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咯、咯、咯、咯……”
柘木弓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牛筋混合着生牛皮、硝制而成的弓弦,被拉出一道折角。
所有英武军持弓对外,围成几道圆环,将秦炎啸、“巴州双杰”和伤员护在中间。手中角弓俱已拉满,面对比他们还多的祆教妖人,已做好了以命相搏的准备。
祆教妖人们有的提棍、有的持矛、有的提刀……有的双锤交在颈后、好似螃蟹,有的双戈悬于身前、形如螳螂。兵刃五花八门,眼神却都是一般地凌厉。
这时,一个身着青色莲蓬衣的祆教头目,已自人群中走出,似是毫不在意这剑拔弩张的情势:“秦将军,久仰大名!不知我祆教何时得罪了英武军,惹得将军带人痛下杀手?”
英武军中郎将秦炎啸眼神一凛:“你认得我?”
那祆教头目打个哈欠,声如鸣锣:“英武军‘南衙双鹰’秦炎啸、秦炎彪,乃孪生兄弟。几年前年因协力诛杀鱼朝恩有功,俱被授予中郎将之职。朝野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秦炎啸冷哼一声:“既已知晓我名号,还敢围攻英武军,当真胆大包天!是要谋逆造反吗?!”
那祆教头目却连连摇头:“秦将军此言大谬!我曜日护法素来仰慕‘南衙双鹰’大名,本有心结交一番。奈何今日,将军竟带人毁我教泷船、袭杀我教中兄弟,若不给个交代、只怕今日便不好放尔等离去了!”
秦炎啸正待开口,“巴州双杰”中,那九尺瘦子却晃了晃脖颈、轻哼道:“你们这些妖人!不但劫走元季能公子、害得人家和义兄被元相训斥。更在通远渠滥杀武林同道、惹得群豪激愤,简直是可恶!是不是也该给武林同道一个交代?”
“巴州双杰”中,那五尺肉球亦附和道:“妖人可恶!须给武林一个交代!”
曜日护法一愣,含笑揶揄道:“这两位英雄骨相清奇啊!看这位仁兄身长九尺,举手间、捅破天,足见是位“高人”!至于这位仁兄,体长五尺、腰围也是五尺,可见是个“粗人”!哈哈!”
五尺肉球乌珠一瞪:“老子两个是‘巴州双杰’,再胡说八道、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曜日护法故作吃惊道:“噢——!原来是臭名昭著、被逐出唐门,在巴蜀呆不下去的‘巴州双杰’!久仰、久仰!”
九尺瘦子似被戳中痛处,脸上阴晴不定、心中又惊又怒:他怎会知晓这桩隐私?难道此人曾在蜀中绿林中厮混?
五尺肉球却早已暴跳如雷:“妖你个先人板板!老子和唐门那些瓜皮、道不同不相为谋!杀个人、还那么多条条框框,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巴蜀不留爷、爷便闯江湖,照样风生水起……唔、唔!”
五尺肉球急怒之下、口不择言,竟是越描越黑。九尺瘦子连忙跳下马来、一把捂住他嘴。五尺肉球几下挣开,还要再说、又被九尺瘦子将嘴捂住……几个来回后,两人竟都动了真怒、相互扭打起来!
两边众人俱看得目瞪口呆。
曜日护法抱着肚子,早笑得直不起腰来。祆教众人亦是前仰后合、笑作一团,从未见过如此奇葩的江湖游侠。
秦炎啸见祆教众人注意力俱都转移了去,陡然将手一挥:“放箭!突围!”
英武军运弓娴熟、一气呵成!听得“放箭”令下,手中弓弦瞬间松开,上百支羽箭射将开来!离得最近的祆教妖人,纷纷应声倒地。靠后一些的祆教妖人,慌忙挥起手中兵刃一阵格挡,才将射来的羽箭、拦下了七七八八。
此时不宜恋战,秦炎啸当先纵马、便要率英武军众人凿开包围圈。却发现方才中箭的祆教妖人、竟已从地上爬起,扬起手中兵刃,便向英武军欺身攻来。
靠前一些祆教妖人,手中抡起儿臂粗的铁索,甩在英武军士卒身上,顷刻间便是几声惨呼。
有几个躲闪不及的士卒,被铁索扫下马来。有的幞头被打得稀烂,有的脑袋已是血肉模糊,有的颧骨肿胀、一片青紫……
那铁索足有丈许长,本异常就沉重,一旦被膂力强盛的妖人抡起,更是劲风呼啸、威势赫赫!稍微擦中手臂、已是剧痛难忍,若打得实了、便是骨断筋折,难有幸免之人。
挥着铁索的祆教妖人虽只有十八个,却个个勇不可当、悍不畏死。迅速突入英武军中,如入无人之境!
