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伦北境,安灵城。
北境边城接连失去联系,一天之间十五城音讯全无震惊的不只是皇帝狄维克,同样被梭伦帝国划分在北境之内地诸多城邦也惶惶不安。
来自中部地区的【第三猎鹰军团】在异样出现的当晚便被紧急调动,上万人的军队尚未完成集结,北境各大城邦便收到了“提高警惕,提防敌袭”的信息。
然而吊诡的是,北境魔法信使依旧正常的诸城邦没人知道敌人是谁,即将前来援护的第三猎鹰军团自上而下也一无所知,他们得到的命令同样模棱两可。
庞大、强大的梭伦帝国,其仅次于教国的信息搜集能力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作用,沦陷的十五城宛如怪物的深渊巨口,任何前往区域内的人与物都是有进无出。
安灵距离彻底失联的芋榕很近,安灵领主察觉不对的第一时间便将所有的领民召回了城内——身处北境的他远比王城罗德米尔的贵族们要清醒…
常年内战的瞭望森精即便突然团结一心也无法制造出如此庞大的信息遮蔽区域…那边城到底被什么占据了?
冒险者被征召,工匠的武器在安灵领主的施压下无条件发放给了武者们——如果这是个误会,他也许不用多付一笔银币…万一是误会呢?
聚集在城墙上的魔法师们一起释放了魔法信使,形态各异的飞禽直奔天际。
除开传递消息,魔法信使还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充当他们的眼睛,鉴于安灵城所有信使已被召回,他们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无时无刻地确认着四周的状况,并不断催促仍在赶路的第三猎鹰军团支援。
翱翔于苍穹之上的鹰隼俯视着白雪皑皑的大地,远处挤入视野中的黑点迅速引起了魔法师们的注意。
“你们的信使看到了吗…黑点…不,长翅膀的什么…西城方向!”
“确认黑点…数量数十,我的信使距离比较远,蝙蝠信使是谁在操控,请向前确认。”
蝙蝠信使的主人操控着他向前飞出一段距离:“这好像是怒火山脊附近的鹰身人。”
“与星金城有很深贸易联系的那群鸟人?”有魔法师下意识说出了那个会让鹰身人不悦的称呼。
“看上去是的,他们难道是从星金城逃了出来?正好向他们打听星金城的…”
操控蝙蝠信使的魔法师视野忽然一花,充当自己眼睛的蝙蝠信使也随之身形模糊,随之消散。
有魔法师发现了异常,连忙提醒:“不太对劲,蝙蝠消失了…鹰隼也消失了!”
“敌袭?”
“快示警,示警!”
钟声鸣响,安灵城内的魔法师与武者纷纷动了起来,冲向最靠近的城墙。
安灵领主第一时间来到了城墙之上,他看着匀速靠近安灵城的鹰身人,皱起了眉头。
他们已经敲响了示警钟声,如果鹰身人真的以夺城目的而来,那么奇袭失败就该撤退,或是神色慌张地加速一搏,可他们的表情…
数十只鹰身人神情麻木,眼神空洞无光,机械地拍打着他们巨大的翅膀。
“让他们停下!”
两个四阶魔法师驭风而起飞向鹰身人,还没靠近,他们的思绪瞬间变成沉重,脑海中闪烁而过的念头黏稠泥泞。
“你们…停下…”
本能喊出一句话之后,直视鹰身人双眼的两人忽然抱着头大声嘶叫,身躯狂抖不止。
城墙上的所有人心脏狂跳,剧烈的恶心感袭来,他们的脑海中忽然多出了许多奇怪的影像。
鹰身人越近,那些模糊的影像便越真实。
安灵领主瘫软在地,惊恐地指着空无一物的地方,手脚并用后退:“不…你已经死了…不要,我不要看你的脸…不是我做的!”
