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紫烟宫多出几个太监。
这是淑妃刻意安排,她阻止不了朱琰,但朱琰不能独宠一个太监,如果是几个太监,还能掩人耳目。
以云一双眼滴溜溜地在那几个太监身上转,“他们”一个个长得不错,反正比她好看,她问系统:“都是女的?”
系统:“你怎么知道的!”
以云目光渐渐幽怨:“即使她们把胸裹得好好的,我也能察觉比我的小黑痣大。”
系统:“……”打扰了,在对美的鉴赏上,以云像装了透视挂。
总之,淑妃虽然有意给碧云轩多安排几个太监,但她又怕朱琰彻底搞断袖,和心腹宫女密谋之下,于是有了迫不得已的这招。
论装太监,谢以云比这群假太监多出十七年的经验,一眼看出她们的违和之处,毕竟是淑妃精挑细选的,姿容确有独特的风情。
谢以云不仅不介意被夺宠,还希望有人能把朱琰勾走,她绝对感激涕零。
于是假太监中,有积极的,谢以云乐得给她制造机会。
正如现在,朱琰在春心亭绘荷,谢以云趁添茶的功夫,赶紧把假太监安排上,先前她仔细嘱咐过假太监伺候朱琰的细节,眼看着朱琰心思沉浸在宣纸上,她悄悄后退几步,鞋底一旋,离开春心亭。
朱琰点下最后一笔淡荷,手边多出一盏泡好的茶水,他不甚在意地端起茶盏,正放到嘴边时,动作突然顿住:“人呢?”
假太监娇娇地应:“回殿下,奴才在。”
朱琰站起来,回手把整盏茶水摔在假太监脸上,他目露怒意:“本公主问你,谢以云人呢?”
茶盏打破假太监的脑袋,血汩汩地流,疼倒是一回事,最恐怖的是还要遭朱琰如此怒火,假太监早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跪在地上哭着说:“云公公出去了,奴才不知道他去哪里……”
朱琰一抬脚毫不怜惜地将人猛踹出去。
没有挡路的东西,朱琰健步如飞走出春心亭,没一会儿就到耳房,谢以云正在掩门。
偷得半日闲的谢以云本来想去找小林子,但抬头就看到这尊本该在春心亭的煞神,煞神脸色还很不好:“干什么去?”
谢以云心里打鼓,好在她考虑周到,赶紧把自己捏造的措辞用上:“殿下,奴才换茶时弄脏袖子所以回来换身衣裳。”
说着,还抬抬手,给朱琰看她换的新衣裳。
朱琰还是拆穿她的谎言:“换衣裳?那你沾了茶水那件呢?”
谢以云却没想朱琰还要深究,她目光躲闪:“在屋子里……”
朱琰朝她走一步,她咬咬牙,脸上有点窘迫:“刚刚正好送去盥洗。”
正所谓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这么小的事,谢以云居然错漏百出,朱琰真是又气又好笑,又向她走近一步。
他逼近谢以云,谢以云下意识后退一步,直到谢以云后背靠在门上,退无可退。
朱琰抬手箍着她的脑袋,悠哉地说:“若是以前,那几个太监应该早就死了,我会让他们死无全尸。”似乎想到他们的死相,他目中微微兴奋。
谢以云知道以前的传闻不是假的,牙关抖了抖。
可转眼,朱琰压抑下诡谲的兴奋,眼中如浓稠的夜:“但是弄死他们,恐怕你又要怨我,我何必为他们让你不快。”
谢以云紧张地眨了眨眼,所以,朱琰是要告诉她,这是何等的荣幸。
她紧紧抿着嘴角。
想到那些太监的“热情”,朱琰冷笑:“母妃以为我偏爱太监就算了,你也以为我偏爱太监?”
话他没说清楚,但谢以云也明白,朱琰要的就是她这个人,不管她是不是太监,不管这段畸形的感情是否符合人伦,只是因为现在他要顾及多方势力,所以谢以云太监的身份让他没法对她下手。
一旦他夺得皇位,再没人能掣肘他,到那时候,谢以云太监身份也不能保护她。
他突然捏住她两颊,逼她露出柔软的双唇,轻啄着。
朱琰明显已经不耐烦,这次纠缠得久一点,大掌掐在谢以云腰上,他在她脖颈上啜一下,留下暧昧的红痕。
他走后,以云坐在铜镜前给自己唇角上药,还得用细粉掩饰脖颈上的痕迹,一边擦着一边唉声叹气。
系统:“……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穿越局这次居然这么狠,”顺便小声说,“或许这就是这个世界没别的系统挑的缘故。”
说着,系统全然没了最开始坑谢以云的快乐,毕竟这回谢以云是真的很努力苟活,于是它有点心虚。
以云:“呜呜呜,太变态了。”
系统:“哎哟没事了啊,快完成了快完成了。”
话还没说完,系统又听以云说:“不过好刺激。”
系统:“???”
