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元朗打开房门一看,里面破破烂烂不说,到处是垃圾废纸,桌椅板凳东倒西歪,哪里像办公室,分明就是个杂物间。
他顿时胸中冒火,这是刘树喜故意而为之,接着再来一记下马威。
真正欺人太甚,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厉元朗气得咬牙切齿,狠狠攥起拳头就要去找刘树喜理论。
猛然间看见个脑袋在不远处的楼梯口一晃不见,即便那人速度奇快,只在刹那间,也没逃脱厉元朗的火眼金睛。
刀条脸三角眼,尤其那只鹰勾大鼻子,黄文发?准是他!他在监视自己?
确切的说,或许刘树喜故意这么搞,就是试探他的反应,如果厉元朗真去找刘树喜算账,肯定传到马胜然耳朵里,马胜然会觉得他不安分,说不定将矛头对准他,千方百计整治他,直到把他弄出水明乡,季天侯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一想到此,厉元朗暗暗运了口气,心说好险!迅速将怒火调匀消化掉,低身拿起墙角的笤帚和撮子,默默走进去开始打扫。
他不是惧怕马胜然,而是此时此刻,不是和马胜然对着干的最佳时机,韬光养晦,才是一击制胜的首选。
干点活倒无所谓,权当锻炼身体了。厉元朗脱掉外套,卷起袖子,将桌椅板凳归置好,又开始扫地清灰尘,干得热火朝天,全身冒汗。
没一会儿韩卫从外面进来,他闷声不吭,低头加入帮着收拾。两个大男人撅腚猫腰,笤帚满天飞,正起劲的时候,忽听门外响起一个女人干练的嗓音:“这哪里是你们男人该干的活儿,都快躲开,给我们女同胞腾地方。”
说话的正是吴红丽,她还领着两个小姑娘,都二十上下,穿的洋气,模样也养眼,浑身散发青春活力。
“吴委员,太谢谢了,我们自己来就行,不用麻烦大家的。”厉元朗客气的说。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举手之劳。”别看吴红丽长相文静,骨子里却相当外向,更像风风火火闯九州的孙二娘。
这两小姑娘都是乡广播站的,吴红丽听说厉元朗亲自打扫办公室,就把她俩喊来帮忙,还要走了厉元朗宿舍钥匙,办公室收拾完还要去宿舍整理,需要添置东西,男人不行,还得我们女人。
厉元朗这个不好意思,赶忙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钞票递给吴红丽,买东西需要花钱,还有干完活也不能让女同胞饿肚子吧。
吴红丽当即谢绝,说乡领导买东西公家报销,至于吃饭嘛,让厉元朗记住这个事就行,等有时间再说。
厉元朗拗不过只好服从,吴红丽大咧咧说:“以后别一口一个吴委员叫了,听着生疏,我比你大,就叫我吴姐好了。”
“那就麻烦吴姐了,我还真有点事,忙完了回头请吴姐吃饭。”厉元朗看着天色逐渐暗淡,他还要赶去韩家屯办件事,太晚了怕来不及。
告别吴红丽,厉元朗便和韩卫驱车直奔韩家屯。
在路上,话不肯多说的韩卫,竟然主动提起分厉元朗办公室的事情。“主任,刘树喜就是那样的人,他对你还算客气。以前县里下派副职干部,新分的办公室连死猫死耗子都常有,他就靠这招试探新人的性格和城府,做好提前预判,而且屡试不爽,大有收获。”
韩卫的话令厉元朗十分诧异,心里连说几个好险。刘树喜这人太阴险,怪不得那么多人在水明乡折戟沉沙,五步一个坑,十步一个陷阱,稍有不慎,掉进去满盘皆输。
看来,今后可要小心加小心,万万不可大意。
厉元朗又问起韩卫当初离开水明乡的原因,曾经听他哥韩老三提过那么一嘴,貌似踢了谁一脚,迫不得已做的决定。
这段尘封的伤心往事,韩卫本来不想提及,架不住长路漫漫,实在无聊,韩卫这才边开车边打开话匣子。
韩卫当初就在乡政府小车班,还是乡长的专职司机。那天,他开车载着乡长去刘家地村检查工作,中午被村支书刘万全留下来吃午饭。
韩卫不能喝酒,简单吃了几口饭,闲来无事就在村子里溜达,不知不觉走到村头的一片玉米地边上,正要解手之际,忽听得玉米地里传来救命声。
赶紧顺着声音跑过去一看,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精瘦小青年,光着膀子,正死死压住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女孩身上,欲行不轨。
