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知道自己找到地方了。
扫帚间外面的锁链耷拉着,看起来已经有人打开过这里,但门紧闭着。夏德尝试着拉了一下,那扇单薄的木板门立刻被拉开了一道缝隙。
下意识的伸手要去拿腰间的左轮枪,但犹豫一下,转而摸到了口袋里的罗德牌。这里毕竟是学校,夏德不想开枪发出太大的声音。而且子弹又不会转弯,但他的罗德牌甚至可以在空中画出五角星的痕迹。
左右看了看,趁着没有人注意这里,夏德闪身进入了扫帚间。大概是拖把经常不晾干就放进来,内部不小的空间里有一股潮气,总体面积大概和夏德家的衣帽间差不多。。
为了防止墙面后就是亨利·瓦尔的密室,夏德屏住呼吸尽量放慢脚步。
没有去摸墙壁上的煤气灯开关,夏德眯着眼睛在黑暗中视物,然后看着血色的光晕径直消失在扫帚间最深处的墙壁前。
左右两侧墙壁前放着货架,而红色光晕消失的那面墙前则放着较长的扫帚和拖布。光晕消失的那片墙面上,是唯一没有放任何东西。
“有暗道吗?但机关在哪里?”
但如果真的有机关,肯定会发出很大的声音,于是夏德便用了简单的方式:
“费莲安娜的魔女之光!”
右掌亮起了金色的光芒,然后如同将灼热的火钳插入冰块一样,夏德的右手插入了面前的石壁,手臂的前端才刚刚进入地面,便隐约听到了后方传来的说话声音。
“很好。”
他将手臂抽了回来,然后趴在墙面上,将耳朵对准那个差一点就能穿透石壁的洞口,聆听下面的声音:
“赞美死亡......”
那是祈祷声,因为隔着一层石壁声音有些失真,所以无法分辨是谁。但夏德至少分辨出来了,那声音来自后方很远的地方,而不是仅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所以,他竖起一根手指伸向孔洞,用手指融穿了最后的墙面。趴在洞口看向后面,确认后方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后,才彻底融出了一条足够他侧着身体通过的缝隙,然后用【岁月之息】将墙壁恢复原状。
“有要素的痕迹吗?”
【没有。】
墙壁后通道的两侧都是灰色的石砖墙壁。向前五六步则是一扇铁门,红色的光晕通往那里,祈祷声音也是来自那里。同时,夏德还嗅到了一股臭味,那是尸体材料腐败变质后的气味:
“希望一会儿看到的场面,不会影响我的晚饭胃口。”
想了一下小米娅,让那只猫揣着前爪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睡午觉的形象,冲淡脑袋里对恶心画面的想象。夏德控制着脚步声,注意着祈祷声音的连续性,然后靠近了那扇铁门。
将手按在门上,【门之钥】无效说明这扇门没有锁。确认依然没有要素的痕迹后,闭上眼睛,想象门后空间中祈祷声音的来源。左手拿着纸牌,右手拿出并不打算使用的左轮枪,睁开眼睛,后退两步猛地撞开房门:
“谁都不许动!”
他一下撞开了房门,枪口指向跪在地面上,似乎是向着面前青铜罐祈祷的年轻人。
他穿着黑色的袍子,青铜罐被数道铁索悬挂在空中,下方则有着一只乡下取暖用的烧煤的小炉子,恶臭的味道就来自于青铜罐。看来这里有通风口,否则他早就煤气中毒了。
地面梳理着的蜡烛是密室里的光源,亨利·瓦尔停止了祈祷,沉默着站起身然后转身看向身后拿着枪的侦探。这里的空间比外面的扫帚间要大一些,但除了躺在墙边的拉德斯上尉,以及墙边的书架和书桌,这里没有多少东西。
“你找到我了?”
他注视着枪口问道。
夏德看了一眼那只青铜罐:
“你在煮什么?”
年轻人笑了一下:
“你认为呢?”
“城里的连环杀人案,就是你做的?”
“是的。”
他居然承认了。
“为什么?不要告诉你,你有一位乡下的未婚妻得了重病或者已经死去,你想要用这种方法延续她的生命。”
夏德看向对方的眼睛,亨利·瓦尔的确是普通人,面前这个酷似仪式的场面,也根本不具有任何的力量。但这个人现在所展现出的那种对于生命的漠视,以及丝毫不慌张的态度,让夏德明白这家伙大概是个疯子。
说起来,他在这个世界上见过的环术士们做的恶事,似乎反而比普通人做的恶事要少,这大概是因为外乡人还是见得世面太少。
“不不,我可不会为了别人的生命,冒这种风险。”
亨利·瓦尔向后看了一眼,看向那只煮东西的罐子:
“我就要死了,一种脑部的疾病,但我不能死。”
“为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像我这种注定能够做大事的人,怎么能够这么年轻就死掉呢?”
