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年多时间内,整个中原地区,还算是比较安定和平的,除了秦楚在巴中的冲突外,其它地方并未发生什么战事。
就连赵国和中山国都相安无事。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各国之间矛盾已经消除,而是各国目前都已经无力承担下一次战争的代价。
怎么也得等这韭菜长起来之后再打啊!
这个默契,大家还是有的。
因为现在打的话,这韭菜都已经割完了,只能往自己身上割肉,那他们当然不愿意打。
不过培养韭菜可也是一门学问啊。
之前就一直都是农业韭菜。
可如今随着运输工具的发展,这工商业韭菜也已经在孕育之中。
尤其是大理院的成立,不管这大理院到底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是这无疑是表示各国都在鼓励工商业,支持工商业。
而作为这一切的发起者,楚国是最先就尝到甜头的。
由于去年完成了许多笔关于船只的交易。
为了将利益最大化,这些购买船只的商人也纷纷来到楚国采购。
光运船过去太亏了,怎么也得弄点货物过去。
而楚国一直被视为蛮夷,楚地亦是蛮荒之地,目前来说,不管是文化,还是经济,都不算是主流,可如今这些中原商人都跑来楚国做买卖,且规模之大,更是从未有过的,这给楚国带来难得一见的盛况。
楚怀王是非常非常开心。
他刚刚即位,就迎头撞上这盛况。
真的站在风口上,猪都能够起飞。
从政治层面来说,这对于楚怀王无疑是非常有利的。
许多人不知道这其实是楚威王打下的基础,刚好开花结果的时候,楚怀王就即位了,大家就只知道,这新王刚刚上位,楚国就变得非常繁荣,就连那些高傲的中原人都往咱楚国跑。
楚人对此是非常自豪。
自然也就非常拥护楚怀王。
楚怀王能不开心么,睡觉都给笑醒了。
这样也行。
要知道如今的王,跟以后的皇帝可不是一回事,如今的王要竖立威信,其实是比较困难的,主要原因就是上面还有一个周天子在。
周天子的存在,使得诸侯皆贵族。
虽然现在周天子啥都不是,但他就是一个屋顶,压着王权。
你们可以反天子,那我们也可以反你。
大家都是贵族。
三家分晋,可不是什么大逆不道,而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楚怀文登基,可以说是一帆风顺,连一点点阻碍都没有。
而其中最大的功臣,莫过于姬定。
这可是他一手促成的。
不过他最近倒是没有时间沉浸在赞美之中,他现在是非常的忙碌,但他忙得可不是买卖上的事,其实他也管不到,楚国都是一个个独立的封邑,人家封邑要跟谁做买卖,跟他也没啥关系。
他主要是忙着在楚国完善郡县制。
第一轮筛选之后,那些晋升的官员,来到姬定规划出来商业圈为官,由于大小法的原因,导致楚国的郡县制跟秦国、齐国还不太一样,官员更多是管一些公共方面的事宜。
例如,交通、水利,税务,还有就是那些新开荒出来的土地。
至于封邑内部事宜,官员能管的地方很少。
那些贵族也都不傻,他们立的小法,虽然各有不同,有些比较宽松、自由,有些比较严格,这跟封邑主人的性格有关,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确保他们在自己封邑所能行驶的权力。
最近姬定更有来到汉口,一方面建设这里的郡县制,另一方面,则是视察这里的船坞,如今这船坞已经开始投入生产。
蓝天白云,江水滔滔。
一老一少坐在江边一块大石头上。
此二人正是姬定和子让。
“光阴易逝啊!”
子让望了苍天一眼,又向姬定道:“还记得当初在濮阳时,你我也是坐在河边对论,只不过那是一条小河,而这却是大江,就如你一样,当初你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而如今却已经贵为楚国令尹。”
其实也就几年,但子让一直注视着姬定的成长,而姬定成长的太快,导致他认为时间过得太快。
寻常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几年间,就从一个山村小子,位居楚国令尹,同时还兼魏国客卿,郑国侍中。
好歹也花个十几年,那也说得过去啊!
姬定却是微微笑道:“人生苦短。”
子让抚须哈哈一笑:“真是好一个人生苦短啊!”
可说着,他又叹了口气,道:“是呀!人生苦短,但要做的事又太多了。”
姬定又问道:“不知老先生此时所想与当初可否一样?”
子让笑了笑,道:“托你的福,倒是有些新得领悟。”
姬定道:“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够聆听老先生的教诲。”
子让呵呵道:“老夫才是受教的那个人啊!”
说到此处,他稍稍一顿,正色道:“还记得当初你曾说过,这天下熙攘,皆为利往,爱亦在此中,故曰爱亦为利往。
如今就这船坞来看,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姬定问道:“老先生此话怎讲?”