英武军众人一面退避、一面将角弓斜挎在背后,利索地抽出随身横刀,看准妖人空门、斜刺里斩出。
“噗!噗!噗……”竟有十余个英武军士卒接连得手,横刀劈中妖人后背和腰腿,溅起一蓬蓬血雨。
原来,这些“中箭”的祆教妖人,莲蓬衣下皆穿着单面锁甲。除了头脸、身前俱被包得严严实实,刀劈斧斫尚且不避,区区羽箭,自不在话下。然而后背却是空门大开,一旦刀剑加身,登时便血溅当场。
而这单面锁甲的用意,便是叫祆教妖人只可正面迎敌、不得掉头逃窜。否则纵然逃得出敌手,也逃不脱祆教头目的斩杀。
中刀后的祆教妖人,果然身形迟滞了许多。原本铁索被舞得虎虎生风,如一只只飞轮萦绕在侧,挥斩上来的横刀皆被荡开。可随着铁索渐渐垂下、显出顾此失彼的疲态,英武军士卒手中横刀,便开始见缝插针。刁钻的刀尖、刀芒、刀背递到妖人身上,不断加重着他们的伤势。
“叮呤当啷”!一根铁索落地,第一个挥动铁索的妖人终于倒在地上,旋即被一拥而上的士卒砍成了碎肉。十息后,第二个妖人倒下,接着是第三人……
曜日护法退在众教徒后面,身边围着六位祆教头目,看着第一波祆教妖人与英武军互相搏杀、各有死伤,俱是面无表情。似乎毫不顾惜教徒性命。
“巴州双杰”扭打了一阵、便既收手,从地上爬起,怒气却已消去了大半。其中一个幞头散乱、宛如蓬草,脸上还多了几道抓痕。另一个袍衫被撕开数道口子,下裈拽到了膝盖,一双毛茸茸的腿、在破口中若隐若现。
秦炎啸瞥了一眼两人,便不再理会。继续控着胯下官马、原地兜圈,专注地看着最外围英武军士卒。一发现有人被铁索撩翻、难以爬起,便立即呼人将那士卒带回,安置在马上。
直到手执铁索的教徒损伤过半,曜日护法才张口道:“铁索退后!连枷棍迎敌!”
“玛古(是)!”又是十八个教徒齐声应下,旋即扬起手中连枷棍、向英武军劈头砸下。
祆教所使连枷棍,比之农户打谷所用连枷棍略短一些,亦分长短两截。长棍部分约长七尺,梢子部分也近三尺,两截头尾皆裹着铜皮,明晃晃煞是亮眼。长棍与梢子以锁环相连,一棍甩出、那梢子便如神龙摆尾一般,扫向英武军的肩背。
一名英武军士卒、刀法颇为扎实,劈、斩、抹、刺之间,无不法度严谨、攻防兼顾。连枷棍劈头打来时,只一刀便架住了长棍。然而,锁环外的梢子余势未消,折转后直中后脑!
这士卒只听到“嗙”的一声巨响,剧痛瞬间爬满头皮,很快将意识淹没。同时眼神一滞、身子便直挺挺扑倒,任由其他连枷棍打在背上,再也没了痛感。
顷刻工夫,已是十多个英武军中招。有的反应机敏,只被那梢子扫中肩窝,虽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有还手之力;有的却慢了半拍,那折回的梢子砸在腮下,直接将下巴打得脱了臼,随着左支右绌的身形、上下忽闪,疼得眼泪直流……
曜日护法仰头大笑:“都说英武军在南衙诸卫里,也是精锐之师。今日交手一看,不过尔尔!哈哈哈!”
秦炎啸面色阴沉,直直盯住曜日护法、举鞭指着他道:“妖人莫要猖狂!可敢与我一战?”
“如你所愿,放马过来!”曜日护法笑意尽敛,昂然应下。两袖间滑下两抹银光,原本空空如也的双手上,瞬间多出两柄森寒慑人的匕首。
“妖人看刀!”秦炎啸纵马跃起,右手已抽出横刀,将拦路的祆教教徒打散。左手却挥动马鞭、缠住了连枷棍的锁环,一拽一拖,便将那教徒手中连枷棍夺了下来。
周围英武军士卒见状,立刻提刀扑上。只是一息,便将这失了兵器的教徒砍翻在地。
其他英武军似是受了启发,纷纷将腰间马鞭摘下,一挥一扬间,竟将那梢子带得偏离了方向。右手横刀乘势斩下,立时便将一杆连枷棍劈成了两截。
那教徒一愣神间,就有三四个凶神恶煞般的士卒扑了上来,要再度将他斩碎。好在旁边的几个教徒已围了上来,与英武军士卒又战作一团……
秦炎啸已奔出战圈,尚未下马、挥刀便是一记下撩,向曜日护法当胸袭来。
这一刀挟了奔行之势,迅疾中不失刚猛。看似信手挥出,实际则是在心中盘算半晌、才暴然祭出的一招。招式凝练拙朴,当为名家所授!
曜日护法豹眼猛然瞪大,竟是不退反进!
一记飞扑,矫若令狐!
但腰身却凌空一扭,擦着刀芒,堪堪躲过这迅猛无匹的一刀。手中双匕,则好似锋锐的爪牙,对着秦炎啸的面门和脖颈、同时刺出。
“叮!叮!”
间不容发之际,秦炎啸回刀一抹,终将这并发齐至的双匕、挡在了身外。双匕力道老辣,震得横刀嗡嗡颤抖。
“好刀法!好手段!”
曜日护法一击未中,不怒反喜。身形却已站在两丈开外,笑吟吟地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