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道相搏,拳掌相交。
“大千伏魔阵”阵外,登时响起一阵“嘭啪”之声,听得伍玺等人暗暗心惊。
然而数招换过,竟是不落下风,令得群道对这斜插而来的小道士,不禁肃然起敬。
公孙玄同、佟春溪、尉迟渊等人,立时便认出他来。佟春溪更是喜中带忧道:“冲灵子!今日刺客非同小可,你若难敌、不必勉强!自有我与诸位同道料理!”
冲灵子杨朝夕又是一拳轰出,接下惠从和尚一掌,不慌不忙道:“春溪婶婶放心!若是旁人,小道或要忌惮三分。然而昨日,小道恰于崇化寺中新学了一套掌法,也不知是真是假,恰好与这大和尚印证一番……”
话音未落,杨朝夕散拳为爪、脚下腾踏,使出“泼猴缠拳”的招式,陡然身形一纵、竟跃上惠从肩头。同时双爪如电,只在惠从头顶和面门几下抓挠,登时将那假幞头与面上黑巾扯落下来,露出一只锃光瓦亮的光头。
惠从和尚眼神阴鸷,凶光更盛,断喝一声“小杂毛”后,出手间更无所顾忌。“千佛掌”在他挥突之下,招招猛狠、气势凌厉,不但风雷之声大作,更带出道道虚影。
虚影不虚,随性而实。登时将一套“泼猴缠拳”打得四下跳脚、无处落爪。右手长链戒刀一甩一扽,登时也折转而回,刀头所向、正是杨朝夕后腰。
杨朝夕一个“鹞子翻身”,堪堪躲开戒刀回斩。旋即顿住身形,反手从背后抽出承影剑,照准长链戒刀便是“撩、劈、点”三连击。
只听得“铮!铮!铮!”三声脆响,长链戒刀拖着细长的锁链、瞬息间被斩作四截,散落开去,令得附近道士纷纷侧头躲避。
被斜斜斩断的半截刀头,几下凌空翻转、划出一道弧线,竟往廖海谦倚柱喘息之处落去。
“叮——”
半截刀头好巧不巧,径直没入廖海谦胯前青砖之中,惊得他一身冷汗:“兀那秃驴!是要道爷断子绝孙么?!”
惠从和尚哪里顾得理会他,眼见右手只余一截刀柄、两尺锁链,心头登时又惊又怒:“小杂毛!莫以为仗着兵器之利,便能与贫僧一较高下。贫僧用剑之时,只怕你还窝在你娘的胸口吃奶哩!”
杨朝夕眉头一皱,冷声叱道:“老秃驴!嘴巴放干净些!‘辱不及双亲’出家之人不懂么?不懂的话,小道便亲自来教教你!”
说罢,杨朝夕内息溢出、灌于双足,下盘一顿,接着气凝左手,冲着惠从前胸打去。右手也不闲着,旋出一道剑花、直向惠从小腹刺来。
惠从和尚兵刃被毁,右手勉强扬起刀柄锁链、向下一卷,去拦截这阴损一剑。左手顺势拍出,要格开那当胸而来的一招。
这时,周围道士却听“啪!”地一声脆响,杨朝夕那运足内息的一掌,竟凌空折转,重重打在了惠从面门上!而那一记撩阴剑,却是指东打西、将锁链又削掉尺许,令长链戒刀彻底报废。
五道鲜红指印赫然醒目,红过了院中榴花。惠从和尚只觉半面脸都烧了起来,麻木中带着针扎似的刺痛。刚要开口怒骂,不料两颗槽牙和着血污飞了出去,将污言秽语淹没在口水里。“打得好!哈哈!杨师弟,我凌川子没服过谁,就服你这一巴掌!哈哈哈!”廖海谦半倚在柱子下,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围道士闻言,无不莞儿。手中兵刃不停,依旧与列阵刺客斗得难解难分。
惠从和尚胸中怒意翻涌,心头惊骇莫名,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小杂毛……你这‘千佛掌’从何处偷学而来?!”
杨朝夕收起承影剑,双掌一错,再度打出,口中却笑道:“那惠定和尚一见小道天赋异禀,便是死乞白赖,非要将这什么千佛掌、万佛掌传给小道。小道却之不恭、只好勉强学来,毕竟……艺多不压身嘛!哈哈!”
“一派胡言!”
惠从和尚怒不可遏,登时挥掌迎上。浑身罡气鼓荡,发于腰腹,传于手足,自觉这两掌轰出,定能摧枯拉朽、碑石尽碎。
然而四掌交接瞬间,惠从只觉自己炽猛阳刚的掌力,仿佛打入一盆面糊之中。想要续力、难以为继,想要撤掌、已然不能!
而同样的“千佛掌”被杨朝夕打出,竟是化刚猛为阴柔!内息吞吐间、顷刻将惠从的掌力包裹起来,一番连消带打,很快便将掌力消磨掉大半。
就在惠从双掌进退维谷之际,杨朝夕劲发脚掌、传至双腿、顺着肋下、导入双臂。一股绵绵不绝的内劲,在先天、后天二气辅佐下,攻入惠从和尚掌心。惠从和尚再也硬撑不住,登时“嘭”地一声被轰出阵型,落在一旁青石铺就的演武场上,顿时砸得木架倾倒、兵刃散落。
惠从双腕酸胀、两臂发麻,几度欲从演武场上挣扎而起,却屡屡歪头倒地。杨朝夕不再理他,觑着“大千伏魔阵”被打开的缺口,当即挟剑奔入。
其余刺客早瞥见这小道士长剑锋锐、削铁如泥,掌法多变、匪夷所思,是以个个心生忌惮。以至于他孤身闯阵时,只有三人抖起长链戒刀,向他双膝、后心、面门斩来。
杨朝夕一眼便瞧出三人虚实,嘴角不禁勾起笑意,手中长剑虚晃、便向身前斩出一道似有似无的剑弧。长剑划开空气,发出轻微锐响,却是斩了个空!
