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见着那黑瘦小子都十分的好奇,牛哥儿斯文些只是站在近处,上下打量他,小猫儿有些害羞的躲在哥哥的身后,探出个脑袋瞧着,只有虎妞大大咧咧的凑上来,小脸儿都快贴到人家脸上了,
“你是谁?”
那黑瘦小子一脸局促的立在那处,他见着三个孩子还好,待看见负手立在那处的裴赫时,立时脸色涨红,手足无措不知晓应该如何自处了,虎妞一问,他结结巴巴半天都没说出一个整字儿来,武馨安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就这么把人带回来了,好似还没问过这小子叫甚么名儿呢,于是开口问道,
“你可有名儿?”
黑瘦小子对上武馨安要自在些,低头想了想,摇头应道,
“没……没有!”
他娘就没有正经叫过他,要嘛是讨债鬼,要嘛便是小砍头的……
武馨安又问,
“你可知你亲生父亲姓甚么?”
黑瘦的小子还是摇头,武馨安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父亲姓唐,你自然也是姓唐的,不如……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当下皱眉思索良久,只她肚子里就那么点墨水,也想不出甚么好名儿,只是想起这小子耍刀甚是厉害,便道,
“你刀耍得好便叫唐刀吧!”
黑瘦的小子倒是不计较,他长到这么大就没被人正经叫过,刀好也,枪也罢总归是有正经的名字了,当下憨憨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好,我就叫唐刀!”
唐刀初来时十分不适,他在家中起早贪黑的做活,还要时不时受人打骂,到了这处却是可睡到日上三竿,吃饱喝足,甚么事也不用干,还能同虎妞他们一般得着几个铜板,去街面上买零嘴儿吃,他拿着那几个铜板舍不得用,只是紧紧攥着,老老实实跟在虎妞他们后面。
虎妞和牛哥儿用铜板儿买了一包麦芽糖,分一些给他,他却摇头不要,
“师父说了铜板儿是给我们自己个儿买糖的,我的还没用呢!”
他只当是各买各的,不能吃别人的,占别人便宜!
虎妞听了满不在乎道,
“不过几块麦芽糖,有甚么不能吃的!”
于是硬要塞给他,他只是摇头,二人僵持不下,眼看着虎妞便要恼了,小拳头都举起来了,牛哥儿忙跳出来打圆场,指了一旁的小猫儿道,
“你帮我们背小猫儿,我们请你吃糖,这总可以了吧!”
小猫体弱,上街走不了多远就叫累,都是哥哥姐姐们轮流背着的。
唐刀看了看虎妞手上香香甜甜的麦芽糖,又看了看瘦弱的小猫儿,点了点头,
“好!”
于是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四人出行都是唐刀背着小猫儿,走在虎妞和牛哥儿的身后,那二人在前头买,他和小猫儿便在后头吃,而每回得的铜板儿唐刀都仔细的收了起来,待到长大了很多年以后,他打开钱匣看见那满满一匣子的铜板时,目光之中全是温柔,这是他童年最美好的记忆!
孩子们喜欢老实又力气大,还任劳任怨的唐刀,裴赫却有些不喜欢他!
无他,因为他与妻子太亲近了!
又或是说,妻子对这小子太好了!
这小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虽说生的瘦小,可论年龄再隔两年都能说亲了,可妻子却是毫不避讳,对这小子跟待自家儿子牛哥儿一般,吃穿用度,睡觉洗澡样样都要管,偏那小子也对妻子言听计从,还懂得跟前跟后的做事讨好,比他这做丈夫的都殷勤,这二人实在太过亲近了!
裴赫有些不悦,原本就冰冷的脸,见着这小子更要冷上三分,害得唐刀每次见着他都战战兢兢,生怕自家师公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撵回去,继续杀猪,他越是这样,武馨安越是瞧着心疼,越是格外偏疼他,裴赫就越是心头郁闷。
终于在唐刀来了第十日时,武馨安开口请裴赫教唐刀内功心法时,裴赫终是忍不住问了,
“安安,你只说这小子乃是你一个故人之后,可你自幼长在杭州,从未来过河南,我也未曾在岳父口中听说过,他老人家并没有甚么河南府的朋友,应不是你们家世交,这小子……到底是甚么身世来历?”
武馨安闻言久久不语,半晌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当真想知晓么?”
