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氏想了想又道,
“若是实在不成,不是还有衙门里的人么,文儿是衙门里人,朝廷的命官,怎得也有人来护卫!”
小程氏听了面上一丝苦笑,暗暗道,
“外头卫所兵倒是多,只没一个顶用的,又衙门里也不是老爷一个官儿,届时能腾出人手来护着么?”
于是便应道,
“衙门里也不止老爷一个官儿,我们家又住得远了些,指望衙门里的人倒不如靠着自己实在些!”
付氏老夫人却是对自家儿子十分的自信,
“放心……我儿乃是堂堂的七品推官,他们必是会派人来护着的!”
小程氏与付氏相处多年,深知她抠门吝啬的本性,多说无益,便心里暗暗道,
“待得老爷回来,自有他来讲,媳妇的话她不听,儿子的话她必是要听的!”
一顿饭吃罢,她们照旧没有顾武馨安,武馨安心中冷笑,她是早有准备,早吩咐了关妈妈在灶间做了吃食,却是借口回自家院子换身衣裳,用过了饭之后,再回转了秋露院。
如此一直到了晚间武弘文回来,一家人聚在一处用晚饭,便问起了倭寇之事,武弘文道,
“现在外头是传的沸沸扬扬,不过都是以讹传讹,今儿得的消息倭寇是上了岸,不过只是小股人马,刚上岸便被打回海上去了,如今卫所军是在四处搜寻余党,不会到杭州城来的,即便到了杭州城,这城高池深的,也不是说进来便能进来的!”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稍稍放了心,这才放开心怀用起了晚饭,晚饭过后众人一一散去,武弘文叫了武馨安问,
“安安这两日在家里如何?”
武馨安笑眯眯道,
“母亲待女儿亦是十分温和可亲,祖母亦是对女儿很是慈爱,又有妹妹们相伴,女儿过得甚好!”
武弘文闻言放下心来笑道,
“如此大好!”
这厢各自散去回转,第二日又是照旧,如此竟是一晃半月过去了,武馨安一早起身便问杜鹃和知袅,
“我前头听父亲说过,每隔一阵子是有休沐的,你们且打听打听,今儿父亲可是休沐?”
一旁的知袅闻言笑道,
“大小姐,这事儿不必打听,老爷的休沐日奴婢们都是知晓的……”
说着在心里默算了算便应道,
“今儿乃是大暑,按规矩衙门里是要休一日的!”
武馨安点头道,
“即是要休沐,今日正好有事寻父亲。”
这厢打扮梳洗之后,照例在自己院子里吃了个八成饱,这才去了冬蕴院,照着往常那样伺候付氏,却一样是笨手笨脚装个木头人,任是付氏如何嫌弃训斥,却是充耳不闻,不痛不痒的样子,气得付氏肝儿生疼,若不是顾忌自家身份,都要上手打人了。
祖孙二人在这处互相折磨了半个时辰,小程氏和武弘文一起过来,一家人用罢早饭,小程氏便要领着武馨安去秋露院,武馨安却是对武弘文道,
“父亲,女儿有事要与您讲。”
武弘文闻言笑道,
“今日正巧得空,安安便同父亲到前头书房说话,正好安安还未瞧过前头院子呢!”
当下便领着她出了正堂,小程氏见状眉头一皱,出了冬蕴院转身吩咐许妈妈,
“派个人过去告诉程贵,让他打听打听大小姐寻老爷甚么事?”
“是!”
那头武馨安与武弘文一前一后去了前堂,武诚让了武馨安进了自己的书房,对她笑道,
“为父这处书房,安安还是头一回来,且让为父向你解说一二!”
这厢领着女儿四下参观,武弘文自幼学文,幼时家中贫寒,想读本好书都是要四处求爹爹告奶奶的向人陪笑脸借阅,少时他便暗暗发誓,待得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必要多聚好书,再不去求人看人脸色了!
因而待得武弘文做了官之后,家里一有闲暇就是逛书店,遇到好书便出银子买下来,到如今整整十年过去,家里的藏书数目已是十分可观了。
“安安你瞧瞧,为父这书房里的都是平日时喜爱看的一些书籍……”
武弘文一一向武馨安介绍,他倒是雅人一个,无奈何自家女儿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看着满屋子的书本就头痛,只武弘文兴致甚高,却是不好拒绝,只得强扯着假笑,跟在他身后四处东张西望。
待看完了书房,又去外头走走,武弘文住的乃是三思堂,正堂他自己住着,左右厢房是两个儿子的,他自己由老仆人武诚和小厮程贵伺候着,两个儿子各配了两个小厮,这三思堂中其余便再无旁人了。
武弘文乃是读书人,又是清贫出身,自诩清高出众,因而这屋子里的布置是一派简朴,只满墙的书画,才显出主人家读书人的清贵来。
武弘文先是饶有兴致的向女儿介绍了三思堂的布局,又带她再去看自己的藏书,
“你两个弟弟如今都入了私塾,学着读书认字,我们家里虽不说是书香门第,却也是耕读传家,你也需得要识字的……”
说着推开自己那藏书阁的大门,很是得意的向女儿展示
“前头书房里的不算甚么,这里头才全是为父我十年的功绩!”
