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一遍遍犁过崎岖的山地,在雨后湿润的土地上留下一连串的蹄印。
血腥味没有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冲淡,山岗上泥黄色的泥土被士兵用利刃染成了血红色,雨水将凹坑中的血水不断冲刷,让他们沿着斜坡不断往下,泼洒在沿途的道路上。
平原上忽然掀起了一阵狂风,噼里啪啦的雨点甩在欧尔库斯的脸上,很疼。
见到骑着飞马而来的欧尔库斯,沿途打扫战场的塞列尔士兵纷纷单膝下跪。
欧尔库斯对着他们微微点头,然后继续向前。
见到有士兵解下了自己的铠甲,毫无防护地在尸山一般的战场上进行扫荡,欧尔库斯喊住了他。
“你的防护呢?”
被点名的士兵先是敬礼,然后恭敬地回答:“禀告爵士大人,被哥布林的魔法摧毁了,我也是侥幸存活。”
欧尔库斯看见了士兵胸腹部的青紫色伤痕,对他点了点头,赞扬道:“忠勇可佳,但是我命令你,现在就退回后方,由他人接手清扫工作。”
“这…”
欧尔库斯没想到士兵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应声,而是犹豫了起来。
“怎么,七杖的命令指挥不动你?”
“并非如此!”士兵连忙下跪,“只是在下期待这场战争已久,哥布林两次三番侮辱塞列尔,这次能亲自上阵斩杀…”
“服从命令。”
欧尔库斯打断了士兵的陈述:“未来还会有很多的仗,不急于现在,你们都是帝国未来制霸摩斯塔纳的希望,不应该被垂死挣扎的敌人以一换一的方式杀死。”
将这位满脸遗憾的士兵送下前线之后,欧尔库斯的表情再次变得阴郁了起来,不复刚才劝说时的和煦。
在山岗上,欧尔库斯找到了坐在倒塌的树木上休息的吉尔巴托斯。
与塞列尔不少贵族关系亲密,而且实力出众的吉尔巴托斯在这次奇袭哥布林的战争中充当了轻骑兵保护者的角色。
不宣而战带来的好处就是,塞列尔的轻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在这附近集结的哥布林大军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被冲杀得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由吉尔巴托斯附加在骑士身上的冰属性护盾魔法与冰属性干扰魔法,同时能够提供防御与延缓周围敌人攻击速度的效果。
根据远处的观战的魔法师的说法就是,“一团寒冷的雾气团撞进了麦地里。”
哥布林这片待收割的麦子先是被冲在最前的枪骑以长枪刺成了糖葫芦,又被这些臂力惊人的枪骑甩飞出去,砸得其他哥布林七晕八素。
第二波入场的骑兵手握长刀,马术惊人,以各种惊人的姿势牢牢地固定在马背上不在乱战中掉落,不断地弯腰劈砍着身高直到马腿的哥布林们。
哥布林想要给骑兵的战马开膛破肚,然而包裹在战马腹部的链子甲防御力度惊人,他们制作的铁器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迹,来不及再做出其他动作便被奔腾的战马用马蹄踩得与地面再也分不开。
到了后来,骑兵们不再实战马术挥砍,而是不断地纵马冲刺,依靠着纯粹的高度与速度优势无情地猎杀者哥布林们。
哥布林倒也想到了用各种拒马,铁蒺藜类型的机关对付骑兵冲锋,但是在吉尔巴托斯这个六阶魔法师坐镇的情况下,这些道具基本成了摆设。
“欧尔库斯?你不应该正在前往重绒地盘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吉尔巴托斯被手下摇醒,看到欧尔库斯正在燃烧的尸堆边上转悠,惊疑道。
“陛下给了我新的任务,出发时间更改,所以就来看看看了。”
打扫战场的已经不是首战大捷的轻骑兵,作为塞列尔帝国最强的急行军队伍,他们接到新的任务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赴下一个地点,仿佛感受不到疲倦。
一具具哥布林的尸体被士兵们抛向早已挖好的焚尸坑,精通火属性魔法的魔法师坐镇,将这些极有可能造成瘟疫的尸体燃为灰烬。
他们时不时能看到一些装死的哥布林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惊叫着跳起,恐惧地向火海外冲,只不过迎接他们的只有锋利的长枪。
装死是最愚蠢的选择,塞列尔人很少留俘虏,奴隶都是从占领区的普通民众中找,这些有抵抗力的一般都是就地格杀。
更别说是哥布林了。
哥布林与塞列尔作对的历史太长,福斯贝伦覆灭时就是他们先跳出来指责了塞列尔。
往后的数百年间,哥布林与塞列尔的摩擦也一直在升级。
整个摩斯塔纳都不屑的种族居然踩在帝国的头上不断地羞辱他们,因此奇袭哥布林之前,不少人喊出了“雪耻时刻”的口号。
欧尔库斯冷眼看着这一切,内心毫无波澜。
他对于哥布林并没有仇恨,对于哥布林与塞列尔的怨隙也有另一套自己的理解。
欧尔库斯不太明白,为什么帝国内部一直非常抵触谈及自己吞并福斯贝伦这段历史。
一个流浪的族群将原有的族群吞并,取而代之,并崛起成为整个大陆的霸主,这不是十分好的宣传文本吗?