裴赫点头,他与武馨安也算得青梅竹马了,武馨安心胸坦荡,无事不与他言,他只当夫妻二人之间并无秘密,却是没想到,这河南府大风镇上一行,妻子竟似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么多年来从未向他透露过!
武馨安垂头思索,许久之后才道,
“你若是想知晓,今儿便跟我去一个地方!”
当天晚上,夫妻二人待到夜深人静,孩子们都睡熟之后,悄悄的出了门,武馨安临走时还摸了一把客栈掌柜的放在后院的锄头,她左手提灯,右手提锄头,领着裴赫到了大风镇外的密林之中,立在那密林之外憧愣了半晌,这才回头,表情怪异的对丈夫道,
“走吧,我带你去挖尸骨,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捡回一些骨头来!”
她记得清清楚楚,王屠户埋王大妞时,那坑挖的并不深,这么多年下来,只怕尸体早被林子里的野兽刨出来吃了!
裴赫有些惊诧的挑了挑眉头,却聪明的没有说话。
这大风镇外的小密林平日里便少有人来,平日里镇上百姓家中有因病死掉的猫狗鸡羊等,多数都是拖到了这小密林之中掩埋,又有早些年若是不小心收了得病的猪,王屠户也要杀了之后拖到这处掩埋。
不过那只是早些年,王大妞还在,家中生意还好,为了自家声誉,这点损失还能承受之时,到如今王家生意每况日下,王屠户倒恨不能去乡下专收些新死的病猪,以减少自家的成本,那里还会到这处埋猪。
这小密林越往里走越是阴森黑暗,地面的杂草丛中,偶尔还能见着些许散乱的白骨,也不知是人是兽的,看着更是可怕,这密林深外,大风镇上百姓白日里轻易都不敢进来,更不用说这深更半夜了!
不过武馨安与裴赫夫妻是何许人也,都是艺高胆大,尤其是裴赫,更是连眉毛都未抖一下,只是看着地面不平,伸手扶了扶有些神思不属的武馨安!
他见妻子似乎在找甚么,每走一处都四下观望,之后又认准方向,再向前走,如此走走停停总算是寻到了一个地方,地面看着也是杂草丛生,与这小密林之中其他地方也没甚么不同!
武馨安立在那处四下看了许久,终于深吸了一口气道,
“就是这里了……”
说罢便抡起锄头挖了起来,裴赫想上前接过锄头帮忙,武馨安摇头摆手,
“不用,你就在一旁看着便是了!”
她力气大,抡起锄头来那是呼呼生风,不多时便将地面上的杂草除去,又锄去了表面的浮土,裴赫在一旁用灯一照,便见得泥土之中露出一角残破的竹席来,
“安安……”
武馨安也看见了,忙住了手,面上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怪异表情来,喃喃道,
“难得……竟是没有被野兽刨出来吃掉……”
她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一角竹席,却是心头发颤,手上发软,锄头都握不住了,
自己挖自己的尸体是甚么滋味?
谷馳
想来这世上只有武馨安一人知晓了!
裴赫在一旁时刻留意着妻子的一举一动,见她神色有异,忙过来将她扶到一旁大石上坐下,自己取了锄头,再将手里的油灯递给了武馨安,武馨安坐在那处,双眼有些发直,半晌才轻声道,
“你……下手轻些……”
别将她的身子给弄坏了!
不过……也许……根本不用这么小心,这么多年过去,说不得早就坏的不成样子了!
武馨安有些不敢看,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密林里的深黑之处,耳内听得裴赫挖动泥土的声音,竹席上头的泥土被一点点的刨开,露出里头长长的,裹成一团的竹席来,裴赫看了一眼武馨安,见妻子咬着唇,脸转向一边,身子在微微的发着抖。
裴赫用锄头掀开了破败的竹席,借着昏黄的灯光一看,却是轻轻的咦了一声,
“咦……”
武馨安闻言猛然转过了头,
“怎么……”
“了”字没说出口,她也愣了……
只见那竹席之中,好端端躺着一名女子,这名女子身形魁梧,样貌丑陋,头发是散乱的,脸色是青黑的,双眼圆瞪着,一看她那脸色便知她死因必是中了毒……
可是……这近二十年都过去了,为甚么?为甚么?她的尸身还如死时一模一样……
武馨安瞪大了眼,身子一纵便向那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