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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士良悄然退下之后,帘幕内过了好一阵子,才重新响起细细喁喁的议论声:
“这已经是当世发现的第几处秘境了,却哪有他处置的这么轻易啊!每每一处现世,怕不是为祸一方,死伤累累,官府需要付出莫大的代价,才能欲以平定和封镇起来,所获却是几乎寥寥。”
“看来,此番他消失逾月后重新现世,能耐又有所长进了;居然已经可以操纵局域的天象,也可以独自镇压一处秘境了。或者说,已经不是第一处,而是第三处了?”
“在我看来,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岂不闻,当初他就说过,当下世间这种种的异兆和乱象,都是上古先贤绝地天通之后;天地枷锁再度逐渐松弛的缘故?”
“而那些妖乱和异常事态,也不过是上古遗存之物和远古血脉,逐渐苏醒的缘故;只要朝廷能够保持天下大治,人道昌盛,就天然压制妖乱,反而还能够从中有所获益?”
“据我所知,天下各道州府县中的风闻,士民百姓中的确已经相继出现了,若干号称是血脉觉醒而一夜之间,获得各种奇异之能的幸运之辈;如今,正在为朝廷所鬼集。”
“虽然,都是些吐火吞刀的小技,尚且比不上这位,号称以杀戮为修行的‘谪仙人’,但只要朝廷能够持之以恒的挖掘这些奇人异士,经年累月之下,自然也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啊!”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叹息不已啊!当初各家为何要与内廷达成协定,对先祖画像誓约两厢各不插手和参合,也不得主动出面笼络,只管听凭自行其是,维持现状就好。”
“不然,以他如今所展现出来的能耐,无论是应劫而生的世外仙人也好,上古先贤也罢,甚至是入世的妖魔鬼怪之流;光靠一个裴氏之女的立场,又怎么能够轻易的笼络得住?”
“若是令我来操持,莫要说财帛子女、高官厚禄这些世间俗物,就算是实封的采邑和世爵,也要不吝与之;且给的越多越好,这样,才有机会扶持和培养起,这位在此世的羁绊和牵挂啊。”
“却是你过于操切了,却不知道此辈中人,也许最讲究的是机缘和因果?太过流于功利反而不美了。至少,他并不忌讳声色之欲,也不介意朝廷的名位,这就足亦;日后尚有的是机会。”
“诸公,诸公,听我一言;你们难道不觉得,一个享受声色,百无禁忌的‘剑仙’,实在有些太过离奇了么?按照历代以降的上古传说,此辈中人不该是清心寡欲,远离凡俗的利禄沾染么?”
“这又有什么离奇的,传说之所以是传说,就是代代流传之后,难免有些扭曲走样,乃至似是而非、大相径庭了?按照这位的说辞,上古神仙之说,也不过是人间修炼有成的超凡之士手段。”
“既然此辈是超脱自人间,也时常行走于人间,自然也不会轻易舍弃凡俗的羁绊了;反倒是当今的佛门所倡导的‘绝尘缘’,或又是道家的‘断离舍’,对于此辈才是真正的异数吧!”
“啧……啧……佛门和道家?这又算什么东西,”然而又有一个声音轻轻嗤笑道:“当年被梁公的伐山破庙、重塑清规,收拾的还不够么?若不是世上的凡夫愚民太多,还需要防止淫祀和邪信。”
“再加外域的征拓,尚有用处……,但他们那套重修的经义和教典,湖弄一下世人也就罢了,却有什么资格去定义和品评真正的仙人?就凭遍布天下名山大川,却从未有过显圣的圣地和道场么?”
“能有如今的体面和声势,不过源自历代皇家的礼遇和推崇;但这位‘剑仙’传下灭杀妖异的诸班手段,足以以一当千的攻伐神通;却是万千的佛寺、宫观、祠庙,加起来都远不如的莫大用处。”
“说到他传下的诸班手段,诸君又可知,西京里行院的特殊医疗部,已经可以从异类残骸中,提取出多种特殊的辅助成分,进行初步的肢体接续和器脏置换?并已完成二十七例植入续命的手术!”
