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尔库斯呆滞了好一会,试探着问屠龙者:“他说的是真的?”
屠龙者在沉默。
须臾用手指戳了戳屠龙者的铠甲:“你这些铠甲看起来有些特殊的用途啊。”
屠龙者凝视着须臾从身后伸展出的小翅膀:“你的翅膀似乎也藏着些秘密。”
两个刻印召唤物各自欣赏着对方的身躯,赞叹有加,反而把一旁的欧尔库斯弄沉默了。
屠龙者在说话,声音很磁性,话语清晰,虽然脸上的线条依旧冷硬,但完全不是之前的石头样。
“会说话…为什么…”欧尔库斯突然拔高了声音,“所以路禹说的是真的?”
屠龙者的视线从须臾的翅膀上移到了欧尔库斯的身上,但是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屠龙者甚至打了个哈欠。
任欧尔库斯怎么说话都好,屠龙者就是不搭第二句。
“抱歉。”路禹转过身把笑声一点点从指尖漏出去,不这么做他怕自己会笑得很大声。
摩斯塔纳最伟大的召唤学者,致力于延续召唤之路的他,竟然被自己的刻印召唤物鄙视了,赤裸裸,不带一点掩饰。
已经是个中年人,应该戒骄戒躁戒冲动的欧尔库斯破防了。
哪怕是被塞列尔那个蠢货皇帝比迪利斯质疑能力并且外行管内行,对欧尔库斯的伤害也不及屠龙者这搞心态的一个哈欠。
“屠龙者,我是你的召唤师!”
“太吵了,洗澡都不安宁。”头发湿漉漉的面包拿着块浴巾擦拭着自己湿水后沉甸甸的尾巴。
面包的声音让欧尔库斯把快到喉咙的话咽了下去。
“屠龙者上次帮忙震慑龙族不是很得力吗,你吼他做什么?”面包斜了一眼欧尔库斯不满地嘟囔。
“面包,你好。”
面包打理尾巴的梳子落地,她飞速窜到屠龙者身边,眼睛闪闪发亮:“你会说话?”
“一直都会。”
“可上次你出来时候一句话没说啊。”
屠龙者笑而不语。
欧尔库斯已经气炸了,能跟须臾说话,也跟面包说话,就是不和自己这个召唤师说话…
“路禹,告诉我原因!”
路禹迟疑了片刻:“你想知道哪个原因?”
欧尔库斯咬牙切齿:“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看出召唤师尊严受到挑战的欧尔库斯很急。
“你之前说过,其他人都无法召唤出屠龙者这个召唤物,还记得吗?”
“我在塞列尔期间为了统计召唤数据,找了不少人尝试召唤,无论如何更改细节,他们都无法呼唤出屠龙者,这一点毋庸置疑,我相信你也不行。”
路禹点头:“你说过,当年的召唤实验失败,导致你的一只眼睛呈现白色,并从此能够看到召唤仪式的魔力流动轨迹以及旋转的黑色漩涡,并且在那之后的某一天忽然到访了一个满是白光的世界…”
欧尔库斯皱起了眉头。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从那个白光世界带走了一些东西…”
欧尔库斯嘴巴一点点张大,猛然回头望向抱着手一脸漠然的屠龙者。
“还记得我们在蓝水城内产生的冲动吗…我们都到访过的那个世界,其实被称为召唤师神殿,是满足了一定条件的召唤师才能前往的空间。”
欧尔库斯大脑已经乱掉了,他用手捂着额头,不停地说:“慢点慢点,我理一理…”
好一会,蹲在地上的欧尔库斯这才抬起头:“也就是说…屠龙者不是我实验总结所得,而是去过那个世界的我,必然会召唤出的召唤物…对哦,这些年召唤波动出现过不少,但是只要召唤屠龙者就一定不会出现偏差…我还以为这是我改良得当的结果。”
屠龙者翻了个白眼。
路禹为欧尔库斯说明了刻印召唤物的概念,同时告知了他究竟是谁给予了他这份礼物。
过量的信息淹没了这位追逐召唤二十年的召唤师,他好半晌才消化完毕。
“所以,须臾是你的刻印召唤物?”欧尔库斯颤抖着问。
路禹点头。
“只要有魔力维系,刻印召唤物就不会消失,与普通召唤物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路禹继续点头。
“我的屠龙者也是?”说到最后,欧尔库斯的声音已经走调。
路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着。
欧尔库斯捂住头,他感觉自己获得屠龙者的这近十年时间全都喂了狗。
“我做了什么啊,如此大的馈赠,如此令人震惊的事实,啊啊啊啊啊~~~~”
“屠龙者,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为什么不提醒我啊!”
