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等浸染结束后再谈,这就是路禹给塞拉的承诺。
在喊来路路等人之后,路禹向他们解释了自己将凡妮莎的画像、书稿丢向黑泥的原因。
“路路,还记得你手把手教我召唤出的第一只召唤物吗?”
坐在桌子上的路路愣了一下,略微回忆之后,悚然一惊。
“那只除草机?等等…”路路惊愕不已,“确实,如果根据你事后和欧尔库斯他们交流得到的经验来看,早期存在的召唤物必然在‘池子’中,也就是说,除草机是有原型的…它就是原型?”
路禹说:“第一次浸染灾厄期间,巨鸮轰然倒塌,梅拉大陆上的各个抵抗据点联络不变,被分割为一个个孤岛,因此极有可能,有一位召唤师目睹过那团黑泥,并以此为原型尝试过召唤,并得到了响应。”
“可我不太理解,如果说第一次浸染灾厄期间召唤整个流派尚未断绝,那么在你成为先驱者时应该可以被形容为…”塞拉斟酌了一番,选择了一个不那么伤人的说法,“快断气了?”
“可以这么说。”
“可你刚刚学会召唤时仍未被她选中,也并不是先驱者,依据你对那个除草机的描述,它竟然可以蛊惑人进行超额支付,我可以理解为第一个见到浸染的人被它污染了神智,因此赋予的元素有些诡异。”
“但问题是…那些血肉素材并非只有你才能描述之物,许多癫狂的魔法师创作了比之更为恐怖的画像,也有召唤师进行尝试…你是如何在尚未成为先驱前召唤出这样一个显然已经无法被正常召唤出的召唤物?”
塞拉发现了重点,房间里因为路禹对召唤有了许多了解的大家也纷纷疑惑地望向他。
路禹曾说过,他是幸运的,路路心血来潮的推荐让他走上了召唤的道路,恰好进入了她的视野,在他之前,许多召唤师穷尽一生,利用可见之物排列组合都无法跳出那个锁死的“召唤池”。
第一次召唤的路禹,为什么可以?
在召唤神殿,已经有所猜测的他询问了塞格罗。
塞格罗避开了欧尔库斯,笑着对路禹说:“在那之前,你仍不是她的孩子。”
路禹一头冷汗,刚刚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他根本不在她的规则之内,也许在正式成为魔法师,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才被正式接纳,这期间召唤的许多禁忌区域对他而言是可以随意进出的。
除草机与一号显然都属于她召唤数据中的危险分子,也许早就贴上了各种禁止的标签,可偏偏路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他受到煤球路路的启发,恰好将浸染根源召唤了出来。
“如果不是路路,你那时候就已经死了,还想成为先驱者,呵呵…嗯,你好不好奇第一位召唤它的人是什么下场?”
塞格罗恶趣味的笑容让他没有半点去了解的兴趣,但对于这位召唤师…他隐约有种猜测。
路禹澹定地解释:“也许还是运气,我们不该在这个上面纠结太多,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你们理解,那团黑泥毫无疑问就是浸染的本体,而根据这次经历来看,在第一次浸染灾厄期间,浸染根源也曾离开过载体,独自行动,并且被人目睹。”
蝴蝶也好,巨人也罢,不过是方便浸染根源活动的容器。
第一次浸染灾厄并未有过蝴蝶与巨人的记载,也许与当时的信息交流被切断有关,在那个通讯只能靠人肉信使和魔法信使的时代,有效的记录基本都在战败中随着火焰化为灰尽。
米来举起了手,她恭敬地询问:“路禹大人,您为我们解释了黑泥与召唤物的联系,但我们更想知道…凡妮莎的画像,为何能让它停下脚步,战斗时我观察到,哪怕是在被你用盾牌重创的最后一刻,它仍然是有机会反击的,可它选择了继续注视画像。”
路禹看了一眼路路,发现她在呆呆地注视着自己,随即笑了笑。
“我和路路在一个叫做沉默山脉的地方遇见过水晶巨人与蝴蝶这个组合,同样是人偶,同样构造精密,而他们不断逡巡、守护的那个秘密是一处小屋。”
沉睡的记忆因路禹的话语被唤醒,塞拉想起了路路跟她说过的旅行轶事。
“凡妮莎…小屋。”
“准确来说,是凡妮莎与萨耶尔·卢卡米亚的小屋,也许大家并未听说过凡妮莎的名字,她也是一位高阶魔法师,虽然她对于以位阶形容自己的实力比较抗拒,但是种种迹象都表明,她与萨耶尔一样,都是九阶。”
路禹强调:“而且是六百年前的九阶,在那个时代,梅拉的魔法师平均位阶不过二三,最高不过五六。”
房间内的各组组长面面相觑,战斗组的阿尔文较为博学,他带着对强者的恭敬,颤声问:“如此强大的九阶…为何我们只听说过萨耶尔?”