然而事实却是,帝国从上至下,对于福斯贝伦异常敏感,生怕有人去过度触碰。
哥布林对于塞列尔帝国的指责,谩骂,都可以选择无视,毕竟赢家最终决定历史的走向,输的人只配活在能被人修饰打扮的文本当中。
然而这次奇袭哥布林联军,从上至下都在喊“雪耻”“清算”,这让欧尔库斯这个整天与书籍作伴的人不免有些困惑。
哥布林可以是个勇敢的敌人,但唯独不该是一个值得被帝国无数人当做“耻辱”去消灭,用尽一切办法复仇的对象。
而且原因还是与福斯贝伦有关。
欧尔库斯揉了揉眼角,让凝视着火光有些疲惫的眼睛舒缓了不少。
他捡起地上的一柄粗制铁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上面的附魔花纹。
“风属性附魔…”
说着,他输入魔力,挥动了两下,铁剑中忽有两道风刃吹出,直扑前方,然而力度却软绵绵的。
哥布林联军也对自己的武器进行了升级,这种水准的附魔武器应该是一些实力还不错的哥布林先锋在使用。
找到的一把巨型战斧验证了欧尔库斯的想法。
这个大小只能是狂战士的武器,上面附魔的魔法能够强化使用者的整体力量,适配的应该是秘银这一级别
这就是奇袭的力量,哥布林并非毫无准备,他们的武器附魔相当不错,对应到每个位阶,然而还是被一支忽然杀出的轻骑兵打得全军溃败,丢盔弃甲。
看着一地的尸体,阴着脸思考的欧尔库斯忽然回过头。
“我想在这里实验召唤一个召唤物。”
“只要你能控制好,请便。”
吉尔巴托斯被欧尔库斯这么一搅和,也没了睡意,他拍了拍沾了泥土的裤腿,站起身走到了欧尔库斯身边,打算看看他又打算实验什么。
欧尔库斯借着周围一片尸山血海,印象深刻之际,再次决定召唤血肉战车。
吉尔巴托斯对于召唤一窍不通,但是他身为一个出色的魔法师却能感受到源源不断地魔力从欧尔库斯身上流出,汇聚向了虚空。
“倏。”
又是那声让欧尔库斯感到万分无奈的声响。
没有召唤物降临,魔力再次落了空。
吉尔巴托斯皱眉:“召唤物呢?”
欧尔库斯敷衍道:“我的召唤描述有误,因此自行中断了。”
吉尔巴托斯狐疑地瞄着欧尔库斯,最后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欧尔库斯的肩膀。
“危险的实验还是少来一些…卡兰妮刚结婚,就跟着他的丈夫一起申请前往重绒战场,你应该跟去看看。”
卡兰妮这个名字让欧尔库斯阴郁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缝,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那张已经不在年轻,皱纹暗爬的脸上流淌。
嘴唇微张,又紧闭,好一会,欧尔库斯才颤抖着用手拍了拍吉尔巴托斯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孩子长大了,不愿意听我的话了。”
“她连结婚都没有提前和我说,我想去参加,却被她们家族的人挡在门外。”
“连七杖的都不给面子,你应该教训他们。”吉尔巴托斯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士兵离远一些。
“那样她只会更加痛恨我。”
沉默许久之后,吉尔巴托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欧尔库斯。
欧尔库斯知道吉尔巴托斯是个好酒的人,身上总会藏着几罐“解渴”。
按理说进入行军状态就不能饮酒,魔法师也不例外。
但是皇帝陛下却对吉尔巴托斯这个小爱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让下面的人看见。
欧尔库斯没有拒绝,他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火辣辣的酒水刺激着口腔,咽下喉咙时,仿佛有火焰在喉管处燃烧。
太过刺激的感觉让欧尔库斯剧烈的咳嗽。
他不是一个能喝酒的人,但是有些时候你的确需要这些能麻痹自己脑袋,逃避事情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