面包看见欧尔库斯又哭又笑,情绪起起伏伏,也忍不住帮忙问了同样的问题。
屠龙者只是不搭理欧尔库斯,面对其他人却显得很温柔:“首先,我不喜欢贵族,因此自然对他无感。”
“我的主体意识是那位平民屠龙英雄,他因为龙族作恶失去了家人,求助贵族无果这才独自屠龙,然而事情结束之后,这份屠龙的荣耀却被贵族封予自己。”
“我是他的刻印召唤物,与他共存亡,服从他的意志屠龙我责无旁贷,但是让我和他对话…没兴趣。”
欧尔库斯争辩道:“可我已经不是贵族了,我离开塞列尔居住在蓝水城这段时间你为什么不…”
欧尔库斯忽然哑巴了。
路禹比了个手势,示意欧尔库斯说下去。
“说啊,怎么不说了?”
人近中年当场社死的欧尔库斯满脸通红。
“你不说我帮你说了啊。”路禹笑着向大家宣布,“因为你召唤屠龙者完成任务后就会立刻遣散,即便早期屠龙者还有一些沟通的欲望,也被你弄得懒得说话了。”
“嗨呀,欧尔库斯,我最近有个打算,趁着躲在家里的无所事事当乌龟的时间里总结一些召唤师的事迹和经验,把这些东西传承下去,你说的,就像是传火,你看我这就举起火把了。我现在打算把你和屠龙者的轶事也写进去…哎,别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指我做什么,别激动啊,这是在史书上留名的光辉时刻,是你保存召唤火种应得的。想想看,以后生活在召唤规则齐全时代的召唤师回忆过去,翻开书页,一看到欧尔库斯…”
“召唤师们立刻就能联想‘哦,欧尔库斯啊,我知道,就是那个获得了稀有的刻印召唤物却在每次召唤结束后直接驱散,并且被刻印召唤物讨厌,连话都不想说多一句的伟大召唤学者。’”
……
……
已近深夜,坐在庭院中的欧尔库斯与路禹一口一口地喝着茶,吃着茶点,听着须臾和屠龙者在隔壁的交流声,两人躺在走廊上,懒洋洋的看着月亮。
平复心情的欧尔库斯尝试了和屠龙者沟通,但是屠龙者并不打算这么快原谅欧尔库斯驱散之仇,因此他们两人一定要经过第三者复述才会形成对话,面包自然就成了那个传话的…
很累,很别扭,但是欧尔库斯还能说什么呢?
世界意识给的刻印召唤物,你还能跟他甩脸吗?
迁就!
夜水和大小可露儿得知路禹回来都跑了过来,但是得知他们正在讨论事情,就没有贸贸然地进入屋子内。
难得清静的路禹吃了一口西瓜,“噗噗”地吐出几枚西瓜籽:“我之前听面包说,你在我离开之后召唤过屠龙者,干什么去了?”