凄厉可怖的声音开始回荡,理智接连不断的垮塌。
武者脱掉铠甲,丢弃武器,赤裸着身子,哈哈大笑地跑过人群。
呆滞的魔法师一次又一次挥动着法杖,但却始终没有魔法被触发。
从民房中探出头的平民本想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见到那些癫狂的人群后,或是跪地哭泣,或是狂笑不止,一个个状若疯魔。
投影于宫殿内的影像中断。
梭伦帝国皇室魔法学院为首的法师,皇家骑士团的武者,以及代表梭伦各派势力的代表浑身颤抖,他们中不少人已经白发苍苍,已到了无论听闻,目睹何种变故都处变不惊古井不波的年龄,然而在这一刻,惊骇浮现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是假的,他们只是被森精…不,海妖…也可能是别的东西,总之对方能制造大范围的幻觉!”
坐在皇位上的狄维克托着额,一言不发。
黑鸮对于持有同样看法,并不断附和的人予以重击:“很不幸,我们的几位黑鸮同伴在击杀一只鹰身人时,同样感受到了一些不太美妙的东西。”
“我们抵达维纳尔城时,安灵城已经陷落,影像是一位五阶魔法师拼命带出,受到浸染的他在将留影卷轴丢向城池后,意识到面对了不该面对之物的他为了不让浸染蔓延,选择了自杀。”
看到仍有人心存幻想,打算反驳,说话的黑鸮笑着加重了语气:“维纳尔城已经在与浸染对抗,情况岌岌可危,如果无论如何都认为帝国面对的是一个只需要幻觉便能让帝国精锐堕落的幻觉能手,也许你们应当前往维纳尔城下亲自感受…如果维纳尔城还能守住的话。”
隐没于暗处的黑鸮之首默默将所有人的表现收于眼底,而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没有继续聆听下去,而是选择偷偷离开了宫殿,置身于飞雪中,他的心愈发悲凉。
梅利亚斯倒下后,庞大的尸体被梭伦、斯莱戈、科德佐恩分食,作为直接毁灭了巨鸮都城的梭伦接管了大量梅利亚斯的书籍,也俘获了一些皇帝的书记官。
黑鸮之首清楚的记得,梅利亚斯的末代皇帝与贵族在听闻北方边城遭到浸染接连陷落后,反应与刚才的某些人如出一辙。
然而,梅利亚斯之前尚未有人经历过浸染,而梭伦早有经验。
今日梭伦,昨日梅利亚斯,何其相像。
胸口钝痛袭来,黑鸮之首下意识捂住了那里,大喘气之后,满头大汗的他又一次回想起了那天在奇维塔密林中见到的那个人。
最后一只雪怪,梅利亚斯那只巨鸮意志的延续。
数名黑鸮围杀,激发了他真正的力量,八阶的魔武者放眼梅拉少有。
昔日巨鸮崩塌,雪怪们前仆后继,以血肉之躯迎战浸染,他们绝对的忠诚与坚毅不倒的意志让几近断气的巨鸮赢得了些许喘息之机,那只庞然大物最后的尊严正是由他们守护的。
“像是宿命…难道我们也要如他们一般吗?”
黑鸮之首苦笑着离开宫殿群,身为梭伦的意志延伸,他们必须铲除让帝国动摇的事物。
哪怕对方是浸染。
一夜之间,教国、斯莱戈以及科德佐恩都收到了由梭伦皇帝狄维克名义发出的信息。
“梭伦帝国北境,浸染之灵重现。”
毗邻梭伦的斯莱戈很快受到了信息,正在床上与几位画家细致入微探讨人体构造的诺埃尔十三世淡定地接受了身着黑袍的寂静者无声地出现于床头。
聆听着对方用女声以远比其中一位画师宽阔的“心胸”还要平坦的声线进行叙述,汗津津的诺埃尔淡定地起身,坦荡荡的他无视寂静者,端起水晶杯喝了一口茶水。
诺埃尔的不断活动的喉结忽然停了下来,空旷宽敞的寝宫外吹进的风声打着旋,为这个火属性魔力旺盛到裸奔都没问题的宫殿带来了一丝凉爽。
诺埃尔僵硬地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隐藏在黑袍黑脸罩下的寂静者。
“浸,染,之,灵?”诺埃尔每一个字的音调都要比上一个高昂,最后走调变得尖细,像是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发出了酷似惨遭阉割的奴隶才能叫出的奇特调调。
“如果您不觉得冷,我可以现在就为您释放影像。”寂静者说。