子让道:“如今船坞的工匠,多半都是出身贫苦之人,甚至不少人之前连饭都吃不上,来到船坞之后,收入渐渐增多,船坞中人人是相亲相爱,此爱确实源于利。”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道:“但是他们的收入,可远比不上那些贵族,且他们为贵族带去更多利益,但是贵族却并不爱他们,反而更渴望从他们身上榨取更多的利益,由此看来,这利并未带来爱,而是带来更多贪欲。”
姬定笑着点点头道:“老先生看得真是透彻,但是我并不认同老先生否定我的另一半。”
子让问道:“愿闻其详!”
姬定道:“老先生方才说船坞中爱多了,此爱源于利。”
子让点点头。
姬定又问道:“还会变多吗?”
子让点头道:“正在变多。”
这买船的人越来越多,工匠越来越多,工匠的收入也越来越多,他们对当下的生活都非常满意,相互之间的爱,自然也就增多了。
活得开心、幸福、满足,才会有爱人之心。
虽然人的欲望是无尽的,但满足亦是层层递进的,当你购买第一辆汽车时,是从无到有,你前一刻的欲望得到满足,你就会觉得开心。
也许再过几年,你会想要更好的车,但这中间到底是有一个过程的。
姬定继续问道:“如果没有这个船坞,会不会有这份爱?”
子让摇摇头道:“那自然不会。”
姬定道:“那敢问老先生,我当初说得是,利多,则爱多,这何错之有?”
子让道:“但是那些贵族的利益亦是在增多,但他们之间并未产生爱。”
姬定道:“但如果没有那些贵族,就没有人买船,没有人买船,这船坞就开不起,船坞的爱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此爱,他们亦有参与。
另外,那些贵族中,虽然许多贵族不爱工匠,但他们都很爱我,因为他们认为这都是我带来的,可见这爱还是源于利。”
子让沉思半响,道:“你这么说,倒也没有错,但是这一人之恶要胜于万人之爱,这又如何解决?”
姬定笑道:“如果工匠为贵族带来利益,贵族则爱他们,那敢问老先生,我们现在在干什么?”
子让沉吟少许,问道:“你说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以小爱摧毁大恶。”
姬定叹了口气,道:“善是本性,恶亦是本性;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兽是如此,人亦是如此。
而人与兽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懂得守规矩,人懂得克制。但这就需要教化、制度与律法来规范这一切,而这就是我们现在所做的事。”
子让又问道:“不知如何以小爱摧毁大恶?”
姬定笑道:“欲让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方才我们所谈到的恶,那便是他们的坟墓。这一场爱与恶的战争。”
“原来如此。”
子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这爱能否战胜恶?”
姬定笑道:“从船坞中,我看到了更多的希望。”
子让道:“此话怎讲?”
姬定道:“新船只的秘密,在于我们设计的那些工具,比如说,能够轻松的将一块木头磨得非常平整,若无那些工具,也不是做不到,只是花费更多的努力,这成本太高。
可这并不是什么秘方,不过这两三年来,没有一个墨者将此秘密透露出去,这真的是十分不容易啊!而当他们组成一支军队时,也必将战无不胜。”
子让闻言,不禁面露愁绪。
姬定道:“老先生身为墨者,应该知晓,这天下没有不劳而获,那些贵族如今之所以能够嚣张跋扈,不是上天垂怜,已不是不劳而获,而是因为这江山就是他们的祖先打下来,那他们又凭什么拱手让人,故此我从不以错对去评价他们。”
子让点点头,又道:“他们先祖,其中不乏贤明之才,不乏怀有大爱之人,终究还是变成今日这样,由此可见,即便爱战胜了恶,但到底爱还是会变成恶,这又如何解?”
姬定想了半天,道:“这还是留给后人去想,我们可能等不到那日。”
子让捋了捋胡须,道:“说不定你能看到那日。”
姬定道:“老先生莫不是暗指我今日的爱,会变成他们的恶。”
子让道:“老夫只是想追寻一个答案。”
姬定道:“答案就是也许我的爱会变成他们的恶,但无动于衷,他们的恶将永远存在。这两害相权取其轻啊!”
子让沉眉思索半响,目光一抬,稍稍一愣,笑道:“那两女相权,又该如何取舍?”
“两女?”
姬定错愕地看着子让,心想,老先生什么时候也爱开车了。
子让目光突然往姬定身后一瞥,不冷不淡道:“你小子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姬定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美貌少妇站在远处,正是荆夫人,见他们看来,荆夫人微微颔首。
而子让作为姬舒的老师,自然对于姬定的这种行为,感到有些不满。
但他不是在意姬定有两个女人,或者更多女人,因为这年代男人死得太多了,肯定是一男多女的搭配,他在意的是,姬舒在濮阳带孩子,你却在这另觅新欢。
似乎有些无情无义。
回过头来,姬定很是不爽地向子让道:“我完全不认同老先生的这番说辞。”
子让皱眉道:“是吗?”