欧尔库斯为路禹斟茶:“也没什么,解决一些上次蓝水攻防战遗留下的尾巴,算是连锁反应,你离开之后摩斯塔纳发生了很多事情。”
塞列尔的失败在蓝水大战之后就成为了必然,路禹的钢琴将南方战场的十万人吞噬殆尽导致原本防线缜密的塞列尔少见地出现了调度上的破绽,战斗拖延到春天末尾,塞列尔皇帝比迪利斯坚持不下去了,不得不宣布自己取得了“战略”上的胜利,而后下令撤兵。
这场声势浩大,席卷了大半个摩斯塔纳的战争落下了帷幕,塞列尔只取得了原本属于龙族,重绒半兽人以及哥布林的部分土地,而为了这些土地,他们付出了极为惨烈的代价。
比迪利斯本想通过这场战争转移内部矛盾,巩固自己的威信,然而事与愿违,这场被称之为“战略胜利”的大战在贵族眼中毫无意义,地盘远没有奴隶重要。劳师动众地征讨摩斯塔纳各族,并未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反而极有可能在秋天被征收一笔高昂的粮税,这让他们对比迪利斯很是不满。
如今的塞列尔国内暗潮涌动,新老贵族的争斗摆上了台面,占据了海上航线的老牌贵族以及企图分一杯羹,只有内陆领地的贵族摩擦不断,比迪利斯已经没有办法平衡这两股势力撕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塞列尔都无法再对周边各族施加影响。
“幸好他蠢。”路禹感慨。
“不,他只是恰好遇上了你。”欧尔库斯说,“如果你不在,即便他昏招迭出,以摩斯塔纳各族互相猜忌,各自为战的趋势,塞列尔兵锋所指,血流成河。你的钢琴,毁灭了塞列尔的野心,救下了无数无辜的族群…”
欧尔库斯忽然想起了什么:“哦,你还记得那批速成召唤师吗?”
“召唤出不得了的东西了?”路禹下意识问。
“不得了?他们也配?”欧尔库斯鄙夷道,“这些连召唤模板都套不好的家伙在之后的练习中死了好几个,有些是作死超额支付,有些则是乱改召唤模板导致出现了召唤仪式崩溃出错,最终被脆化。”
“还好我离开了塞列尔啊,如果不离开,以比迪利斯的做事风格,我一定是要负起全部责任的。”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蓝水城大半城区已经建造完毕,魔法的便利性在这体现得淋漓尽致。
虽然还没有时间完善政治结构,但是因为路禹促成的蓝水蘑菇人,月影狼人,鸢尾魔狐三族同盟结成了类似联邦议会制度的暂时政体。
因为蓝水攻防战名声大噪的蓝水城自然也就成为了摩斯塔纳南方各大小族群祈求庇护的对象,俨然成为了摩斯塔纳上除塞列尔,花冠精灵,龙族之外的第四股势力。
龙族也是在这时来找了麻烦。
摩斯塔纳的龙族在这次与塞列尔的对抗结束后被各族深深地鄙夷了,在此之前,提到摩斯塔纳首屈一指的种族,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地说出龙族,其次才是塞列尔。
然而龙族正常战斗中除了保存实力,勾心斗角之外,几乎没有出什么力,以至于联军最后都看不下去,推开龙族独走,协助花冠精灵对塞列尔进行反击。
见不得自己的地位被新崛起地蓝水联盟超越,龙族竟然以战时破坏团结为名派出了长老团,向蓝水联盟索要赔偿。
“他们的使者来到蓝水城后飞扬跋扈,四处挑衅,因为大战刚停歇,顾全大局的蓝水联盟没有翻脸,但是他们却变本加厉…把出门玩耍的面包弄伤了。”
欧尔库斯说:“所以我就在他们长老的翅膀上留了两个洞。”
平淡的口吻说出了令人震惊的操作。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你在蓝水了,这样好吗?”路禹问。
“以前,我的女儿被欺负,她哭着跑回来,说谁谁家的孩子有多坏,揪她的鞭子,拿泥巴糊她脸,骂她是个没父亲的孩子…”欧尔库斯低着头说,“当时的我醉心召唤,因此安慰了她两句,便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我该带着她打上门去的。”
“人这一辈子,有些事情只能错一次。”欧尔库斯笑着说,“我不后悔,况且,现在的塞列尔真的还有工夫思考怎么对付我这个叛徒吗?比迪利斯想要把眼光投向这里,至少要把国内的矛盾先摆平。”
血剑和长枪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面包不断地鼓掌,尖叫。
屠龙者和须臾的切磋似乎仍在继续。
“这么快就返回摩斯塔纳,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欧尔库斯问。
“那倒没有,只是找到了落脚点,因此有了一些新的打算…对了,我的蘑菇们现在过得如何了?”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春天时他们被夜水一起带走了,那之后我就没见到那群小蘑菇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