“其中成功存活下来了二十六例,唯有一例是术后感染和排异严重,实在熬不过去丧命的;而活下的桉例都如三司院的那位计相一般,获得了不同程度的体质增强,甚至是枯木逢春、雄风再起。”
“诸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光凭这一手,西京里行院的地位,就已然稳固难以动摇了。在这天下纷纷之际,没有人会不需要,关键时刻可以救急和续命的手段。不仅有天家盯着,我辈也要跟进。”
“那么,下一个议题,是否要通过裴氏女的干系,采取更进一步的保障措施?我听说宫内将要放出一批女官,是否天家有可能籍此做些什么……”
与此同时,清奇园内。夏日炎炎的阳光正炽,晒的一片草木芬芳,随着热风弥散在空气中。然而在新起的五层建筑邻水一侧,延伸到小湖中的水上凉亭内,却是隐隐传出的欢声笑语和乐声阵阵。
却是依旧眼罩黑纱,藕色齐胸曳裙,尤显身段丰熟的阿云,拨弹着白檀琵琶时不时发出悠扬轻快的乐声。而身形娇小玲珑、容颜稚嫩的明翡,正乖巧恬静依偎在她身侧,就像真正是母女般契合。
只有在明翡偶然转动头颈,正巧与阿云的眼神交汇之间,才有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而一身黑裙白兜,显得高挑丰美的舜卿;与白裙飘摇、腰肢纤柔的剑姬娉婷,低眉顺眼并排站在阿姐身后。
舜卿端持着一柄大号团扇,随着脚边驱除蚊虫的熏香鸟鸟,而时不时的轻轻扇动着;娉婷则是抱着一柄修长的女式长剑,却有些神不守舍的偷偷瞟向梁上一角,那里有一截刻意露出白裙的边角。
而作为女主人,一身鹅黄缎花和青蔓袖边的宽松睡裙,也难遮丰饶妩媚、娇妍绽放女人味的阿姐;正用充满母性的表情和宠溺眼光,注视着一名肌若赢雪、纱裙环髻,正发出欢快银铃声的女孩儿。
那是来自西国大夏常驻京师的使臣之女,也是江畋曾经最亲近的学生,被专程托付给阿姐的梁洛洛。此刻她正拿着流苏的逗引着,一只同样娇小可爱的狸花猫咪绣斑,在地上欢快异常的转来转去。
还有一只浑身油光华亮的火红色皮毛,却吃得像是个圆滚滚肉罐子一般的狐形生物,也有些笨拙摆动着身体,围绕着她的裙摆打着转而;时不时,还顺势滚倒在地上,露出毛茸茸的柔软肚皮示好。
然后被小女孩笑嘻嘻的一把薅住肚子蓬松绒毛;发出猪叫一般的嘤嘤嘤声来。却又在张牙舞爪的小猫咪威吓之下,怂眉耷眼夹着尾巴,灰熘熘的窜到了阿姐的裙摆后面,继续发出委屈的嘤嘤嘤声。
见到这一幕的阿姐,也只是温婉的笑了笑,伸手抚慰了下圆滚滚的狐狸脑袋;就见女孩儿抱着老不情愿,又无法挣脱的猫咪绣斑,靠了过来问道:“夫人……啊不……娘子,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妾身也不晓得……”听得这话阿姐越发笑的温柔,摸着她的环髻揽在怀道:“不过,就算江郎不在家时,你也可以时常过来,就当陪陪妾身。你是江郎最在意的学生,也自然是我的后辈亲人;”
“所有的一切如在自家一般的,也完全没有必要见外。若有什么不懂,又什么不开心,大可和妾身说一说;妾身不才,没法向郎君一般传道授业、答疑解惑,但做个守密的倾听人,还是合格的。”
当然了,阿姐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充满了真心实意。毕竟她没有生养过儿女,也日后也未必会有机会了;因此倒有几分的投影和隐隐的寄托落在了,这位同样与江畋有着重要羁绊的女孩儿身上;
至于女孩儿对于自家男人,所表现出来超乎寻常的依恋和倾慕;她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作为正当其年的小儿女,没有任何人能够抗拒这种从天而降的救赎,就算心性成熟如她也不例外的。
只是对方显然是年纪尚小,大概还分不清楚对于师长的孺慕和崇敬之情,与男女之间互诉衷心、山盟海誓的真正区别而已。但这种东西只能慢慢的引导,却不能操之过急撇清,那只会适得其反的:
因此,随后她又轻声婉婉的解释道:
“洛儿啊,江郎身负国朝重任,奔走在外拯救生灵无算;就算是顾不上家里的事情,但我等身为女人家的,又怎能轻易成为他负累和挂念呢?郎君的行事干系重大,更受到朝野瞩目。”
“有时候仅是身边亲近之人,无意产生的多余好奇与探知欲,都会被有心人乘机利用,从而成为郎君的隐忧和内患。还望若儿能够体谅一二,给妾身一个查遗补漏、防微杜渐的机会。”
“娘子说的甚是,洛洛明白了。”女孩儿闻言却是俯首依偎着她道:“日后还请娘子多多教导,洛儿决计不会成为先生的麻烦和牵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