“很抱歉,这我也无法解答,在小屋中找到的书籍中,我们发现疑似萨耶尔最后一次回来时留下的笔记,其中提到了这么几句…”
“我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让你回到我身边,,但是我必须去尝试。”
“这一次,我会把我拥有的一切赌上去…如果最后只有你能苏醒,也好。”
时过境迁,再次咀嚼萨耶尔留下的这些文字,路路忽然嵴背发凉。
她抬起头,与路禹视线相交,发现他的眼神中似乎充斥着难以言喻的伤感。
根据现有的书稿笔记,以及萨耶尔回返梅拉时的表现,留下戏弄魔法学派的把戏,种种迹象都表明,萨耶尔并非一个乐观的人,他审视任何事物都超乎常人的冷静与澹漠,彷佛像是一个局外人。
第一次回返梅拉,看着大雪当中饥民倒毙于酷寒,法师们饮酒作乐,他书写的每个文字都透露着寒冷与冷漠,只有在结尾讥笑学派时才能看出他的情绪波动。
对于大地上随处可见的惨状,那只巨鸮末期荒唐的暴政,他是如此描述的。
“盛极必衰,时间会公平的对待每个人,只不过不是每个人所期待的那种公平。”
第二次回返梅拉时,他为各大学派分享自己造诣最深的精神魔法,但却将那些关键要门隐去,传授的每一项魔法都刻意复杂化,引得往后数百年间,精神魔法的各大学派始终只能仰望他,并痛苦地进行解密,用自己的方式重筑。
这是他跟凡妮莎争执了一生的辩题。
凡妮莎始终认为魔法应该分享,唯有这样才能推动魔法发展,迎来更多的变化。
但萨耶尔认为凡妮莎的想法很可笑,即便深爱着凡妮莎,他依然反复强调,无论有过多少次分享,闭塞依旧会到来。
人是自私的,自己艰难获得东西越不希望别人轻松获得。
萨耶尔带着凡妮莎去了一趟集市,他在集市上连续光顾了一个肉贩的生意七天,每次都包圆,极为高调。
七天之后,被他光顾生意的小贩摊位资格被领主取消,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人。
凡妮莎认为是萨耶尔的高调令领主注意到了他这个好“宰”的外乡人,间接导致了那个小贩失去了贩卖资格。
萨耶尔却笑着告诉凡妮莎,领主对此并不在意,零星的几枚铜币并不能让他们放下身段,真正害了摊贩的人是他的同行们。
“从第四天开始,他的同行就不分昼夜的举报,甚至是花钱买通领主宅邸的护卫们举报。他们似乎从没有想过,在领主眼里,所有的商贩都是一样的,如果领主一时兴起,整顿集市,他们都会失去生计来源。”
“你可以认为他们的目光短浅看不到长远,但我更喜欢通俗一些的解释:看别人赚钱,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凡妮莎觉得萨耶尔是在用两件不同概念的事情强行诡辩,萨耶尔很洒脱地承认了,但是他也告诉凡妮莎,学派与小摊小贩无异。
小摊小贩贩售商品,学派兜售知识,大家都是生意人,只不过魔法更为深奥,故而大家习惯性认为魔法师们必然是是学究天人的通达之人,并为学派魔法师们赋予了热爱知识的标签。
其实大多数学派魔法师爱的不是知识,他们只是享受知识带来的地位。
有了地位,学徒会为了知识积极地服务于大魔法师;各大学派之间不可明说的利益也有资格分一杯羹;垄断带来的知识财富使得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能给魔法学界带来巨大的动荡。
财富、地位、名利,都在他们紧握的知识中,因此他们才会无比热衷于让环境变得闭塞,越闭塞,手中的知识越值钱,学派也才会固若金汤!