诺埃尔伸手制止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几位画师,而后拍了拍手,几名贴身近卫闻声出现。
“把她们带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诺埃尔看了一眼寂静者,下令,“派出一位寂静者看管,她们口中说的话我希望暂时不会有人知晓。”
不明现状的画师面露惊恐,她们连忙娇羞地向诺埃尔发出哀求,其中一人扑上前来,试图以以往撒娇的方式获得特许。
诺埃尔毫不犹豫扬起了手臂,让那曼妙的身躯径直倒地。
“带走!”诺埃尔厉喝。
近卫将画师们用被子裹住,又用布块塞住了她们的嘴,随即急匆匆离开了寝宫。
只剩下两人之后,寂静者播发了梭伦送抵的留影卷轴拓印。
诺埃尔颓然坐在床沿,双眼找不到一个焦点,许久之后,他才急忙站起身。
“通知审判所,贵族元老院,法师塔,斗技场,魔药学院还有…是那个…那个…”
“您想说,演武圆桌?”寂静者提醒。
“对,让他们都看看,看清楚…总之,看清楚!”诺埃尔心乱如麻,不断的踱步。
忽然,他大吼一声:“回来!”
寂静者快速地又回到了寝宫内。
“别搞错我的意思了,那几位画家照常提供日常用品,不能让她们的仪容有损。”
寂静者是真的沉默了,但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诺埃尔这个皇帝,于是还是点了点头。
“不对,回来!”
寂静者再次返回,她问:“您改主意了,我们会让她们死得没那么痛苦。”
诺埃尔眼睛异常明亮,语气严肃:“梭伦只向我们,还有科德佐恩与教国通报了信息?”
“目前看来,是的。”
“狄维克这个活该被巨龙拿去磨牙的,被树精吸干血肉回馈地母的废物!他父亲比他强一万倍,不,十万倍!”
寂静者坐等诺埃尔说完这些孩子气的话。
“通告斯莱戈周边各族…让他们知晓浸染之灵的事,火速通知教国,让他们也与我们一起发声,必须让那些傻子以最快速度相信这不是开玩笑!”
寂静者匆匆离去,诺埃尔则是走到寝宫角落的兵器架上,拿起一杆长枪,深呼吸,一枪捣碎了身后的假人。
“狄维克,是你太过傲慢,还是你想着重现当年人族火中取栗那一套!”
“……”
“迟早都会知道,那还是把她们都放了…寂静者呢,你们去哪了?”
银枫圣教国新教皇安东尼奥第一时间向梭伦确认了信息的真实性,安灵城受浸染的画面随之而来,在看到那充满扭曲、污秽与癫狂的景象之后,光辉院不寒而栗。
安东尼奥忽然想起了劳伦德临终前的话语。
“巨大的动荡…”
咀嚼着那些话的安东尼奥悚然一惊。
光辉院众人得知劳伦德死前预言纷纷站起了身,他们顾不上形象,急迫地询问着详细内容。
然而安东尼奥却一脸苦涩:“劳伦德教皇只是让我为即将到来的动荡做好准备,细节,他并未告知。”
执法庭大主教戴维德若有所思,他环视其余主教、祭祀:“有一段时间,我时常能听到一些细碎的低语,我与劳伦德教皇说起,他告诉我,他也能听到。”
“此后劳伦德教皇多次病危,艰难挺过后都与塞拉以及我叙述过昏迷时的景象,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他愈发不愿意分享…难道是光辉之神的嘱托?”
众人面面相觑。
在光辉院高层中,知晓光辉之神不过是被塑造而出的幻想之物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伪装着虔诚,又因为劳伦德而选择敬畏,但随着劳伦德故去,信者的外衣也开始褪色。
如今,安东尼奥所得知的“预言”,戴维德的话令每个人不由得对劳伦德最后时光的种种举动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劳伦德究竟在昏迷中见到了什么,才为安东尼奥留下如此精准的预言?
动摇的虔诚忽然因畏惧变得坚固,他们抬头望向身后的银枫主神像,不由得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