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起风,吹散了初夏的热气,却怎么都吹不散他磁石一般吸走她所有魂魄的声音。
“我对你做的一切都有私心,从一开始我或许还没意识到对你的感情,但绝不是因为想和你成为朋友这么简单。”
“请你吃饭是为了多一些和你相处的机会,我不想因为温景泽的事,我们之间完全断了联系。”
“从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一直认为你值得更好的。你是个很好的姑娘,你值得被一个好男人好好疼爱,而不是在他那里委曲求全。可是除了眼睁睁看着,我没有任何立场要求你那样做……”
“宁姝,我这辈子最欣慰的事,就是你能够离开他。”
“那时候我就决定了,我要好好照顾你。如果可以的话,”他轻轻碰到她的手,温柔而缓慢地握住,“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等等。”宁姝整个人都是颤抖的,突然被他牵住的手更是下意识地抽了出来,捂住七上八下的心口,连说话也有些不利索,“我觉得,我不太舒服。”
裴司延蹙了蹙眉:“哪里不舒服?”
“我头好晕。”宁姝一脸难受的样子,语无伦次,“可能是这里太热了,我酒喝多了,我进去吹一吹……”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便从人胳膊底下钻了出去。脚步灵活,一点都不像喝醉头晕的状态。
裴司延转头看向小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地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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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菀正在饮食区拿吃的,宁姝跑过去,挂在她身上气喘吁吁。
“你怎么了这是?”随菀低下头看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脸还这么红,用不用叫个120?”
“不用。”宁姝深吸了一口气,“我还可以自己抢救一下。”
随菀笑了笑,往盘子里夹了块小蛋糕,忽然转头往另一边一看,激动地拍她胳膊:“哎,是你那个谁——”
然而话音未落,宁姝脑袋就搁她肩膀上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随菀第一次近距离看裴司延,不免被男人的俊朗卓绝所吸引,但也只有一个瞬间,阅尽千帆的随菀很快镇定下来,礼貌得体地打招呼:“裴总您好。”
“你好。”裴司延点了下头,看向她肩膀上的女孩,“她怎么样?”
随菀刚要说应该没事,肩膀上的脑袋突然动了动,伴随着宁姝吐词不清的嘟哝:“菀菀,我难受……”
随菀嘴角一抽,立刻明白过来,转头向裴司延解释:“裴总,她好像喝醉了,刚才就一直叫难受来着。”
“菀菀,你不要吃那个蘑菇……”宁姝梦呓般地开口,“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噗嗤——”随菀忍不住笑了,差点要露馅,连忙扶住她对裴司延道:“裴总,她好像醉得不轻,我先送她回去了。”
“嗯。”裴司延抬起手来,“我帮你。”
宁姝一路上装着死,被随菀和裴司延扶到电梯里,再到停车场,最后被放进随菀的车后座躺着,才终于轻松下来。
代驾在启动车子,发动机轰隆的背景音里,她听见裴司延和随菀在外面说话。
“到家记得报个平安。”
“好的裴总。”
“她睡觉会经常踢被子,你注意一些。”
“……额,好的。”
终于随菀也进来了,车子驶离地下车库,宁姝突然被拧了把胳膊,只见随菀眼神犀利地盯着她,严肃审问:“他怎么知道你睡觉踢被子?你俩都到这进度了?”
“没有。”宁姝连连摇头,“有一次我聚餐喝醉了嘛,估计就是那次……”
“那今天又什么情况?好端端的装什么?你要演戏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搞得我措手不及。”随菀翻了个白眼,打开矿泉水瓶盖。
宁姝揪着手指道:“他刚刚跟我表白。”
“什么?!”随菀忍不住一口水喷出来,一边慌忙拿纸巾,一边追问:“裴司延向你表白?什么鬼?这是我不花钱就能听的吗?”
“就是这样。”宁姝点了点头,“我脑子一热,就跑了。”
随菀拧上瓶盖,双手摁住她肩,哭笑不得:“姐妹你跑什么?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跑的?你不是也对他有意思吗?你俩这不是一拍即合——”
“我当时就是觉得,再不跑我人都要炸了。”宁姝一本正经地说。
到现在回想起刚才的场景,依旧是心脏控制不住砰砰狂跳,整个生理系统都濒临紊乱,自动开启保护模式。
“我觉得好不真实,像做梦一样。”宁姝低着头,目光落向纠结的双手,“所以我需要冷静一下。”
“这情节是挺偶像剧的,而且像裴司延那种男人,你要是真和他在一起,会很没有安全感,也可能会没有结果。”随菀叹了一声,“如果一开始就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倒是行。”
宁姝看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你啊。”
“还有心情讽刺我呢?”随菀假装生气,“我说正经的,你要是决定投入真心,一定要擦亮眼睛好好弄清楚,他到底是打算对你负责到底,还是仅仅随便谈个恋爱,解个闷儿。”
宁姝一脸苦恼:“那我怎么知道?”