女孩十六七的样子,还未成年,衣服已经撕破,头发披散着,正在极力挣扎。
韩卫胸膛里冒火,一个箭步冲上去,飞起一脚踹在小青年的肩膀上,直接踢出去老远。幸亏被他发现,及时将女孩从恶魔手里面解救出来,只怕再晚一步,女孩名节不保。
韩卫是特种兵出身,手脚上是有功夫的。这一脚他只用了不到五成的力道,小青年却也伤得不轻,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手指韩卫叫嚣,让他有种别跑,一定要他颜色瞧瞧。
女孩名叫信蕊,今年十六岁,因为家穷没钱供她念书,高二后半学期就辍学了。她上午出来割猪草,回家时正好被喝了酒的刘小三撞见,借着酒劲生拉硬拽进玉米地,多亏韩卫及时出现,否则就坏事了。
刘小三是刘万全的小儿子,平常在村里横气霸道无恶不作,信蕊劝韩卫赶紧离开,担心刘万全护犊子心切,韩卫该吃大亏了。
韩卫本来行的就是正义之事,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况且还有乡长做后盾,不怕刘万全能掀起多大风浪。
可是他错了,完全估错了形势。刘小三回去后,颠倒黑白胡说八道,愣把韩卫说成是不轨分子,把他树立成见义勇为的勇士,大言不惭的说是为救信蕊被韩卫打了。
刘万全不干了,纠结村民围住乡长讨要说法,一定要把韩卫抓起来。
乡长无奈答应,但是选择报警,让乡派出所带走了韩卫。
派出所突审韩卫三天三夜,不让韩卫睡觉,想把他整崩溃了屈打成招。可韩卫愣是挺过来,他没做的事,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然而寒心的是,信蕊竟然报案称,是韩卫企图对她做坏事,刘小三属于见义勇为。
韩卫没想到信蕊会恩将仇报,白的说成黑的。更寒心的是乡长做法,不问青红皂白也不调查清楚,公事公办的态度,让韩卫的处境雪上加霜,眼看派出所就要向检察院申请逮捕他,下一步将是法院的审判。
关键时刻,一向跟乡长不和的马胜然竟然出面阻拦,为韩卫说了好话。最后,派出所对韩卫做出拘留十五天,罚款五千元的处理。
自然了,他的工作也丢了。有这样的领导,这样不为老百姓撑腰做主的衙门,不干也罢。
韩卫真是伤透了心,提起那段往事,他心里就冒火。不单单是刘小三恶人告状,信蕊恩将仇报,更多的是乡长明知他是被冤枉的,却不能主持正义,向邪恶势力低头。最后也没落得好下场,同样灰溜溜的被马胜然赶出水明乡。
要不是厉元朗,换成另外一个人,韩卫说啥也不会再回到水明乡工作,这里的人和这里的事,把他的心伤得拔凉拔凉。
厉元朗对韩卫的遭遇倍感同情,唏嘘不已,并问他:“以后再遇见这样的事,你还会这么做吗?”
“主任,”韩卫目光炯炯的说道:“别说是一件,就是十件百件,我韩卫还会这样做,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坚持到底。”
“好样的。”厉元朗由衷发出感叹,敬佩韩卫的为人,更是欣赏他和自己有一样的行事准则,有一颗闪亮的红心。
俩人说着话,天色越来越暗,捷达车行驶在凸凹不平的土路上,车灯照出去,忽见前方不远处地上蹲着团黑影。
好在韩卫发现及时,猛踩一脚刹车,好悬,晚一点就会撞到那团黑影了。
等厉元朗和韩卫下车查看,才看出那团黑影是个人,他正蹲在路中间修自行车。
那人被刚才一幕也吓了一大跳,就势一滚,连人带车都滚进路边的沟里了。
“忠旺叔!”等韩卫和厉元朗将那人从沟里面拽出来,韩卫一眼认出那人是韩家屯的村支书兼村主任韩忠旺,是他本家的叔叔。
“原来是韩卫啊。”韩忠旺不好意思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他是参加完乡干部大会骑车回村,路上自行车的链子掉了,低头摆弄没看见有车经过,险些酿成大祸。
韩忠旺自然认识厉元朗,不好意思的握住厉元朗的手连忙赔不是。韩忠旺五十来岁,模样憨厚,跟有些肚满肠肥的村干部相比,他可是普通多了,若是不了解底细,还以为他就是一个朴实的农民。
正好厉元朗他们也要去韩家屯,就顺路捎上韩忠旺。
“厉乡长要去我们村,太好了,我这就给我家老婆子打电话,杀鸡吃肉。”
韩忠旺掏出老掉牙的诺基亚手机,刚要拨号码,却被厉元朗抬手拦住,“韩支书不用忙活了,我们也就去看一看办点事情,今晚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