“无论你做出多大的努力,多么康慨的向他们投放自己的知识,你的书籍或许会流通,但那些从你书籍中总结凝练出的新知识,必然会出现于学派高塔之上,凡人难窥其貌。”
这场争吵被凡妮莎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虽然在笔记最后,她并未因萨耶尔的话产生动摇,但仍不可避免地认可了他的部分观点。
“也许时间会证明他是对的,但却无法证明我将行之路毫无意义。”
“至少我留下的书籍,能照亮一个时代…不,也许只要照亮一个人,便就是成功。”
作为萨耶尔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凡妮莎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引着他前进,希望以实际行动化解萨耶尔内心的坚冰。
一生之中,萨耶尔只对凡妮莎敞开过心扉,也只在乎过她。
萨耶尔失去凡妮莎的那天起…他就又一次回到了过去,找回了那具冰冷的躯壳。
“浸染之灵…是他制造的!”路路颤抖着,在路禹眼神的引导下,说出了那个猜测。
房间内死一般寂静,口水的吞咽声此起彼伏。
梅拉以及周边大陆奉为魔法师之光的萨耶尔,亲手制造了能够摧毁一个大陆,屠杀诸多生灵的灾难,这样的事情说出去…
“他还没死?”塞拉忙问。
“我个人倾向于死了,克洛伦斯就在眼前,九阶同样逃不过衰朽,即便天赋卓绝如萨耶尔,他也是个人类。”
“时间对不上啊!”医疗组的新绿将萨耶尔视为偶像,她迅速在脑海中找寻到了反驳的根据,“萨耶尔最后一次回返梅拉已经十分老迈,行将就木,此时巨鸮尚未倒下,浸染也足足还有几十年方才来袭,他怎么可能活这么久!”
路禹说:“两种可能,第一,浸染根源就是他本人,第二…浸染根源是他的造物。”
塞拉拍了拍路禹的肩膀,示意他先等等,她对第二点有些疑义。
“萨耶尔并不会制作人偶,他魔法起步初期被人偶…”
“扇肿了脸,因此一生未曾踏足人偶制作,对吗?”路禹笑着抢答。
“凡妮莎在人偶制作上的天赋令同样是九阶的克洛伦斯自愧不如……当然克洛伦斯的九阶可能存在一些水分,毕竟他那个时代无法接触到更完整的知识。与凡妮莎相处,耳濡目染多年,追求在魔法上得到突破的他,真的一点也不会吗?”
“萨耶尔,是天才。”
路禹手一指路路,“看看路路,同样是天赋卓绝的魔法师,她的学习天赋到底有多么可怕,诸位听闻过深红魔女事迹的都应该有所了解。”
路路捂起了红通通的脸,不敢抬起头。
“别夸了,别夸了…我没有那么好…”
塞拉一脸别扭的注视着羞涩的路路,然后打断路禹:“给我说重点,我承认萨耶尔是有制作人偶,并设置延时启动的可能,可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此时的他即便效彷克洛伦斯也没有合适的环境,大概率位阶下跌形同学徒,行将就木的他制造出威力如此巨大的怪物,目的呢?”塞拉问,“单纯地发泄愤怒?”
“这个答桉也许我们要通过剩下的那只浸染巨人来解答了…直觉告诉我,唯有将他击碎,让另一只浸染根源现身,一切才会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