随菀沉吟片刻。
“虽然这个说法不是百分百准确,不过一个男人愿意花越多时间和精力追你,那他是真心的可能性就越大。尤其是像裴司延这种男人,他的时间和精力格外宝贵的呀,他要追一个女人付出的沉没成本,也比普通男人要高。”
“那我现在要怎么办?”宁姝一脑门浆糊,哪想到这么多复杂理论,只想要一个结果。
“跑都跑了,还能怎么办?”随菀耸了耸肩,“要不你主动找他,要不等他来找你,自己看着办咯。”
宁姝整个人瘫进座椅里,长吁短叹。
第二天因为大脑兴奋起得太早,宁姝七点多就到了事务所,先放好东西才下楼吃早餐。
结果电梯刚到一楼,门打开,她还没来得及出去,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迅速走进来,摁下顶楼按钮。
电梯门再次关上。
宁姝头皮一阵阵发麻,尴尬地抬了抬手:“裴先生,早。”
“早。”他笑了一声,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另一只握着她旁边的扶手,用身体和手臂将她圈在轿厢角落,“昨晚醉成那样,不用休息?”
“我……还好,不用。”宁姝用力摇了摇头。
“该记得的还记得吗?”他问。
宁姝迟疑了下。
他便继续道:“不记得我可以再说一次。”
宁姝急忙阻止他:“不用了,我记得……”
再说一次?不如直接打120把她送进icu。
当初爸爸是心脏病去世的,现在她强烈怀疑自己有被遗传。
裴司延见小姑娘紧张得不得了,嗓音压得更温柔些,不忍心对她太强势:“你不用太有压力,你也可以拒绝我的请求。”
听见他说拒绝,宁姝不禁眼皮一跳。
“但是,”他顿了顿,弯起眸,“我说过的话永远算数。”
宁姝紧抿着唇,“嗯”了一声。
“你不用怀疑我是不是认真的,我这人从不开玩笑,也不把感情当儿戏,这么多年你是头一个。”他把扶手捏得很紧,骨节泛白,却用低柔的语气尽量让她感觉到轻松,“或许,你可以试着考察一下,再做决定?”
宁姝懵懵地抬起头,望着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笑了笑,眼底有夺目的光,“能不能让我正式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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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办公室的,也不知道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和脸面,答应他那句话。
“那就追。”她似乎表现得还挺淡定。
可实际上,心脏距离icu只有寸步之遥。
上班后没多久,宁姝突然接到个电话。
是她三月份接诊过的一个病患家属,父母是农民工,女儿在城中村的小学念书时遭到无良男老师猥亵,心里留下了阴影。后来一家人因为负担不起城里的房租,父母在女儿出事后到处奔波也丢了工作,无奈带着孩子回到乡下。
这次打电话过来,说是女儿得病去世了,问是什么病,他们不说。
“能做的都做了。”王瑶宽慰她道,“当时他们付不起咨询费,你都自己掏腰包了,还能怎么办?”
“我没事。”宁姝摇了摇头,“你去忙。”
王瑶往出走了两步,回头问:“那你去看看不?”
宁姝稍稍迟疑,然后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就不去了。”
“哦。”王瑶说,“我一会儿约了人在外面,你车借我。”
宁姝把钥匙递给她,“下班前啊。”
“知道。”
整个上午工作都有些心不在焉,宁姝午饭也没吃,就啃了个苹果,在系统里调出三月份的病历。
照片上的小姑娘才十一岁,人生精彩的部分还没来得及开始。
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她捡起座机话筒,给陈修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陈总,我请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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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被王瑶开走了,出租车也不会往邻市的乡里跑,打车app排队十几位。宁姝站在大厦门口看着来往的车流,正思索着怎么办,前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喇叭声。
是裴司延的车。
车窗降下来,里面只坐着张助理,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宁小姐,去哪儿啊?”
宁姝也不和他客气:“我有事要去趟宁安乡,你有时间吗?能不能送我去汽车站?”
“上车。”张助理开了门锁。
宁姝打开副驾驶坐进去,先说谢谢,然后提醒他:“是南边的汽车站,挨着高铁站那个。”
张助理点了下头,发动车子。
宁姝在车上小憩了一会儿,再睁眼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高速公路上,两旁的隔离栏倒退成一条模糊的绿线。
她懵了懵:“我不是说去汽车站吗?”
张助理解释道:“去宁安没有直达的城际,您还得在镇上转车,太麻烦了,我直接送您过去。”
“那多耽误你时间啊……”
“不耽误。”张助理笑呵呵,“老板说了,您的事儿就是头等大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