以云又叹气:“不愧是我,这都能苟下去,果然我有独特的魅力。”
系统差点程序混乱:“闭嘴!”
自这次后,淑妃的计划不得不终止,几个假太监还在紫烟宫,但已经没人敢再去朱琰眼前晃。
谢以云每天醒来后都掰着手指过日子,终于熬到六月十二,过一日,皇帝和贵妃就要启程去行宫避暑。
谢以云整天心惶惶的,临到夜深人静时,绿柳偷偷从耳房窗口递出一包衣服,传话:“明天把衣服穿在太监衣服里面,到时候……”
两人窸窸窣窣交谈了几句,没有再多说什么,以防万一,匆匆散了。
一整晚谢以云都睡得不太好,过去她也有离开皇宫的机会,当时有多期待,可被朱琰搅浑后,就有多失望。
所以这次,事情未成,她根本没法安心。
第二日一早,她把宫女的服饰穿在里面,正要匆匆穿上太监衣服时,忽然愣住,仔细瞧着铜镜,镜子里的人不是什么国色生香的美人,但只需要稍稍打点一下,比如穿上一套合身的衣服,有种风拂杨柳的纤弱感。
出了宫,她就能以女子装束示人。
她要彻底自由了。
她神思一晃,套上宽大的太监服,推门而出时,紫烟宫上下都在忙碌。
因皇帝携贵妃去行宫,紫烟宫主子需要相送,朱琰却穿得轻便,如今他很少在乎自己伪装得是否肖似女子,毕竟就算贵妃察觉到,也无力回天。
他比去年高壮得多,居然穿着圆领袍,黛蓝的衣袍很好地衬托出他沉稳的气质,眉飞入鬓,俊朗无双,鼻尖的小痣略微柔和他脸上过分的锐意。
他看到谢以云,抬手让她过去。
谢以云尽量忽视淑妃想杀了她的目光,乖乖走过去,朱琰替她正正衣襟:“今天怎么起迟了?”
这语气毫无责怪,还有点亲昵,朱琰给她打理衣服,谢以云又躲不得,想到自己隐藏在太监衣服下的宫服,只能硬着头皮说:“殿下,奴才自己来就好。”
朱琰借着动作,不顾她的躲闪,只压低声音说:“待在碧云轩,别乱跑。”
谢以云疑虑地看着他,不过朱琰没解释,他心情不错,回过身和淑妃说话。
他们一行现在要去城门送御驾,但朱琰不带谢以云,还这样交代谢以云,一定是因为会发生些什么。
谢以云皱起眉头。
可是谢以云顾不得了,如果朱琰想对皇帝贵妃出手,那这次几乎也是她逃离皇宫的最后机会,她不能错失。
等朱琰一走,她先假装回到耳房,随后翻窗离开碧云轩,再仗着对紫烟宫的了解,避人耳目地来爬上紫烟宫宫墙,跳下去趔趄一下,正好看到小林子和绿柳朝这边跑来。
小林子问:“准备好了?”
谢以云点点头,手脚极快地脱下外裳,里面是一身鹅黄色的宫女装,宫里女子穿的都是这身衣服,但穿在谢以云身上,总有点不一样。
瞧着小林子和绿柳的目光,谢以云不太自然地拉了拉衣服:“是不是不够像啊?”
小林子笑了,说:“很像,怎么不像,我以为我会比你更像宫女。”说着,他自己也脱下太监的外裳,露出里面鹅黄色的衣服。
小林子本就生得白净,穿这身衣服并不违和。
谢以云慢慢瞪大眼睛:“你……”
小林子说:“路上太危险,我和你一起走。”
谢以云的眼眶一下湿润,绿柳一手牵着一人,郑重说:“你们先去宫外等我,再过几个月,我就可以出宫了。”
“到时候,我们三人,一定要团聚。”
谢以云和王剑林郑重地点头。
接着怎么混进天子仪仗队暂且不表,谢以云和王剑林混在宫女中,缓缓走出城门,这时候,谢以云似有所觉,她往后一看。
人群之外,朱琰正撩起眼皮朝这边觑来,这么远的距离,谢以云却能觉得他眼瞳乌圆,好像一块珍稀的黑曜石。
或许有对上眼睛的瞬间,或许是谢以云的错觉,但这一眼,叫谢以云有点紧张。
指尖被勾了勾,小林子伸手碰她的手,她连忙回过心神。
轿子走了一天,终于到京外泾河,京城官员早备好巨大的船艘,为迎合皇帝和贵妃的爱好,船上奢靡至极,船舱飘纱无数,甲板铺满绫罗绸缎。
谢以云登船后在甲板忙活,小林子跟在她身边,低声说:“今晚亥时,师父和师娘会在泾河上等我们。”
谢以云擦绸缎的手一顿。
满打满算,离亥时还有两个时辰。
直到这一刻,谢以云才恍然发觉,她好像离自由只有临门一脚,一切如梦般,原来,她真的可以逃出皇宫,可以永远地离开紫烟宫。
可以与朱琰永别。
