享受余泽。
因此,在他身边除了若干,名为从修弟子的亲信、心腹之外;也就是本地收纳、暖席荐枕的几名姬妾,及其成群的侍婢、奴仆而已。而在这些姬妾当中,甚至还有当初举荐者,所差遣的耳目嫌疑。
所以,他就算内心危机感满满,恨不得即刻脱离这东都的凶险波澜;却还得耐着性子从长计议,给自己布置何安排一个,合适的铺垫和形式理由。因此,哪怕满园盛放之后的花卉残香和色彩纷呈。
也不能让他的郁结心情,稍微有所触动和缓解;明崇俨甚至拒绝了,来自后宅别院的姬妾,主动前来侍奉和安排堂前飨宴的探询;而下令在残落一地的花圃中央,就地取材搭起了一座临时的法坛。
然后他沐浴焚香、盘腿而坐,对着冥冥之中的存在,做出了闭目通灵的姿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睡非醒的明崇俨,似乎就看到了远处横卧的邙山,蜿蜒如练的洢水,还有正在沉下的昏黄落日。
然而飞快的斗转星移,很快就变成了月色满庭,疏影清寂。群花繁盛,映没石阶之间,有一个气度雍容威仪,却面容如雾中花的女人,在长久地凝视着他。女人双眸让他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下一刻,一抹流星骤然破空而至,直中他的面庞;也惊得他骇然向后一倒,却是顿时从这场迷梦中惊醒过来。随即他感受了迎面凛冽的利风,以及紧随而至的剑锋闪烁,以毫厘之差略过他的额角。
也割裂了他的半边耳轮。瞬间湿润温热的感觉,伴随着隐隐的钝疼,溅落在了明崇俨的脖子和肩膀上;也让他有些迟钝的思绪和感官,变得愈发清醒过来;这一刻,他似乎中了自己调配的温神香。
这是一种能够让人感官和念头,都变得平缓迟钝、慵懒昏沉的熏香;通常被用来配合他的挪移幻术,在言语和道具的诱导下,能够产生种种不可思议的似假还真之处。但未想到会被用在他自身上。
“来人……救我……”明崇俨滚倒在地上,闪过兜头剑击的同时,也失声喊出几个字;然后,就彻底消散在了风中。那些本该穿梭于庭院的奴仆和侍婢,还有时常候命在廊下的亲随、扈从、跟班;
在这一刻,都恍然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狼狈倒地的明崇俨面前,挥剑再刺的无名刺客。他一身灰扑扑的褐衣小帽奴仆打扮,但过于纤细和婀娜的隐约身姿,还是让明崇俨忍不住叫出声:“芸娘?”
刺客闻言微不可见的顿了一下,又毫不犹豫的刺中他胸口;随着脆裂声一股血水迸溅而起。明崇俨胸前藏着的硬物,却是偏转了剑刃;避开了他的心脏要害,刺穿了锁骨下方;也卡在了他的身上。
但刺客很快弃剑,另手以及拔出一柄尺长短刀;毫无间歇的钉插在,明崇俨竭力躲开的颈侧,又用力一拖一压;就割开了他的脖子。血如泉涌的明崇俨,也不由眼神涣散的哀声道:“为何是你。”
然而,刺客再没有回应他,而是双手全力下压,就要将他的头颅割取下来。然而下一刻,无论她如何的下压,就是没能再割开明崇俨的脖子;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无形阻碍一般,刀刃骤然崩断开来。
与此同时,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突然在法坛中响起:“这可真是一场好戏啊!”下一刻,刺客就突然拔出插在明崇俨身上的利剑;反身猛然斩击开香烟袅袅的法坛,瞬间将其劈裂、震碎成两半。
紧接着,刺客就像是被迎面狠狠抽了一记,连人带剑的弹飞出去,狠狠撞翻拖倒了一大片牡丹后,贴挂在墙上。而闭目待死的明崇俨,也骤然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喊道:“是谁,可是何方神圣。”
这时,那个虚空的声音再度响起:“你都把本尊招引过来了,却居然还不知本尊由来?既然如此,那就……”而明崇俨也连忙用尽全身气力喊道:“且慢,多谢尊神相救,还请受信者供养再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