夏德想到了对方是个疯子,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的无耻。
“所以你认为,你的生命比别人的生命更重要?用别人的生命延续你的生命,是很有价值的事情?”
夏德问道,穿着黑色袍子的年轻人很意外的看向他:
“哦,你居然明白这一点?
是的,一个月前我曾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很神奇的男孩,他能够精准的预言一个人的死亡方式以及死亡时间。男孩告诉我,我将因为脑部疾病死于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所以,我花了大价钱购买了古代文书,翻译后得到了这幅可以延续寿命的药剂的配方。我一直相信,自己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
“嗯......你其实不用说的这么详细。”
“不不,这些话我已经憋了很久了,过去只能在日记里诉说,后来向为我贡献生命的尸体说,现在终于能够向活人说。”
夏德确认对方就是疯子:
“上尉的枪在你手里?我猜在你袍子的袖子里。现在伸出双手,举到头顶。我数到......”
亨利·瓦尔举枪对准了夏德,而早有准备的夏德,在对方有举枪动作的瞬间,便将左手纸牌直接飞出。
他没有留手,手中纸牌直接切断了那根想要扣动扳机的手指。因为速度太快,亨利·瓦尔直到数次扣动扳机但始终没能激发子弹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不见了。
“啊~”
惨叫声才刚出口,大步走来的夏德便一拳打了在了他的脸上:
“心灵震爆!”
心灵震爆视对方的精神强度来判断威力,而且手距离对方的脑袋越近威力越大。
一击之下,亨利·瓦尔的脑袋并没有像西瓜一样爆炸,他像是被动能巨大的炮弹击中了一样,瞬间倒飞向后方,后脑勺重重的撞击在了青铜罐上,发出了“咚”的声音后,身体软软的滑倒到地上,彻底昏迷了过去。
夏德有些嫌恶的甩了甩自己的手,发现在烛光下,对方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巴都在流血,虽然还有呼吸,但想来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原来【心灵震爆】对普通人使用,居然有这么强的效果。”
【这次下手,可真是不留情面。】
“她”在耳边轻笑道。
“反正他说自己有日记,所以我也不需要询问更多的细节。而且这种人,我留着他做什么?”
夏德问道,将拉德斯上尉的手枪从对方的手中抽出来,并将这只断掉了手指的手伸进青铜罐下的火炉炉膛。烧了一会儿以后,才将那只手抽出来。
这一方面是为了确认对方是否真的昏迷了,一方面是为了掩盖手指被利器瞬间割断的伤势。他可还想着,用犯人的身体去换取悬赏的酬劳。
最后,才看向那个“趴”在年轻人背后的恶灵,她变得更加的透明了,惨绿色的灵体也一点点的在黯淡:
“你可以离开了。”
他注视着那灵魂说道,右手在空中画出一条竖线,随后指尖留下的黑色痕迹扩张成一条漆黑的裂缝。这洞口后,极致的冷和冥月的光穿透而来,后方就是死亡之地。
米德希尔堡的灵魂大都会被【生死狭间】吸走,所以夏德打开了通往真正死亡的大门,让这个可怜人可以直接离开。
似乎是受到了从死亡之地吹来的黑风的影响,本就不强大的恶灵身上,惨绿色的光逐渐的褪去了。
它一点点的恢复成了正常人类女性的样貌,稍显青涩的面庞低下,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看了看地面上的亨利·瓦尔,又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侦探:
“谢谢你。”
微微向夏德鞠躬,她化作了一道白色的光芒,进入了死亡之中。
洞口消失,夏德松了口气:
“又做了一件好事,今晚可以奖励自己带着米娅去吃些好东西。”
他心中想着,正想要去检查被绑起来的上尉的情况,但又忽然停了下来:
“等一下,亨利·瓦尔被我的【心灵震爆】重击,后脑勺刚才又撞在了重物上。他肯定是醒不过来了,从这种伤情来看,他很可能会因为大脑死亡,在这个冬天彻底死去。”
【所以呢?】
“她”在轻笑。
“虽然亨利·瓦尔买来的药剂配方有问题,但那个所谓‘预言死亡的男孩’说对了,他的确会因为大脑的病症死在冬天。但不是因为他原本脑袋有病,而是因为以为自己脑袋有病所以乱杀人,从而被我......”
夏德微微眯眼,精准的预言自己走向终点的时间和方式,可是连奥古斯教士提供的那些奇术都做不到的。
“米德希尔堡,居然有可以预知死亡的预言家?看来,我要注意一下这件事。”
【有一个很有趣的想法。】
“什么?”
“她”轻笑着,仿佛此刻就在夏德的耳边张开嘴唇:
【对方预言亨利·瓦尔死在今冬第一场雪】
“是这样的。”
夏德看向瘫倒在火炉旁的年轻人。
【那么,你要不要试一试——现在杀了他。】