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说道:“估摸着中午他们到了都皮裂嘴歪了,喝酒可不一定喝得下了,再给他们熬点血米汤。我再找点鸡血藤子,给他们煮水泡泡脚。”
李君阁说道:“磨豆浆这事情交给我们就好,阿音,我们先把鸡炖好,然后你帮我浇豆子去。”
炖鸡汤简单,大煤砂罐装热水,拍块姜,然后将烫好洗净的鸡块放进去,罐口上面蒙上桑皮纸,放蜂窝煤炉子上慢慢烀着就成。
弄好鸡汤,李君阁拎起泡黄豆的桶,对阿音说道:“走,阿音,帮我浇豆子去。”
来到屋边大石磨旁边,这磨也有年头了,上磨比下磨矮了三分之一,这是因为磨齿被不断磨平后又重新錾出来,来来回回把上磨都錾矮了。
上磨是翻起来用棕绳垂挂在下磨边上的,李君阁拿个刷子将磨盘里里外外刷干净,然后将上磨放下来,仔细对准磨芯,将上磨套上去。
上磨七八十斤,这活只能男人来。
上磨像一个太极图,不过阴鱼那边是凹进去的,太极鱼眼的位置上是一个填料的洞。
上磨侧面还有一个大方木头楔子,楔子上有个跟地面垂直的圆孔,那是安推磨的推子用的。
推子是大木棒子钉起来的丁字型木架,两侧还一边装了一个斜木固定,整体看起来就是一个“乎”字少底下那一横,也是用棕绳固定着,悬在半空。
将推子上的榫头安放在上磨楔子里,阿音在磨子的导流口下面放了一个干净的大木桶接豆浆,然后将磨子里外都浇湿,开始往进料口里面浇豆子。
推磨也是有诀窍的,每一次发力后磨盘楔子不能在自己身体和磨芯的连成的直线上,而是要揺过去一定的角度,而是要不然下一次推拉就没法发力了。
李家沟“推磨,揺磨,推豆花儿,请大嬢儿……”那首儿歌里,其实一个“揺”字,就已经道出了推磨的诀窍。
黄豆是昨天晚上就泡好了的,一个个鼓鼓涨涨,每勺十几个豆子半勺水,磨子一转,很快就有细细的豆浆沿着磨缝流了出来,在磨沟里汇集,最后顺着导流槽流进下面的大木桶里。
一股生豆浆的清香气息弥漫开来。
李君阁一边均匀地推拉这磨盘,一边跟阿音聊天。
李君阁说道:“阿音,你那天给我唱了歌,我也给你唱一首呗。”
阿音眼睛盯着进料口,一边添豆子一边说:“嗯,你唱。”
李君阁就接着推磨的节奏,用《铁道游击队》的调子唱到:“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李家沟的光棍就要来到,弹起我心爱的竹条镖,可不能白白的放跑了……”
阿音笑得打跌:“嗯,可不能放跑了,一镖穿了下锅,过个肥中秋!”
李君阁赧然道:“怎么就能直接下锅呢,太浪费了!好歹用完再下锅嘛!”
阿音哈哈大笑,用勺子头轻轻敲了李君阁额头一下:“别闹!逗得我手都不稳了。”
……
两人换了个话题,李君又说道:“丁山黄土朝天尖,夹川豆花饭的老话,意思是丁山脚下的大米,黄土埂上的豆子,朝天尖的辣椒,做出来的豆花饭最好吃了。”
阿音问道:“丁山在哪里?”
李君阁说道:“丁山啊,在夹川的另一个方向,当年丁山的山神跟碧峰山的山神打赌,比赛谁长得高,结果碧峰山长不过,于是想了个主意,半夜趁丁山睡着了,偷偷在他头上放了个磨盘。从此丁山就不长个了,碧峰山却长到了现在的高度。”
阿音哈哈大笑:“我知道你这惫懒的二皮性子是跟谁学的了,原来是跟山神学的。”
李君阁还郑重其事的说道:“这可是真的啊,你现在去丁山看,山顶上还有一个大磨盘,那座山看起来就像一个‘丁’字,所以才叫丁山。”
两人边聊边干活,倒也不无聊,不知不觉间就将半桶豆子磨完了。
清洗干净石磨,重新将上磨盘和推子挂起来,李君阁拎着大木桶去厨房交给妮妈妈。
阿音挑了一把尺二尖刀挂腰上,对李君阁说道:“二皮,走,我们给猪儿虫和二准弄点藤子去。”
两人出了寨子,往侧面一条小路上走去,行不多远就走到一条溪沟边上,两面都是原生林木,上面攀着好些藤子,有些甚至从山溪这边攀挂到了山溪那边。
“嘿,这个神奇了呢,这藤子是怎么牵过去的?这真是匪夷所思了。”李君阁抠着脑门芯子问阿音。
阿音说道:“那藤子就是鸡血藤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牵过去的,反正它还有个名字叫‘过山龙’。”
李君阁看得啧啧称奇,跟着阿音走到了一株手腕粗的藤子旁边。
藤子上长着革质的心型叶片,沿着一株野树攀上去,占了野树三分之一的生存空间。
就见阿音用刀刮了一下藤子底部,然后侧耳倾听。
李君阁笑道:“哎哟,你还守着这个传说呢?”
