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太原城内街头却还热闹,这是因为因为一下涌进十余万难民导致。
大批士兵在街道来回巡逻,但凡又一点风吹草动便会赶去查看,遇到打架斗殴的,寻衅滋事,偷鸡摸狗的立刻抓了,也因此,城中治安还算良好。
城北那个偏僻小院子,锦衣卫和东厂的一个隐秘据点,常宇站在门口,深叹口气,又要杀人了么。
朱常洵的基因强大啊,当常宇看到朱由崧第一眼便发出如此感慨,虽然他没见过那个老福王,但眼前这个四十岁左右的白净中年男子,那凸起来的大肚子让他觉得应该很有传说那头路都走不动的大肥猪的风范。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朱由崧看着常宇进来,脸上疑惑无比,这人太年轻了,但他身边的吴孟明竟对他一脸恭敬。
“咱家皇上的人”常宇淡淡说道,眼睛不停的打量崇祯这位堂哥,也是他这脉灭绝后第一顺位的未来皇帝。
皇上的人?朱由崧有点小激动,忍不住的松了口气,感觉这几天做梦一样,稀里糊涂的跟在朱常淓跑路,稀里糊涂的被一群人给蒙眼带走了,一直到刚刚都分不清这群人到底是贼还是锦衣卫,现在竟真的是皇帝的人。
不过突然间他又紧张起来,皇帝费劲周折把他秘密弄到这到底是要干嘛?
自己一个落魄小王子,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对崇祯没有任何威胁,这是要咋地,总不会是要杀我吧,没理由呀。
“敢问这位公公把小王带到此地作甚,这是哪里?京城么?”朱由崧连续发问。
常宇叹口气,看着他脸上一丝无奈:“很遗憾,刚出场就要谢幕了”。
“啊,公公这话何意?”朱由崧一头雾水。
常宇不说话,他又看向吴孟明,
吴孟明也是叹口气,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条白绫,往朱由崧面前一扔。
朱由崧有点懵逼,捡起那条白绫后看了看,脸色突变,变得异常难看,随即一脸悲伤望着常宇,嘴巴不停的抖动:“这是皇上之意么,小,小王,只想死个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朱由崧想不明白,崇祯为什么要杀他!
其实崇祯在常宇出现之前从来就没杀朱由崧的心,根本没有任何理由!
但是自从太子那一个梦开始!理由已经太充足了,甚至恨不得把其他宗亲藩王都给宰杀干净!哪怕老朱家灭绝了,他也不允许其他分支坐上龙位!
这种心思很奇怪,人之恶性吧,就如同大明那么多藩王,一个个富的流油,但眼看崇祯拿不出钱,家破亡国也不伸手支援一样的道理!
“你知道南朝的刘子鸾么?”常宇看着这个中年男子略带忧伤的说道。
朱由崧脸色一暗,慢慢闭上眼睛,满脸悲痛的点了点头。
刘子鸾十岁的时候被赐死,说了一句话:“愿后身不再生帝王家”二十年后杀他的刘宋王朝的末代皇帝刘准被杀前也说了句:愿生生世世再不生于帝王家!
帝王家如此,藩王家亦如此,朱由崧虽不知崇祯为什么要杀他,但想来自己应是动了他的某块蛋糕了。
手捧白绫,全身发抖,虽紧闭双眼,依旧泪水横流,朱由崧感觉无比的悲恸!家破人亡,寄予人下,而今……
“还是你们动手吧!”朱由崧最终对自己下不手,睁开双眼看着常宇:“烦请公公告知皇上,小王死不瞑目!”这话声虽不高,但无比的愤怒,发自内心的那种。几经磨难没死在贼人之手,却最终被其堂弟所杀,而且不明原因,他恨!
吴孟明看向常宇。
常宇点点头,吴孟明接过白绫走到朱由崧身后,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然后示意两个心腹上前动手。
“慢着”常宇突然叫停,紧盯着朱由崧看了又看,然后转身走到门外,大口的吸了几口气!
是的,他突然动了恻隐之心!
突然异常讨厌自己的作为,这简直就像后世看电影,看到那些东厂番子乱杀无辜一样的讨厌自己!
福王父子作威作福,以及朱由崧登基后做的那些恶心事其实死有余辜,可是真的非要杀掉么?偷偷放掉,让其隐姓埋名不可么!
若自己保住崇祯一脉江山,至少保住朱慈烺,任凭时局怎么动荡变幻,朱由崧也没机会唱主角,甚至连配角都没机会,所以未必一定要杀掉他。
可是,他又害怕时局失控,不是自己能掌握住的,朱由崧就成了一个定时炸弹,他若安心隐姓埋名倒还好,假若有颗不凡的雄心呢,随时都会被各方势力扶出山!