武馨安迈步进来,便见得两丈见方的一座二层阁楼之中,自底到顶是四面都搭了书架子,上头密密麻麻全是各色书籍,
“哇!”
武馨安活了两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书,不由得仰头瞪眼张大了嘴,
“这些全是父亲的书么?”
“正是!”
武弘文被女儿惊奇崇拜的小眼神激得越发洋洋得意,对女儿交底道,
“实话同你说了,为父我在这任上十年,旁人买房置地争下不少家产,为父却是争下了这满满一阁楼的书!”
武馨安闻言看着他的眼神越发的惊诧了,心中暗暗道,
“我这便宜老子莫不是个傻的,有房有地不买,买一堆劳子书回来做甚么,不能吃不能穿,有起急事来还换不成银子,他……他是真傻!”
她乃是粗人一个,自然不懂这风,小嘴儿半张,呆呆的瞪着自己必是崇拜之极,不由更是来了劲儿!
这厢拉了女儿到书架前,取了一本展开给她瞧,
“你瞧瞧,这是前朝宣和主人的宣和书谱,这其中可有他亲笔为此书作的绪,这一手瘦金体乃是当世之珍品,千金都换不来的……”
武馨安哪懂甚么宣和主人,哪知甚么瘦金体,只看了一眼便觉着那横一道竖一道的就是眼晕,当下只得呵呵陪笑,武弘文见她一脸尴尬,才省起向不识字的女儿炫耀藏书,似是有些欺负人,不由的心中愧疚顿起,忙轻声安慰她道,
“安安不必难过,以前你是不在家里,如今你回来了,请个先生教你识字,用不了多久为父这里的藏书,你尽可一一阅读了!”
武馨安闻言一惊,抬头四面瞧了瞧这扑天盖地般的藏书,不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这个……还是免了!”
她哪儿是读书的料,让她读书还不如让她去杀猪,只此时她有事求于武弘文也不好坏了他的兴致,想了想只得岔开话题道,
“那个……父亲这处的书怎得全是字,我以前也看过旁人的书,那书上还有画儿呢!”
武弘文听罢笑了起来,点头道,
“此时叫安安识字是急了些,那有画儿的书,为父这里也有!”
说罢伸手取了一旁的一本书道,
“瞧瞧,这乃是当世一位不闻名的画家所绘,他虽不出名但专攻花鸟人物,前头与人合作了这本大庆十二豪杰传,乃是讲的开国时候,太祖手下的十二位豪杰英雄的事儿,安安必是会喜欢的!”
武馨安接过翻开一看,见里头果然画的花花绿绿,有高头大马,又有腆肚举刀的大将军,有两队人马捉对厮杀的场面,又有江面之上战船作战,飞蝗如雨,大火连营,看着很是热闹,当下喜道,
“就是这种,我见过的就是这种!”
她在小山村里未见着,倒是在大风镇时曾见人有过,不过这时节的书本很是昂贵,全是字儿的贵,有画的更贵,一本就值半头猪钱了,王大妞是无论如何也买不起的,那时节死皮赖脸求着人让她看了几页,虽瞧不懂上面写的甚么,但上头那些画儿,画里的各种人物却是记忆犹新的。
武弘文见她抱着这本书便不撒手,心下甚是高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
“安安肯读书便是好事,为父这里不少绘本,你若是喜欢尽可拿去看,不过且要记得万万不可遗失损毁了!”
“是!”
武馨安很是珍惜的把书紧紧抱在胸前,连声的答应。
父女二人在这藏书阁里呆了半晌,武馨安才想起来自己前来所为何事,当下也不扭捏,开门见山问武弘文道,
“父亲前头说要把村里那宅子给女儿的,如今我们已经回家了,您可是派人去办地契了?”
武弘文听她询问也想起此事了,当下笑道,
“这事儿为父是放在心上的,不过前头事务繁忙一时没顾上办理,待明日一早,为父去衙门便头一个为安安办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