期待太久的事,已经失望过好几回,现在突然唾手可得,喜悦如同河面的水花拍着船身,越来越快,水花也越来越大。
当晚,皇帝和贵妃乘坐的船艘燃起大火。
火势过快,被烧透的船在水面像一轮初升的红日。
无数宦官宫婢跳河逃生,泾河涨潮,湍流极快,就算是水性高手,也很难逃过泾河的冲刷,何况贵妃和皇帝是旱鸭子,朱琰就是算准了这点,但是为防止万一,河流下游还有朱琰安排的暗卫,经历九死一生来到下游的人,格杀勿论。
这一夜,泾河是人间炼狱。
破晓之时,泾河上浮尸无数,皇帝和贵妃被烧死在船舱。
消息很快传回京城,朱珉匆匆登基,他是太子时就不得群臣的心,真的坐上皇帝座位后,群臣中竟没多少忠心的。
又一天,朱琰曝光皇子的身份,朱珉迫于压力封他为楚王,朱琰却半点不忌惮朱珉,甚至公开招揽贤士,而朱珉拿他无法。
朱琰先发制人,把外戚的所作所为摆在朝堂,遭到积怨已久的讨伐,短短七日,外戚刘氏,大势已去。
昏暗的地牢里,狱卒心情很是郁闷,隔壁的地牢里新来很多囚犯,因为朱珉势败,旧派被朱琰送到地牢,那些倒霉蛋们的家人朋友来探望,留下很多“过路费”,让他的同僚赚得盆满钵满。
但他所在的这个地牢里没有阔绰的倒霉蛋,只新来一个宫女。
所以他心里很郁闷。
但这种郁闷在看到朱琰时,荡然无存,狱卒殷勤地给这位新的上位者开门:“楚王殿下。”
朱琰摆摆手走进去。
他穿着玄色的袍服,绛色腰带垂下一块成色斐然的冰质白玉,墨发高束,眉宇完全脱离雌雄莫辩的阶段,不管是眼尾的挑起,鼻梁的弧度,亦或者是那双薄唇,就像出鞘的利剑,皆是俊美锐意逼人。
只是,等他迈入地牢中,神色褪下在朝堂的运筹帷幄,为了压制住愈来愈盛的躁怒,他微微吸一口气。
随着他的步伐,地牢里的女子渐渐露出面容。
她靠在墙上发呆,整个人的魂魄好像被抽走,等听到动静,才抬起眼睛,发现是朱琰,又缄默不语。
朱琰冷冷地盯着她:“本王记得,你叫绿柳。”
绿柳沉默。
朱琰笑一声:“七天了,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从发现谢以云失踪开始,朱琰从没尝过这般的震怒。
谢以云本事真是不小,居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出紫烟宫,一想到谢以云不知道在哪里快活,朱琰心口就梗着郁气。
可皇帝和贵妃一死,朱琰要笼络势力,分身乏术,就只是押起碧云轩的宫人。
但是他记得,即使绿柳和谢以云已经断绝关系,但两人偶尔会碰上,或许是一个不寻常的信号。
因此他单独把绿柳关起来审讯。
除此之外,他动作很快,在整个京城布下天罗地网,还有无数暗卫到京外探查,一旦谢以云暴露在周遭任何城镇,绝不会躲得过他的眼线。
只是整整七天,别说找到谢以云,就连与她肖似的人都没有,人间蒸发。
朱琰才察觉,他的小鹿长本事了,这一跑,竟然能躲进重重密林里,半点找不到痕迹。
七天的时间,他好说歹说是冷静下来,他想,他对谢以云真是前所未有的仁慈,他居然还没对绿柳动刑,就是怕谢以云回来后要和他闹脾气。
等把她找回来,他一定要找世间最坚固的锁链,把她锁起来……
朱琰挥去脑海中种种阴暗的念头,当务之急,是把谢以云找回来。
可是绿柳像锯了嘴的葫芦,一直不肯说。
朱琰微微眯起眼睛,他的耐心即将告罄,却看绿柳忽然笑起来,这个宫女一边笑一边抓着自己的头发,尤为狼狈。
朱琰“啧”了声,他心想,假若把绿柳杀了,谢以云回来后没找到她,他应该能捏造完美的理由,却在这时候听绿柳说:“七天了……”
她眼眶中无数血丝,直愣愣地盯着朱琰:“公主殿下,是头七啊。”
朱琰盯着她,冷笑:“你说什么?”
绿柳一边笑,可泪水如泉涌:“哈哈哈,今天,是以云他们的头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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