“杀掉”
常宇低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出院子,身后传来一阵挣扎声!
“大哥,回交城么?”
小院外,常宇站在路口有些茫然,尚未从刚才的情绪里自拔,春祥在旁边小声的问道。
常宇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几人顺着街道直奔正南而去。
真行走间,对面突然奔来几人,常宇身边的几个亲卫立刻拔刀迎上前去。
“厂公大人,王爷有请”对面人一看着阵仗,赶紧止步,轻声说道。
常宇眯着眼一看,却是晋王的随从。
藩王无兵权,对地方也没实质控制权,但太原毕竟是朱审烜的地盘,他有自己的势力,特别是现在这个特殊时期,太原城的一举一动他几乎都能实施掌握。
何况,常宇三百人进城这种大阵仗他怎么会不知道。
常宇突然回城显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朱审烜遣人去巡抚衙门去寻,却被告知已经离开,去向不明,随从于是四下打听寻觅,巧了在街头碰到了。
朱审烜并未在王府候着,而是在常宇的大本营,大南门的城楼上。
“至于这样么?”城楼上,常宇看着朱审烜,这个大帅哥一脸萎靡,双眼红肿。
朱审烜紧握拳头,轻轻颤抖,抬头看着常宇:“常公公,你虽为东厂提督,吾为王,但此时抛去那些,仅以私交论,你给我个敞亮话,太原守得住么?”
常宇沉默,走出城楼扶着城墙,望着远处漆黑的夜空不语,朱审烜轻轻走到他身后:“守得住么?”
“不知道”常宇轻轻摇头。
“你,你不知道?”朱审烜身子晃了一下,伸手扶住墙垛:“现在有兵有粮有银子,城高墙厚,你,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知道闯贼多少兵力么?你见过他们是如何打仗的么?”常宇侧头看着朱审烜轻轻问道。
朱审烜摇头。
“闯贼至少十万兵力,虽与太原相当,但他还有至少十万炮灰”说着长呼一口气:“还有他们怎么打仗,怎么攻城,怎么行军布阵,你没见过,咱家也没见过!”
没打过仗,也没见过打仗,仅凭有钱有粮有兵,就能打赢么?谁都不敢保证,即便是穿越而来的常宇也没把握,何况他从未参与过战争。
虽然平日叫嚣,老子城高墙厚要钱有钱要人有人,闯贼敢来就弄死他,这些口号不过是安抚人心,更是为了鼓励自己,事实他心中的确没有把握,此时也算对朱审烜掏心窝子了。
“那万一……”朱审烜浑身发抖,嘴角乱颤。
“没有万一,我说不知道,不代表稳赢,但也不是稳输!”常宇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少年,知他年少不经事,心理承受能力极其脆弱,时刻需要一个定心柱来支撑,而这个定心柱就是自己。
“凡事一旦想到退路,便难尽力而为,此时当需拿出破釜沉舟的魄力,太原在你晋王一脉才能保住,否则太原城破你逃了性命又如何?像周王福王那边流浪狗一样四处避难,居人篱下,人不人鬼不鬼的,虽还活着,于死何异!事实上他们那一脉已算完了,只是自己不愿意面对现实,不愿意承认罢了!”
朱审烜怔住了,扶着墙垛的手慢慢的不再那么发抖,眼神也从常宇脸上移开,看着城外,缓缓吐口气:“以你之见,贼军还有几日就将兵临城下?”
“最多两日,”常宇长呼一口气:“明天不管能不能暗捅一刀,都将翻脸,李自成暴怒之下便会立刻发兵,交城北边那条大河修筑的工事,最多只能抵挡一拨攻势便要后撤回太原”。
“两日”朱审烜喃喃自语,突然抬头:“如你所言破釜沉舟,晋王府誓与太原同在!”
“咱家也于你同在!”常宇赞叹的点点头,挤出一丝微笑,朱审烜也勉强笑了下,看着常宇眼中一丝暖意:“从未想过这辈子会遇见你这样的……人,你我年纪相仿,性情投合,若不是祖制难违,真想和你结拜做个异性兄弟!”
常宇干笑,心中骂道,去你大爷的,说白了还不是嫌弃老子太监身份。
“尚有两日时间,吾存死意誓与太原同存,但……王后和芷娥却……不行,我要把芷娥快快嫁出去,让她先离开太原……”朱审烜低声默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