阿音莞尔道:“哈哈,刮一下又费不了多少事,万一哪天刮出动静来了呢?”
李君阁点头,笑眯眯地说道:“对的,有杀错,没放过!”
阿音给了李君阁一脚,说道:“不准笑话我,这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了。”
李君阁说道:“真不是笑话你,小时候听人说吃了李子马上喝水会打摆子,我可是至今吃完李子都还半天不敢喝水呢。”
阿音抽出刀子来,蹲下身子在藤子底部来了一刀,又站起身子一刀,砍下一人高一段。
将截面横过来向李君阁展示:“二皮,你看这截面。”
李君阁一手扶着底部,只见截面的部位,是浅棕色,以中心为圆心,分布着几圈血红的圆圈。
红色的液体正从几个圆圈里向外渗出,真的好像在流血一般。
李君阁说道:“以前都是直接砍了当拐杖,还真没留意过鸡血是这么一圈圈分布的。”
阿音说道:“它还有个别名叫‘五层血’,取的就是这个特性。”
两人开始一起用力往下拉砍断的藤子,跑山人的规矩,既然把藤子砍断了,能不浪费就不要浪费。
藤子攀附得很紧,拉下来还真费了不少劲。
将藤子砍成一米多一段,扎成两捆,再弄了一个竹尖扁担挑回寨子。
回到寨子,将藤子丢在敞坝上晾晒着,李君阁进了堂屋,桌上巨大的茶壶里面是泡好的老阴茶,妮妈妈还往里边放了金银花和胖大海。
李君阁将凉茶灌了一水壶,出来对阿音说道:“要不我们去等他们,回来的路上顺便把鸡收了。”
阿音说好,两人又去翻了能装竹鸡一个大笼子出来,一起到寨子后边的坡顶等着两人的到来。
闲得无聊,干脆一人采了一把官司草,斗草玩。
玩了好一阵子,就听见石板路上拖泥带水的脚步声传来,正是朱朝安跟司星准俩人。
朱朝安一看到两人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手直挥:“呼哧呼哧……快……把我的包下下来……呼哧呼哧……”
司星准也差不多,将摄影机的包往石板路上一放,一屁股就坐下了,说道:“死二皮……呼哧呼哧……要是苗寨没你说的那么好……你就把老子背下去……呼哧呼哧……”
阿音给两人把包下下来,李君阁给两人递上凉茶,说道:“先别说话,把气喘匀了再说,可不能久坐啊,二准,赶紧起来慢慢溜着。”
两人拿着凉茶就是一通猛灌。
山顶风大,李君阁又从两人的背包里翻出毛巾,给两人擦了身子,换上干衣服。
好不容易两人才算回魂了,司星准说道:“一路行来,真没看着啥好的,风景比我们李家沟那边差远了。”
这小子在李家沟呆了三个月,将自己当李家沟人了。
朱朝安却是个吃货,抱着笼子都要哭了:“竹鸡呢?说好的竹鸡呢?有一个过过嘴瘾也好啊,爬了这么久,全靠竹鸡撑着,临了你给我看一个空笼子!”
李君阁说道:“哈哈哈,为了让你们体验乐趣,这还没去收堂子呢。”
朱朝安立马就来精神了:“啊?哈哈哈,那还等啥,走走走!”
李君阁说道:“你不再歇会?”
朱朝安说道:“神仙都拜了九十九,最后一眼见真佛了你让我歇会?我跟你说今天能抓到竹鸡还则罢了,要是没有,我跟二准真掐死你。”
李君阁将二人的背包一把拎起来说道:“应该没问题,那堂子里鸡可不老少。就在回去的路边不远。”
司星准说道:“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猪儿虫,赶紧赶紧,我还没见过竹鸡啥样呢。”
俩人拎着鸟笼子,在前面一瘸一拐地走着,李君阁跟阿音在后面看得直笑。
四个人边聊边走,李君阁笑道:“猪儿虫,你这一趟,减肥效果比在李家沟呆三天都有效。”
司星准说道:“我还以为我的体力已经算不错了,咋感觉还不如猪儿虫呢?”
李君阁心想猪儿虫虽然减肥还没有完全成功,但是灵泉水也是喝过几次的人了,要说起身体素质来,二准还真不一定比得过。
嘴里说道:“你们这都算不错的了,我们估摸着得四个钟头呢,结果你们到得还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