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像睁开眼,
陡然间,
一道无形的气墙直接将整个城隍庙给笼罩。
巅峰之时,一座城隍可以护佑一座城,甚至还能掌风调雨顺之职,乃阴司序列之下不争的一方诸侯。
此时虽然时过境迁,早不复当年,但出手之下,将属于自己的道场给笼罩,却是不成问题的。
城隍庙里的诸多香客们一时间全都迷迷糊糊起来,像是打起了瞌睡。
很多人在日常生活中都有过类似的体验,就是不知不觉间像是自己打了个盹儿,时间就一下子过去了好久。
当然,大部分是因为自己确实打了个盹儿,但也有小部分却是类似于此时城隍庙里诸多香客这般,是纯粹属于被动的状态。
等此间事了之后,大部分香客都不会有所察觉,有个别比较敏感的,可能也只是觉得自己刚刚那个呆发得有点长了,也不会怀疑有他。
老道和勾薪等人刚走到门口,
就看见门槛儿上出现了一条黄色的纹路,
一线天,
隔绝前后。
若是硬闯,就是主动和主人家怼上了。
小黑上前一步,打算直接破开禁制,不管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先把自己等人给摘出去才是最为妥当的选择。
而勾薪却伸手抓了一下小黑的肩膀,
示意他不要这样做。
原本来通城,只是一个中转,就是之前来书店看看,也真的只是看看,一直到看见那位书店老板,他才起了“爱才之心”。
但整个通城一行,还是有些太过波澜不惊,本就是闲不住的主儿,此时难得有热闹可以看,自然乐意得很。
很多人怕看热闹,是因为怕自己被殃及,就如同前阵子周老板在地狱宫殿里时,不知道多少鬼差被强制留在宫殿范围内看热闹结果被轰成了渣滓。
但勾薪不同,
他看热闹时,
基本不会被殃及,
而且还会经常捡到好处。
捡个重伤的老爷爷,
捡个人家打完架后遗落下来的戒指这类的,
有福报的人,
底气就是不同。
勾薪在台阶上坐下,
身后的小黑和小白也一起跟着坐下,看来,他们是相信面前的男子的,否则也不会一直跟着他。
以他们的水平,货真价实地比肩巡检可能不至于,但比普通的捕头那是强得太多,之所以愿意跟着勾薪,也是因为勾薪用一件件事,证明了他确实是天之骄子的人选。
跟着他,有肉吃,自然就死命地跟着;
肉吃久了,自然就当狗了。
老道是有些慌的,但此时他代表的是书店的脸面,自然不能太落了下风,尤其是老道自己心里也清楚,此间一旦出了乱子,凭他的本事,不说是去摆平了,就是连全须全尾地脱身都很难,不如就待在勾薪等人身边,天塌下来也有个高地先顶着不是?
一念至此,
老道也就跟在勾薪身边坐了下来。
大殿之中,
尽显压抑之气机,
一道黄色的身影在神像前面显现。
他似乎是在查找,
也像是在搜寻,
那道喜欢穿着一身白衣的女子身影,
这半年来不停地在袭扰着他,
却已然将自己吞了个七成以上,
他苦苦抵挡,
却终究难以克制。
这次莫名其妙地机缘巧合,自己终于得以摆正“主人”的身份,自然不愿意错过,想要趁此机会将那个白衣女人彻底解决!
昔年,
城隍一脉因为追念泰山府君,不服阴司管束,导致二者决裂,在阴司的镇压之下,城隍一脉几乎崩溃,但他一直以来却都谨小慎微地活着,哪怕是在当年,也没有强出头。
正像是哪个地方,都有穷人也有富人一个道理,一个圈子里,有刚在前面的爷们儿,也必然不会缺少贪生怕死之徒。
好在阴司在解决城隍一脉后没有赶尽杀绝,只是抹除了城隍在阴司体系里的位置,彼此间进入了岁月静好的模式。
个别还残存的城隍,只要不冒头,不要跳得太欢实,基本没什么事儿了。
“白夫人,这会儿,你怎么就不敢出来了呢?
出来啊,
你给本座出来啊!
白夫人,你这贱人!”
找啊找啊,
找了许久,
那个女人,
却始终找不到。
城隍清楚,
那个女人,
还在自己体内!
在自己明显掌握优势的时候,女人选择了蛰伏,完全融入自己体内,让自己根本没办法施为!
除非,
自己宁愿自裁!
但他如果愿意自裁的话,
何必苟活到今天?
一时间,城隍爷气愤无比,他深知一旦错过今日这个契机,等待自己的,将是被那个可恶女人给彻底吞并的结局!
他抬起头,
忽然间眉宇间露出一抹阴森之气,
身形一闪,
直接出现在了大门口的位置。
此时,
能在城隍庙里依旧目光清澈的人,
全都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小黑小白马上起身,
站在了勾薪身前,
双手掐印!
“阴司的杂碎!”
城隍爷的声音里,带着极强的怨念!
遥想当年,城隍一脉何等风光,如果不是阴司的出现,他现在何须落入这般境地?