原来三名刺客戒刀抖出,皆是试探的虚招,却将袭杀这小道士的希望、寄托在同伙身上。
杨朝夕便是瞧出了这一点,才敢以虚招应之。是以方才那快如光电的一剑,其实连一成的力道也没使尽、便将三记虚刀逼退。再住足时、已身在阵中,与师父李长源并肩而立,心中一暖、不禁豪情又起!
手中长剑连连斩出,用的已是同师父一般无二的“无为剑法”,以意御剑,化繁为简,只谋完胜之势,不争尺寸之功!
李长源被围阵中,自然早便瞧见了他。只是一面要阻住不停飞来的戒刀,一面还要兼顾凉亭下的天使刘忠翼,却也无暇与他说话。此时见他竟能闪入阵中,也是心怀大慰:
“夕儿!今日之事、为师早有预备,必不会叫这些刺客得逞。方才你一来、便揭穿一人面目,已替为师解开了许多道友心中疑惑。剩下的事情,便还交给为师罢!”
杨朝夕递剑不辍,却也将将挡得住刺客的杀招,想要助师父突围、却是难上加难。当然不肯轻易退却:“师父!弟子昨日从一卷《两京头资榜》中得知,有人在易水阁悬出重赏、要取您性命,便急急来寻!您既也得到了风声,便该知道这些刺客,一定非同小可。弟子本领虽微,可若不能护您周全,良心如何能安?”
李长源笑道:“你只知师父被刊入《两京头资榜》,却不知这幕后之人,何以要遮掩姓名、借刀杀人。为师不惜以身做饵、在此布下罗网,便是要光明正大揪出那幕后之人,将其阴谋诡计公之于众。免得再有江湖同道误信挑拨、互相厮杀,白白叫人坐收渔翁之利。
可你若执意陷在此处,为师出手便又多了几分顾忌,反而容易被他们寻到空门、借机袭杀。孰轻孰重,想来夕儿不难理清。恰好那亭下之人,今日阴错阳差、被卷入此局中,你便代为师护他一护。免得万一误伤于他,圣人面前也不好交代。”
杨朝夕长剑又出,将一柄刀头削掉两寸。随即瞥了眼凉亭下面、被神策军卫卒护得严实的刘忠翼,不由奇道:“师父!那亭中之人、面白无须,又有北衙禁军相护,当是皇城里的阉宦?”
李长源点头道:“不错!正是圣人近侍刘忠翼刘公公。那些神策军虽有些身手,但比起易水阁此刻、还是要逊色不少。你快靠近些去,这里师父一人足矣!”
杨朝夕无奈,只好且战且退,很快便退至凉亭木柱之后,向刘忠翼靠拢过来。
刘忠翼早吓破了胆子,尖着嗓子叫道:“神策军!快!快将这小子赶出去……本官不认得他,定是为行刺本官而来……”
杨朝夕一面逼开不时袭来的长链戒刀,一面耐着性子道:“刘公公!小道是长源真人座下弟子、不是歹人,你瞧清楚些!”
刘忠翼这才住口,透过神策军卫卒胯下缝隙,一脸狐疑盯着杨朝夕,半晌方试探道:“小道士?李长源的徒弟?那你快杀了这些黑衣人啊!带本官出去……本官还要回长安复命……唔!唔唔!哪个杀千刀的又放屁了?!自己站出来,本官决不轻饶……”
杨朝夕憋着笑,与六个神策军卫卒面面相觑。见他们脸上警惕之色尽去,才转过身去、将后背又靠近些,开口笑道:
“诸位军爷,刘公公尊体还是你们守护。小道只在前面挡着,必不叫这些稀奇古怪的长链戒刀、伤到诸位分毫!”
六个神策军卫卒这才松了口气。方才六人一直精神紧绷、拼死抵挡,奈何长链戒刀着实诡异难防,众人身上皆已挂彩,此刻也只是咬牙死撑罢了。见杨朝夕竟肯主动替他们挡刀,各人眼里都不禁露出窃喜。
便在此时,刚刚被杨朝夕挥掌打出阵外的惠从和尚、已从演武场上爬起,提着柄锈迹斑斑的关刀,重新融入阵型。
随着领头刺客一声呼喝,“大千伏魔阵”阵法又变、双环合一,连成一座棱角莫辨的“卍”字阵团来。每个刺客口中念念有词,既像诵经、又是梵唱;手中戒刀挥舞、旋出弧光,互相交错,顷刻连成一圈奇异光幕。
李长源面色一凝,沉声喝道:“诸位道友小心!此为释门秘法‘罡气连珠’,罡气互用,战力还会再涨!若已负伤者、宜速速退出,不可勉力再战!”
群道听罢,齐声应下。手中兵刃架起,个个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