姬定一本正经道:“不是我艳福不浅,而是她们艳福不浅。”
“......!”
聊不下去了。
子让起身告辞了。
他刚走,荆夫人便走了过来。
姬定见荆夫人似乎心事重重,欲言又止,于是问道:“夫人有事吗?”
荆夫人迟疑少许,道:“我家希望找你商谈关于陪嫁的事宜。”
姬定稍稍一愣,道:“是嫁妆吗?这嫁妆就随便一点,我现在这么忙......。”
荆夫人道:“无关钱财,而是关于人。”
姬定愣了愣,道:“什么意思?”
荆夫人狐疑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姬定摇摇头道:“真不知。”
荆夫人道:“与我同辈的姐妹早已经嫁人,故而我家族希望让我两个侄女与我一同嫁给你。”
“侄...侄女?还...还两个。”姬定眨了眨眼,道:“这...这么刺激吗?”
荆夫人道:“什么刺激,这可是礼仪。”
“礼仪?”
姬定稍一沉吟,突然反应过来。
对了!
这年代可还有媵婚制度。
如今权贵之间的陪嫁,可不是丫鬟那么简单,而是姐妹或者姑侄,但主要是姐妹,姑侄的情况是比较少的,只是由于荆夫人已经过了嫁人的年龄,只有姑侄,没有姐妹。
姬定当然清楚这个情况,但他第一时间是回过头去,寻找子让,可是子让早已经离开,他心想,这个老头,总认为我在吹牛逼,是我占便宜,瞧不起谁啊!
荆夫人问道:“你在看什么?”
“哦!没有!”姬定呵呵一笑,又道:“这个好像不是必要的礼仪!”
这跟媒妁不同,关键这媒妁在楚国也不是很流行,一般媵婚多半是出自政治原因,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其它原因。
荆夫人迟疑少许,道:“是我家里认为我年纪大了......!”
“夫人,你又来了。”如今姬定听到这个就头疼,真是有一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感觉,“我都已经道过歉了。”
荆夫人却是正色道:“我并未指那事,事实就是如此,我家里怕我年纪大了,无法生育,以至于对不住你,故而才打算将我的两个侄女嫁过来。”
“啊?”
这个理由,倒真是令姬定有些始料未及,他一本正经地向荆夫人道:“夫人请放心,你一定生得出。”
“这不是...!”
话一出口,荆夫人突然反应过来,啐了一声:“谁要跟你生孩子。”
姬定笑道:“这不就结了,对于我们的婚姻而言,这本就不是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去制造另一个问题。”
荆夫人道:“此非我的意思,而是我家族的意思。”
姬定道:“夫人不介意么?”
荆夫人道:“以你现在的地位,我在不在意,并不能改变什么。”
为什么荆氏这么看重姬定,不就是因为姬定如此年轻就已经是楚国令尹,且深得新王的信任,更加令人无语的话,这小子还很有钱,很有商业头脑,对于荆氏而言,简直就是完美补充,这层关系得牢牢的把握住。
他们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寻思着三个女人,应该能够套住姬定。
姬定道:“但是我不会接受的。”
荆夫人问道:“是因为我们被迫成婚的原因吗?”
“那倒不是。”姬定摇摇头,如实道:“我就是不喜欢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女人,必须是要我喜欢的,而不是别人硬塞给我的。”
荆夫人蹙眉道:“但是你若拒绝的话,这会引起我家族的不满。”
姬定听着有些不太舒服,道:“那我也没有办法,这是我个人得事,没有人可以左右我的想法。”
荆夫人道:“要不你先见见我那两位侄女,说不定你会喜欢他们的。”
“没有必要!”姬定笑道:“如果没有这事,只是某天在路上遇上,我也不敢肯定,我就一定不会动心,但有此事在前,我是肯定不会喜欢的。”
荆夫人眼睑一低,楚楚可怜道:“能不能当是帮帮我。”
姬定摇头道:“当然不能,夫人若是为难的话,我去跟他们说。”
荆夫人突然神色一变,促狭地笑问道:“那为何你当初会答应与我成婚?”
“......?”
姬定愣得半响,突然道:“夫人你故意戏弄我?”
荆夫人摇摇头道:“此事千真万确,只不过...只不过我已经替你回绝了。”
姬定道:“那你就还是在戏弄我。”
荆夫人道:“我若不与你说清楚,待日后他们问起来,他一无所知,他们又会怨到我身上来。”
说着,荆夫人突然斜目瞥向姬定,“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姬定目光乱闪,“什么问题?”
荆夫人狡黠地笑道:“就是你当初为何不拒绝我?”
嘿!你还没完没了了!姬定突然拉住她的手,道:“这就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