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婶黑着张脸,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两人身边,拿眼睛瞪苏雪。
“好你个鬼丫头,皮又痒了是?胡乱出什么破主意。真当婶子一句话也听不懂?”
“我错了,婶子你别告诉我哥。”苏雪连忙缩着脖子跑开。
文蓝一瞧,哪还不清楚马婶的意思。
她看了看手里的大半碗水,心一狠便埋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文蓝眼前一亮,很快又泪流满面。
这井的水质不错,喝起来甘甜可口,温度也适中,就是水打得有点多……
人群中的石端敏看着这一切,她突然伸手轻轻扯了扯叶婷的衣角。
“妈妈,小兰曾经说我们是外人,所以不能在井里打水喝。对吗?”
叶婷一愣。
迎着女儿复杂的目光,她心里百感交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石端敏四岁开始就泡在药罐里,因为病情常常十天半月就疼得奄奄一息。自那时候起,她别说上学就是朋友也没几个。
两个月前她们不经意来到养心谷这里,原本只是想陪孩子尽可能走走,结果遇上了苏武。
经过苏武每天的治疗,石端敏虽然还是得喝着各种药材,但至少不再每隔一段时间就疼得难以入眠,甚至苍白的小脸也多了几分血色。
石端敏喜欢这里。
这里的确没有她以前城里的学校那么多同龄人,不过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多啊。无论猛兽也好珍禽也罢,对她都极其友善。
然而此时见母亲不作声,石端敏虽然年幼但心底明白,不由难受起来。
叶婷下意识地摸摸女儿瘦削的小脸。
如果以能否在井里打水喝来区分是不是外人,那苏小兰说得没错,她们母女确实是外人。不过面对女儿痛苦的眼光,她没法这样开口。
叶婷蹲了下来,轻声问道:“敏敏,你喜欢这里吗?”
石端敏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轻声道:“喜欢。”
“那好。”叶婷笑笑,“我们国家有句古话,此心安处是吾乡。你听说过吗?”
“没有。”石端敏茫然地摇了摇头,“那是什么意思?”
叶婷毫不意外,她笑着理了理女儿的衣裳。
“这句话的意思呢,是说如果某个地方让你觉得心安快乐,那这个地方就是我们的家乡。”
“这与能不能在井里取水喝,别人认不认可,没有任何关系。你明白吗?”
“妈妈,你说的是真的吗?”石端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叶婷认真地点了点头。“所以你要和朋友们还有动物们好好相处,把这里当成家乡,知道吗?”
石端敏高兴地应下,眉开眼笑地朝水井方向看去。
文蓝正打算拼了老命也得把碗里的水喝光,结果她才喝了几口,就被马婶拉住了。
“够了够了。”马婶对苏武这媳妇很是满意。
她指着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带过来的小木桶,作了个打水的动作,“打水,半桶就行。”
文蓝差点打了个饱嗝,连忙掩住嘴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她扬了扬手里的喜碗,又指指地上的桶,“婶子,你是说用这碗把桶装满吗?”
“对对,装一半就好。”马婶牛头不对马嘴地呵呵点头。
苏雪实在看不过眼,又钻了回来帮忙翻译。
很快文蓝装好了半桶水,她试着提了提,还好不算太重。
这时,苏雪一脸惊奇地指了指不远处的祖祠,“嫂子,看见祖祠门口的两头石狮没?婶子说让你把水提过去,洗洗那两头石狮子。”
文蓝哑然。
她看看脚边的小桶,再看看那足有两米多高的石狮,不由皱眉,“那么大的石狮,这点水不够。”
苏雪连忙问了问马婶,回头对文蓝说道:“婶子说够了。”
马婶说什么就是什么,外来媳妇文蓝只得点头。她提着那半桶水出了水井,努力地朝祖祠方向走去。
看她走得吃力,小助理白倩有心想过来帮忙,却被苏雪拦下了。
水井距离祖祠门口足有五十多米,还有二十几级台阶。文蓝提着小半桶水摇摇晃晃走到石狮子前时,累出了满头大汗。
她掏出纸巾擦了擦汗,抬头看着祖祠门口上方端端正正的“养心谷”三个大字,知道后面就是给女儿抓阄的地方,顿时恭敬了几分。
从祖祠的牌匾上回过头,文蓝一眼就看见两座石狮旁边各搭了几张高凳子,看样子是给她洗石狮用的。
她特意看了看那些扎绳,估计这些凳子还是不久前才临时找来的,也不知道稳不稳固。
文蓝正想着,苏睛微笑着走了过来,“文蓝,我比小五还要大上几岁,就叫你弟妹了。”
苏睛没介绍过自己,但文蓝认得她肩膀上的小八哥,连忙点头道:“睛姐好,我以前听苏武提起过你还有你的小八哥。说你们是好朋友。”
小八听见自己的名字,朝着文蓝看了一眼。不过它喜欢的是小孩子,叫了一声后便呆站着没动。
苏睛呵呵地点点头,她温柔地摸了摸小八的身子,取出条新毛巾放到水桶里。
“弟妹你现在可以提水上去洗石狮了。先左后右,呆会听我祖母的歌就好。”
文蓝点头,她犹豫地望了望那些凳子。
苏睛对此很是理解,她嘻嘻道:“别怕。我刚刚上过那些凳子。很安全,一点也不晃。”
文蓝松了口气,连忙提着小桶爬上了左边石狮的凳子。苏睛没有骗她,凳子果然很稳固。文蓝的心安了些。
苏睛回去扶着大祖母走了过来,两人站在祖祠大门的正中间,大祖母清理了下嗓子,一字一句的地开唱。
“洗洗石狮头,族人一生不用愁;
洗洗石狮嘴,夫妻恩爱不吵嘴;
洗洗石狮背,子女好活一辈辈;
……”
她唱一句,苏睛就重复一句,文蓝赶紧糊里糊涂擦上几擦。
幸好石狮子最近被画地为牢的苏睛清理过,现在很干净。文蓝抹了几抹,毛巾上连黑灰都没有。
苏雪小尾巴一般凑在马婶旁边。
她满脸的好奇,“婶子,什么时候新媳入门还要洗石狮?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马婶没好气道:“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没见过,这里多的是人没见过。”
苏雪眼前一亮,“那婶子你见过了?快说来听听。”
马婶一愣,默默地点了点头。
“虽然每年我们养心谷都会洗水井和这两石狮,但那种洗只是例行清理。和新媳入门洗的狮子是不一样的。因为洗通喜,所以新媳的洗狮通常也叫喜狮。”
马婶回忆了好一会,才道:“上次新媳洗狮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会小雪你都没出生呢。”
苏雪不由张大了嘴巴,“那为什么中间的新媳不洗,轮到我嫂子要洗?”
“不是每个媳妇入门都有机会洗狮的。”马婶呵呵一笑,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仔细听大祖母的歌声,它像是想让你嫂子洗石狮什么地方?”
苏雪眨了眨眼睛,“不是洗整个狮子吗?”
马婶点了点头,“是洗整个狮子没错,不过也是有重点的。”
“洗石狮时最重要的是洗它的眼睛。因为石狮的眼睛能看清前面的人。”
苏雪愕然,孤疑道:“前面的人,你是说我们,还是说我嫂子?”
马婶笑了笑。
“都算,只要经过石狮进入祖祠的人,它的眼睛都会看。据说石狮子的眼睛能看清小人明辨善恶。”
“这跟我嫂子有什么关系。”苏雪依然听得糊里糊涂。
“当然有关系。”马婶复杂地望着上面的文蓝,突然开口,“因为这是在挑选我们养心谷的继任宗妇。”
苏雪不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