人,就是这样;
而任何沾染上了人性的存在,也会慢慢变成这样。
若是此时坐在这里的是位判官或者是阴司的其他大人物,
他可能都不敢出来现身,若是出来了,很可能是跪伏在地,摇尾乞怜。
但此时既然对上的是阴司的鬼差,最低级的存在,自然而然地,
“国仇家恨”啊,
也就能摆出来说道说道了。
小黑小白面色紧张,
老道更是吓得往勾薪身边又凑了凑,
心里则是在盘算着出了这事儿老板能不能感应到赶来?不过就算老板知道了,想赶来可能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只能靠眼前这个家伙先顶着了。
勾薪却神色淡然,似乎根本就没把眼前的危机放在心里。
老道心下大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干瘦的胸脯,道:
“打得过?”
“打不过。”
“额,兄弟,那是你有办法?”
勾薪摇摇头,
很真诚地说道:“没办法。”
“这…………”
勾薪笑了笑,
道:
“没事儿,办法会自己找上门的。”
勾薪继续笑呵呵的。
却在此时,
身前暴怒的城隍面色忽然一变,
原本明黄色的身影也是一颤,
勾薪口袋里,
一块古朴的木牌飞出,
飘浮在了黄色身影前。
城隍爷脸上的怒火开始慢慢退散,
甚至长叹一口气,
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慈爱之色,
道:
“你家祖上,是城隍供奉?”
城隍供奉,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不同的称呼,有点像是庙祝,算是各地城隍庙里,侍奉城隍爷的人。
算是城隍的家里人,自己人。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有点类似于清朝时期的包衣奴才。
诚心侍奉得久了,
身上甚至是身上的东西,自然而然地会沾染上一些特殊的气息,
而城隍爷从这枚木牌上,
这起码是三代人侍奉城隍才能留下的气息!
这算是地地道道的自己人了啊。
勾薪也是面露唏嘘之色,
起身,
对着城隍爷拜了拜,
道:
“正是如此。”
城隍爷脸上露出了一抹慈爱之情,
这之前,勾薪三人对自己的拜服他其实是看见的,之前还以为是假惺惺的,其实是不忘旧主啊。
唉,
一时间,
在城隍爷眼里,
勾薪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典型。
只可惜,
自己错失这次机会无法解决掉那白夫人后,
自己的时日,也将无多了。
一想到自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活到现在,却落到这个结局,城隍爷心里也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年倒不如陪着其他同僚一起反抗,和那阴司殉了了事,反而能落个自在痛快。
勾薪面色平静,
其实,
那枚木牌子,
是自己去年在雪山旅游时,被导游强买强卖的。
当然了,
这话此时是万万不能说的,
福报好是福报好,
但你要是个脑残,福报再好,也不够你死的。
城隍爷心里有些怅然和唏嘘,
再见勾薪时,
却总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
眼下自己是快不成了,
所以开始想着身后事了,
一些东西一些传承,
就此断绝了,倒是真的可惜了。
一念至此,
目光就愈发和善了。
勾薪则是依旧平静,
类似的事儿经历得多了,
也就淡然了,
甚至可以说是麻木了。
反正,
接下来无非是要给自己送好处留传承的戏码,
哎呀哎呀,
腻歪了腻歪了,
但还得装作惊喜感恩地样子去接,
好气哦!
而这时,
身边的老道见面前这黄色威严的身影似乎和身边的这个书屋的客人打得很火热,老道有些眼红啊。
这说到底还是通城的城隍爷呢,
要给好处,
也该给自家老板啊!
自家老板才是正儿八经地通城鬼差,肥水不流外人田!
老道的心思很简单,也很纯粹,既然是周老板的员工,自然得为自家老板争取点好处。
当即笑呵呵地且带着一点拍马屁奉承的姿态对城隍爷拜了拜,
道:
“城隍大老爷,我家老板对您也一向景仰得很呐,常常和我们说,这通城一直风调雨顺,离不开城隍大老爷的恩德,一直教育我们不能忘恩,要记着您的庇护之恩。
哦,对了,我家老板是通城的鬼差。”
城隍爷压根没理睬老道,
一个普通的鬼差,
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咦,
老道见城隍爷没啥感觉,
当下有些着急了,
可不能把好处都给一个外人,这算什么事儿嘛,好在老道别的本事没有,拉交情的本事可不赖。
七大姑八大姨的攀扯下来,总能拉出一点关系。
老道马上继续开口道:
“那啥,这位鬼差可是我们老板刚认识的好基友啊!
一见如故啊,所以才让我带着他们来城隍庙的,他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言外之意就是,
我老板和你看重的这位关系很好,
来个雨露均占呗。
城隍爷依旧不为所动,
他在思考把什么留给勾薪合适,
直接把老道的话当屁给放了。
老道急眼了,眼珠子一转,马上继续道:
“呀,白夫人您知道么?
以前她也当过庙神啊,您应该见过她的?
现在也在我们书店呢,
她和我们老板的关系和这位和我们老板的关系一样,
铁着呢!”
城隍爷瞬间色变,
就连在旁边安心等着好处的勾薪也愣了一下,
下一刻,
城隍爷怒发冲冠,
愤怒的气息肆虐而出,
双目赤红地指着站在面前的勾薪,
因为老道的叙述方式的原因,
导致城隍爷的思路向另一个方向去认知了,
在他看来,
勾薪就是白夫人的人!
之前对勾薪的观感有多好,现在的怨恨就有多深!
城隍爷直接怒吼道:
“好啊,好啊,好啊!
你这个卖主求荣的东西,
卖主求荣的东西!
本座今日拼了一切也要灭了你!”
“…………”勾薪。
“…………”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